十一月初五，大雪。

一片片鵝毛大雪從天而降，把整個京城染成純白。

皇宮、奉天殿。

燭火通明，宛若白晝，一個個大臣面帶幽色的站在那裡。

皇帝高坐於龍椅之上，下面有欽天監大臣在匯報。

“陛下，國師推算完畢，本次大雪覆蓋京城方圓千裡，由醜時降到戌時止，雪厚一尺至一尺六分不等。”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皇帝臉色巨變。

下雪不可怕，可怕的是下雪之後帶來的負面影響。如此大雪，在京城重地倒是無妨，可邊關守將，及貧苦地區的百姓，想要度過這場寒冬，怕是要難了。

天災出現，隨之而來的怕是人禍。

是人都不想死，那些貧苦百姓為了活下去，說不得要聚眾攻擊富戶，甚至會圍攻當地府衙。暴亂一起，想要壓下去，所耗費的資源和人力，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諸愛卿，本次災情緊張，請諸位愛卿在一個時辰之內定個章程，務必要降本次雪災的危害降到最低。本次災情，關乎國運，諸公位極人臣，與國同榮，希望諸公不要讓朕失望啊！”

說完，皇帝根本不等下面大臣回復，手一揮，直接帶著貼身太監承安從側門離開。

……

欽天監。

皇帝腳步飛快的來到此地，錦衣衛封鎖四周，隻留下一個正門。

“陛下，錦衣衛都指揮使青龍，見過陛下！”

一個三十多歲，面色剛毅，手持繡春刀的男人朝著皇帝單膝跪地，問候一聲。

“狀況如何?”皇帝伸手虛扶，示意青龍起身。

“陛下，國師自剛才便命我等封閉欽天監，言除陛下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內！”青龍起身，低聲回道。

“好！”

皇帝抬頭看了一下不遠處的宮殿，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道:“青龍，命玄武帶人巡視內城，如有散步謠言者，格殺勿論。白虎前往六扇門，請捕神去奉天殿，朱雀帶人守護后宮，蚊蟲鼠蟻均不得出入。”

“遵旨！”青龍再次跪倒。

皇帝也懶得再招呼他，吩咐完後，便徑直走入了欽天監。

……

步履沉重的邁入觀星樓，皇帝也沒有心情觀察周圍的布置，下一秒他衝上了樓梯，徑直跑到了三樓。

“陛下！”

有些年邁的聲音落入耳中，皇帝瞬時楞在那裡。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在此時就好像擁有不可說的魔力，讓皇帝那焦急的內心，變得安靜下來。

看著那有著蒼白頭髮，滿臉皺紋的老者，皇帝向前三步，恭恭敬敬的俯身一禮。

“國師！”

“陛下請坐！”國師露出了淺淺的笑意，輕輕招手示意皇帝坐在旁邊的蒲團上。

這要是讓宮裡管事的太監看到，肯定會說不合禮節，然後拿出各種祖製勸導皇帝，讓他按照規矩做事。

而如今這觀星樓中，只有皇帝和國師兩人，皇帝自然不會拿規矩來壓人。

乖乖坐好後，皇帝看著國師那滿是溝壑皺紋的面孔，臉上不由浮現出愧疚，“國師為國殫精竭慮，朕卻一點事情都不能為國師做，哎……”

“陛下！”

國師寬慰道:“陛下身為皇帝，

乃是九五之尊，您應該操心的是國事。老道不過一朽木，當不得陛下擔憂。若是陛下真有心為老道做些什麽，那就做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吧！”
“國師之言，朕當謹記於心！”皇帝應了一聲，隨後抬頭看向屋頂。只見那圓形屋頂的中心，有一個大大的四方孔洞，坐在這裡可以直觀的看到天上飄落的雪花。

而最讓人奇怪的是，這孔洞沒有任何雪花飄落進觀星閣內，就好像在這上面有什麽屏障，把雪花全部擋在外邊。

“國師，這場大雪可有緣由?”

