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仙離去之後，陸誠過上了兩點一線的生活，每天往返神捕居和六扇門。

　日子就這樣持續下去，金陵，甚至是整個江南，都進入了特別和平的時期。除了一些小偷小摸、坑蒙拐騙的小混混之外，再也沒有什麽大案發生。

　時間就這樣進入了三月中旬。

　……

　三月十六，煞位在南， 忌嫁娶、入宅、安葬。

　“陸大人好雅興啊！”伴隨著‘磁性’的嗓音，一個面白無須，看起來具有‘陰柔’之氣身著飛魚服的‘男人’走到了六扇門的練武場。

　這個人，陸誠與他在衡陽有一面之緣。

　東廠——曹正淳！

　‘他怎麽來了?’

　陸誠心中好奇，眼神看向跟在曹正淳身後的江明。

　江明抱拳一禮，有些愧疚的對著陸誠說道:“大人，這位要進來，我沒有攔住！”

　“無事！”

　陸誠擺擺手， 示意江明放寬心。

　“這位是東廠的曹正淳，曹大人，他下次來，不用阻攔！”

　“是！”

　江明應聲，隨後抬頭看了曹正淳一眼，好像是要把他記在心裡，之後才緩步離去。

　“這人不錯！”

　曹正淳沒有在意江明的眼神，反而伸著蘭花指，誇獎他一句。

　陸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曹大人遠道而來，屋裡請！”

　“陸大人客氣了！”

　曹正淳笑呵呵的，顯然對於陸誠的態度很是滿意。對於他這樣身體殘缺的人來說，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叫他們‘太監’，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正常稱呼他們。

　陸誠以身份稱呼他，讓曹正淳得到了一絲絲慰藉，心情也變得不錯起來。

　“衡陽一別，陸大人已經飛黃騰達， 成為了六扇門四大神捕之一， 當真是讓曹某人羨慕啊！”坐在客廳，曹正淳對著陸誠吹捧道。

　“曹大人客氣了！”

　陸誠親自為曹正淳斟茶，“在朝廷誰人不知，東廠的諸位大人，才是陛下的近臣，其次是朝廷的袞袞諸公，最後才輪到我們六扇門。”

　“陸大人這話說的有失偏頗！”被陸誠讚揚，曹正淳笑著甩了一下蘭花指，嬌柔卻不做作，“陛下最為信賴的，如今正是劉瑾，劉公公。曹某不過是劉公公旗下的一員小卒，不足掛齒！”

　“大人過謙了！”陸誠沒有在這上面深究。

　朝廷是一個大圈，皇帝坐在圈的中間，身邊最近的一圈是太監形成的兩廠與世襲的錦衣衛，之後才是朝廷大臣，至於六扇門，隻屬於朝廷一個偏僻的部門。

　太監圈裡，如今劉瑾有皇帝寵信，看著風光無限，卻有曹正淳這樣垂涎他地位的虎狼之輩，已是屬於昨日黃花，不值一提。而西廠最近在東廠的壓迫下，只能謹慎度日，可在陸誠聽到‘雨化田’這個名字後，便知曉西廠也快嶄露頭角。

　朝廷六部，吏部、兵部、戶部、禮部、刑部、工部，這六部中間是讀書人內部的鬥爭，是各世襲公侯與讀書人的鬥爭，這個圈子也是麻煩的很，陸誠這樣的人進去，最好的結果就是外放當官。

　最後是六扇門，這個圈站在了朝廷最偏僻的位置，平時捕神也不用上朝，除了各神捕親自管轄的分部，其他地區都需要受到各地官員的轄製，權利有限。而這樣的六扇門，卻在某些時候，比朝廷官員更讓皇帝信任。

　“曹大人遠道而來，想必是有公務在身，可有什麽需要陸某幫忙的地方，大人盡管開口，只要在路某職權之內的，絕無二話！”

　陸誠說這話的時候，也有自己的思量。

　首先曹正淳肯定不會讓他擺明刀馬的站隊，若是他敢這樣做，皇帝第一個便不會放過他。最多就是去地方做事，有些許難處需要六扇門這樣的地頭蛇來處理。

　“那就多謝陸大人的好意了！”不管陸誠是真心還是假意，這表面工作是做到位了，曹正淳還是要領情的。

　“咱家這次來，是為了傳達一下陛下的旨意。”

　嘴裡這樣說著，曹正淳袖口一抖，一道明黃色的卷軸落在他的手心。

　“下月初九是武當張真人的壽辰，陛下欽點陸大人作為朝廷使臣，可調取金陵六扇門及金陵府衙物資作為賀禮。”曹正淳笑眯眯的把聖旨放到陸誠面前，“恭喜陸大人了！”

　看著面前的聖旨，陸誠不但沒有高興，反而面露不解。

　“曹大人，這是不是太過隆重了?”

　張三豐在江湖上的地位，陸誠是知道的。這位武林第一人，橫壓江湖百余年，讓整個江湖黯然失色的存在，已經成了普通人眼中的活神仙。

　朝廷派他去送禮，陸誠可以理解。

　可是皇帝親自給他聖旨，讓陸誠能隨意調取金陵的資源，這權利給的太大了啊。

　“咱家也覺得有些隆重，不過這是陛下和國師的意思，陸大人盡管去做。”曹正淳寬慰陸誠一句。

　作為皇帝的親信，曹正淳也不太了解皇帝為什麽會這樣對待張三豐。就算他被開國太祖赦封過，也不用如此隆重吧。

　金陵作為天下僅次於京城的城市，又是南方經濟權利匯聚的中心，這裡的資源儲備僅次於京城。再加上年前北方雪災，從京城調派資源過去救災，可以說如今的金陵怕是要比京城還要富有。

　用中原最富有的城市為張三豐賀壽，這著實豐厚了。

　按照皇帝的意思，即便是陸誠把府庫搬空了，也不會怪他。這麽大的權利，陸誠完全可以中飽私囊，從中獲利。

　陸誠深吸一口氣，道:“好在還有曹大人，有您在，我就放心了。”

　“可別！”

　曹正淳連忙擺手，拒絕道:“陸大人，不是咱家不想幫你，而是陛下交代，這件事讓陸大人自己去辦。這聖旨送到後，咱家還要在江南轉轉，聽說劉瑾公公的乾女兒嫁給了江南大俠江別鶴，咱家既然來了江南，肯定是要上門拜訪的。”

　合著這件事落在我自己身上了?

　陸誠此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是不是應該感謝皇帝信任啊。

　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自己一個人去做，他的壓力很大啊。最主要的是，這位可是張三豐啊。萬一選的禮物不好，到時候他會不會一巴掌把陸誠拍殘廢啊。

　“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見到陸誠吃癟，曹正淳很沒有良心的笑了。

　“之前查抄金九齡的家產，倒是有不少好東西，陸大人若是為難，不如在這裡面選取一部分，當然，若是陸大人喜歡，可以送十萬兩白銀當賀禮啊！”

　陸誠一臉正色道:“多謝曹大人指點，我這便讓人準備十萬兩白銀，給張真人當賀禮！”

　‘哈！’

　曹正淳幸災樂禍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煞白，端著茶杯的右手顫抖不止，“陸老弟，你可別和咱家開玩笑啊！”

　這送禮的事情，看起來是皇恩浩蕩，給陸誠放權了，可實際上卻是一個大坑。一旦送禮不好，這可是會得罪人的。

　萬一得罪了武當派，曹正淳怕是會立刻失去皇帝的恩寵。

　他可不比陸誠，作為太監最重要的依靠就是皇帝，沒有皇帝的寵信，就算是給他再大的權利，也是無根浮萍，隨手可滅。

　“曹大人，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你這態度未免太誇張了吧！”

　陸誠也沒有想到，只是隨口調侃一句，這曹正淳嚇得面無人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知道什麽噩耗了呢！

　“是玩笑就好，是玩笑就好！”

　曹正淳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陸老弟，你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和我身份不同，等你出發後，曹某便代為坐鎮江南，保證不會有人動搖你的地位。當然，這六扇門的事務，還是由你派人處理，咱家的身份，不適合接觸太多六扇門的事情。”