國師沒有說話，而是輕輕伸手，緊接著一片雪花從屋頂的孔洞飄落，慢慢的慢慢的落在了國師的指尖。

“這場雪，百年一遇，如今降世，怕是天意啊！”

“天意?”皇帝皺眉。

作為人間的九五之尊，皇帝稱呼自己為‘天子’，並不代表他就認為自己是‘上天’的兒子了。在皇帝看來，他說自己是天子，那是給老天一個面子，真當老天想要表達態度的時候，那他第一個不樂意。

“陛下，有些事情，也該告訴你了！”國師輕輕動了動手指，那一片雪花像是時光倒流一般，緩緩飛起，從屋頂飛出，與其他雪花匯聚在一起，最後落在了屋簷上。

“什麽事情?居然會瞞著朕?”皇帝不解的看著國師，“朕這麽相信國師，你為何會如此?”

國師沒有在意皇帝的眼神，自顧自的在那裡看著天空上飄落的雪花。

“陛下，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只會讓你過得更加疲累。”

“若不是這場大雪，老道我斷然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陛下的。陛下是我一手看著長大的，在我心裡和我的孩子一般，我希望陛下能快快樂樂的長大，結婚，生子，平安的度過這一生。”

“可惜，這老天不給時間啊！”

國師說到這裡，方才看向皇帝，看他有些鬱悶，開口道:“本朝開國百余載，陛下可知這欽天監為何是我這一脈存在，而不是龍虎山、全真教甚至武當這些門派?”

皇帝想了想，道:“這是開國太祖遺命，我等後輩子孫，不可違抗。”

若說是關系到皇權更替的命令，後輩皇帝也許會違抗。可這欽天監只是觀察風水、佔卜星象的輔助部門，再者國師一脈也是有本事的人，這些皇帝也懶得在這上面違逆祖訓，於是國師一脈便這麽流傳下來。

“太祖會如此說，是因為這是我們這一脈，守護著關系天下安危的秘密。”

說到這裡，國師看到皇帝臉上閃過的不信，微微搖頭，“這個秘密關系太大，我原本是打算傳給徒弟的，卻未曾想到就在今年，會發生‘天變’。”

皇帝舔了舔嘴角，他原本以為國師老糊塗了，才會說這樣的話。

畢竟他才是中原的主宰，這樣關系天下的秘密，不會瞞著他才對。可仔細想想，他這一系的祖宗，當時取得皇位的手段不光彩，而且後面又有幾次變更，以至於他現在不清楚一些隱秘，也是可以理解的。

“國師，你說的天變，是什麽情況?這不就是一場大雪嗎?你可不要嚇唬我！”皇帝還是有些不想承認。

國師伸手指了指右側的書架，上面有一排排記錄完好的書籍。“這是本朝開國之後，每年節氣變化，和全國各地災情記錄。”

說完，國師伸手指了指左側，幾乎是對稱的書架，只是這上面的書籍看起來比對面要多了一些。

“這邊是我們這一脈天人感應，提前預測的節氣和天災情況。陛下可打開今年的記錄對照一下，今日‘大雪’節氣時，會有瑞雪降臨，下一時三刻，沒成人腳踝。”

皇帝起身，徑直走到了書架前，伸手把今年的書籍拿出後，皇帝的手顫抖了一下，隨後打開。根據月份記載，他很快便找到了‘大雪’節氣的記錄，上面和國師說的一般無二。

‘大雪，瑞雪降一時三刻，沒成人腳踝，豐年至！’

“國師，不過是一場雪……”皇帝還沒有說完，就被國師打斷。“陛下，這不是簡單的一場雪，而是上天對我們發出的警兆。”

“荒唐！”

皇帝隨手把書仍在地上，面色鐵青，呼吸粗重的怒斥道:“國師，難道你也認為朕要下‘罪己詔’，把下大雪這件事怪罪到我的身上嗎?”

“陛下息怒！”國師輕輕拂手，屋內憑空出現一抹清香，連帶著皇帝的心頭怒火，也被削去三分。

“老道所說的上天警兆，並不是陛下的過錯。”

不是朕的過錯?

皇帝這下迷糊了。

按照以前的套路，只要天降災禍，必然是皇帝昏聵，寵信奸臣所致。而如今國師說不是他的過錯，那是朝廷出現奸臣了?

可朝廷幾位大臣，一直在錦衣衛的監視之下，他們固然有自己的小心思，會提拔一些自己親近的人，收受一部分金銀，可這些都是人之常情。

國師道:“陛下不要多想，這件事與諸位大臣也無關，乃是本朝太祖以及我這一脈做下的事，如今天地示警，便是告訴我們，它們要回來了。”

“太祖?”

皇帝驚疑不定的看著國師，“國師，太祖做下了什麽事情，才會讓天地動怒，牽連後代子孫呢?話說你不會是看我年輕，忽悠我吧！”

國師笑了，“陛下，老道忽悠你作甚！若是陛下不信，可以去看看兩側書架放著的第一本書，上面有太祖的親筆，以及他當年做下的事情，都有記錄。”

皇帝還是不信，“國師，皇帝起居
住行，皆有專人記錄，有什麽事情，我查一下太祖年間的記錄，不就好了嗎！”

國師道:“陛下，皇宮記載的卷宗，都是太祖示意更改過得。”

皇帝質問道:“不可能，朕都沒有能力讓這些人更改筆墨，連朕小時候做的荒唐事，他們都記上了，這太祖怎麽可能更改！”

國師道:“陛下，您做不到，是因為您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小事。而太祖開國之後做下的事情，是關乎天地民生的大事，為了本朝國運，太祖才會做下這等大事。”

皇帝道:“那國師給朕說說，太祖究竟做了什麽大事，才會讓史監同意更改記錄。”

國師抬頭看天，眼神憧憬，“太祖和本脈祖師做了一件最了不得的大事，封天！”

“封天?什麽意思?”皇帝覺得自己好像被國師忽悠了，可又找不到自己被忽悠的證據，隻好跟著國師的問題繼續走。

國師輕聲道:“封天，便是封住了天地元氣，讓人間的先天武者保持一個恆定的數值，同時發布詔令，先天武者不準隨意進入江湖，這才讓本朝擁有了百余年的安穩。”

這話的說，皇帝根本不信，“國師，這天如此大，太祖和本朝初代國師，又是用什麽把天給封起來的，難不成是織造一匹布，把天遮起來了嗎?”

國師道:“陛下不是先天武者，所以感受不到這天地間的異常。老道說的話，陛下回去可以找捕神，找青龍問問，他們應該能感受到這天地間的些許異常。至於如何封天，這件事情老道也不知曉，整個中原，也唯有一個人才能知道了。”

皇帝問道:“是誰?朕把他請來！”

國師擺手，“是南方那位，他已經百年不下武當山了，陛下是請不來的。”

南方那位?

好吧！

對他，皇帝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要知道這位可是受過太祖賜封，便是他這一脈的老祖宗，也是欲求一見而不可得，最後只能用要挾的手段，才把那位‘請’來。至於請來之後如何，史監沒有記載，皇帝也不清楚。

“國師，除了這些，您還有什麽給我說的嗎?如今災情爆發，朕已經命眾臣想主意，如無要事， 朕就先回去了。”

這次皇帝過來，本來是想求個心安，卻沒想到會被國師‘落井下石’，聽到這麽不好的消息。

國師提醒道:“陛下，老道這一脈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接下來的事情，便在武當山那位身上了。如今六扇門江南神捕還沒有上任，馬上要到年關，陛下還需早日定奪才是。”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國師俯身一禮，“國師之言，朕當謹記。江南神捕之事，朕會盡快安排。國師今日對我所言，朕來日再找國師細說，如今災情嚴重，朕先回去安排救援措施去了。”

說完這些話，皇帝急步離開。

今天的事情，皇帝也知道有很多事情國師沒有說明。

比如說當初太祖為何會封天?

比如說這天地封鎖被解開之後，會有什麽樣的變化?

作為皇帝的他，又該如何去做?

可仔細想想，這些事情過去的成為過去，未來的還沒有到來，與其考慮這些，他還不如盡快把災情救援的事情處理好。

身為一國之君，皇帝深切的明白百姓的重要。

這些人很蠢，同時也很精明。

只要讓他們能吃飽，能穿暖，能好好的活著，能傳宗接代，這些人即便是受些苦，也心甘情願。可反過來，要是讓他們活不下去，那他們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百姓安，則天下安。

百姓亡，則天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