　有劉瑾的前車之鑒，曹正淳對於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可是清楚的很。

　太監永遠是皇帝的附庸，只有皇帝寵信，你才有實力。像劉瑾，肆意擴大自己在江湖的勢力，籠絡朝廷官員，這些事情早就觸碰到了皇帝的逆鱗。

　他曹正淳能起來，也是要多謝劉瑾的霸道和肆無忌憚。

　這次皇帝派他來金陵，也是一個考驗，若是他能堅守本心，那他回去之後便會真正的成為皇帝的心腹，若是他敢有小動作，提前被滅的就是他。

　至於他去拜訪江別鶴，也是為了麻痹劉瑾。因為他聽說江別鶴的義女是個潑婦，做事沒有條理，當地的官員攝於劉瑾的威勢，不敢得罪，不知道替她掩蓋了多少禍事。

　這次他去找江別鶴，就是要收集證據，一旦他得勢而起，這一點一滴都會成為劉瑾落敗的鐵證。

　“好吧，我還希望曹大人能幫我分擔一二呢！”陸誠很是惋惜的說道。

　他本以為曹正淳是皇帝的近臣，怎麽也得了解一些皇帝的想法，結果曹正淳對這件事情避之不及，談之色變。瞬間，陸誠感覺壓力更重了三分。

　這件事情，處理不好就是一個坑啊。

　……

　欽天監、觀星閣。

　原本老態龍鍾的國師，此時更是垂垂老矣，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明亮的眼睛。

　在他的身邊，坐著一位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郭巨俠。

　“陛下給陸誠下達的聖旨，是我的意思！”看著郭巨俠臉上隱隱的憂慮，國師很是平靜的說道。

　“國師！”

　面對這個殫精竭慮，一生為國的國師，郭巨俠心裡只有尊敬。

　只是他不能理解，國師為何要把陸誠推倒風口浪尖上。

　“陸誠的年紀還小，您讓陛下給他這麽大的權利，是在害他！”

　在把驚濤掌全部傳授給陸誠之後，郭巨俠盡管嘴裡沒有說，心裡卻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關門弟子。如今國師把他推到風口浪尖，郭巨俠心裡要說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

　他是郭巨俠，更是一個受傷的老人。

　他的弟子全都為國盡忠，如今的郭巨俠，更希望陸誠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木秀於林，風必吹之。

　陸誠得到這麽大的權利，更是代表朝廷去見張三豐，這就像小孩拿著珍寶招搖過市，很容易出問題的。

　“小郭！”

　國師看著郭巨俠，“有些事情，需要有人去做！”

　“陸誠既然成為了江南神捕，那他就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你是先天高手，也能感受到這天地間的變化，如果按部就班的讓他發展，你覺得他可以撐起來六扇門嗎?”

　“捕神的潛力已經耗盡，過幾年先天高手出世，捕神犧牲了，難道還要再把你請出山，坐鎮六扇門嗎?”

　朝廷因為規矩過多的原因，論起天才的數量，是肯定趕不上江湖人的。如今朝廷之所以能壓製江湖，也是因為開國太祖的謀劃，犧牲一時，來換取中原百年的安穩。

　“可，為什麽是他！”郭巨俠面色掙扎的說道。

　為什麽不能是別人?

　六扇門的人才不少，鐵面、鐵無情這樣的神捕，身份和實力都不比陸誠差，為什麽一定是陸誠?

　見郭巨俠依舊執迷不悟，國師索性閉上眼睛。

　“為什麽不能是他！”

　“機遇總是伴隨風險而行，練武也是逆天而行，一味的枯等，是得不到好結果的！”

　說到這裡，國師猛然睜開眼睛，伸手指向北方的天空。

　“你可能看到，這北方有天狼星向南而來，群星避退，唯有真武光耀四方。除此之外，熒惑之星隱現，隻帶天狼吞真武，這熒惑之光便會沾染中原，到時中原難免要陷入戰火之中。 ”

　“和中原大地萬萬黎民相比，別說是陸誠，便是你我二人，又何足道哉！”

　郭巨俠抬頭，透過樓頂的空洞，他好像看到了天空之上，他看到了那一顆來勢洶洶的天狼星，他看到了群星暗淡，他看到了一顆明亮的星辰垂掛在天空，他看到了天幕邊緣，那一抹隱現的火紅。

　這一刻，郭巨俠沉默了。

　“不要擔心！”

　國師看到郭巨俠的樣子，開口寬慰。

　“中原地大物博，每逢亂世，必有英才應運而生。朝廷需要做的，是扶持一位心向朝廷的正義之士。”

　郭巨俠無聲的歎息一聲，隨後點點頭，“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我不會再插手。”

　國師笑了，“小郭，你也老了。這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法，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在他們求助的時候，出手幫助。只有經歷風雨，才能成為最茁壯的參天大樹，才能庇護周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