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有所不為軒。

本脈長老嶽不群躬身跪倒，寧清羽在他的面前坐著，面色冷峻，眼神好似冬日裡的火爐，帶著重重怒氣。

“孽徒，你是要氣死為師嗎?”說著話，寧清羽右手抬起，看著是想落在嶽不群的腦袋上，可他的手搖了搖，最後還是無力的放下。

“不群，你是我氣宗一脈最傑出的弟子，如今更是本脈長老，更是得到了掌門的看重，將來有望於華山掌門之位，你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裡，不好嗎！”

寧清羽苦口婆心的勸著，他是沒有辦法啊。

嶽不群是自己的傳人，更是娶了自己的女兒，如今他要走錯路，寧清羽肯定要把他引至正途，堅決不允許他行差踏錯。

嶽不群道:“師父，你一直教導弟子要做一個君子，對自己的朋友要真誠以待，在朋友遇到困難的時候，要勇敢站出來。如今尋歡要和上官金虹對戰，我身為他的朋友過去幫助一二，這有什麽不對的嗎?”

這不對嗎?

對於這個問題，寧清羽啞口無言。

君子守正辟邪，朋友有難，伸出援手幫助，這本就沒有錯誤。

可他為什麽要阻止嶽不群呢?

“不群，我說的話你應該也明白。”見嶽不群面色堅決，寧清羽知道自己不能和嶽不群擰著來，他要采取懷柔的政策，把嶽不群說服才可以。

“這次你帶著少坤去看謝曉峰和上官金虹的戰鬥，結果華少坤被上官金虹拉攏走，成為金錢幫的長老……”

“師父，這是華師兄的決定，弟子實在沒有辦法阻攔。”嶽不群打斷寧清羽的話，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寧清羽差點被嶽不群給氣死，無語的翻了翻白眼後，繼續說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少坤的意思，不但我知道，這和我一輩的老家夥，都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可是小輩們不知道啊。現在劍宗一脈傳言說是你嶽不群嫉賢妒能，不想讓少坤回山，所以才把他擠兌走，好讓自己順利的當上華山派掌門。”

嶽不群鄭重俯首，朗聲道:“師傅明鑒，弟子想當掌門，是想堂堂正正的爭取這個位置，絕對不會為了這個位置，而做出一些違背自己道心的事情。”

寧清羽道:“不群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如今劍宗正在詆毀你的人品，在這個時候，你不能離開華山，要知道你這一走，就更加解釋不清了。”

嶽不群沉默。

他如今在華山的情況並不好，雖然上層長老對他評價不低，可因為劍宗弟子的汙蔑，他的名聲在年輕一輩中，遠不如封不平。就算是玄通子想要選擇他接任掌門，也需要考慮華山派整體的和睦。一個不能讓華山派眾人臣服的掌門，是無法坐穩這個位置的。

“師父，我這次只是過去和尋歡見一面，又不是刻意招惹金錢幫，想來沒有什麽問題吧！”嶽不群開始為自己找理由。

“話是這麽說，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見到嶽不群似乎有屈服的意思，寧清羽立刻加大了勸說的力度，“劍宗那群崽子，不想著好好修煉，沒事就往你的身上破髒水，把你這個好好的‘君子劍’，給宣揚成偽君子了。”

嶽不群神色澹然，不為寧清羽的話所動，“弟子立身為正，就算是別人汙蔑，也不會奈何我分毫。封師兄是想當掌門，因此執念太深，做下了些許錯事，將來他回顧自身，會明白的。”

寧清羽順著嶽不群的話說道:“是啊，在我看來，封不平那小子想要醒悟，需要有人指點才是，徒兒就是最好的人選。所以，這次你就別去了。”

華山派是江湖名門正派不假，可它也需要維護自己的利益。

想要當華山派的掌門，就需要在自己的利益和門派利益之間做出抉擇。當門派需要的時候，掌門要放棄自己的利益，選擇維護門派的利益為重。

嶽不群沉默。

他知道只要自己這次留下，有了師父寧清羽的幫襯，他成為掌門的機會，會增加到最高。

一方面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掌門之位，另外一方面是他的朋友，該如何抉擇?

“爹，師兄！”

溫柔的女聲出現，吸引了嶽不群的注意。

他抬起頭，看著出現在身前不遠處的寧中則，勉強笑笑，“師妹，你怎麽來了?”

“乖女兒，你來了啊！”

看到寧中則出現，寧清羽幾乎要喜笑顏開。

他覺得自己這次大局已定。

如果是依靠他自己，嶽不群還會猶豫不決，當寧中則出現後，她代表的不單單是自己，還有她和嶽不群的女兒嶽靈珊，以及華山氣宗一脈的弟子。

“爹……”寧中則看了一眼沉默的嶽不群，隨後朝著寧清羽說道:“爹，求你不要再逼師兄了。”

正在高興的寧清羽，笑容立刻僵在那裡。

瞧瞧他聽到了什麽，自己這寶貝女兒居然不站在自己這邊，反而在說自己的不是。

“師妹，你……”嶽不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著震驚的二人，寧中則伸手牽住嶽不群的手，“師兄，你想去做什麽，便直接去吧！只要你不違背江湖大義，不做錯事就好，這華山派不能成為你的累贅。”

“李尋歡是師兄你的至交，如今他面臨這般大的危險，你過去幫助一二，實屬應該。”

“女兒，你可知道不群這一去，會失去什麽嗎?”寧清羽連忙阻攔。

作為華山氣宗一脈的上代長老，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想培養出一個弟子成為華山派的掌門，如今嶽不群距離掌門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卻因為李尋歡要放棄這大好的優勢。

寧清羽生氣，可面前的二人是自己的女兒和女婿，他又能如何?

看著自己的父親，寧中則好言相勸，“爹，你現在被掌門的位置衝昏了頭腦，我華山派乃是以俠義為本，如今師兄去幫助至交，是為‘義’。難道因為要當掌門，便要違背我華山派一直堅持的理念嗎?”

這一次，寧清羽真的沉默了。

他想說當掌門需要變通，這些理念是約束華山派普通弟子的，像他們這些長老和掌門，對於這些理念是能用就用，不能用也無所謂。

可這個道理是能做，卻不能說啊。

“女兒，大局為重啊！”寧清羽只能這樣勸說。

寧中則搖搖頭，不再理會寧清羽。

“師兄，只要你所做所行，皆是發自本心，行得正，坐得端，師妹我會一直支持你。如果因為你做對的事情，便不能當上華山派的掌門，那這個掌門，不當也罷！”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看著寧中則，嶽不群笑了。

“師妹說的對，行正事，得正果。浩然天地，正氣長存。師兄求道多年，居然還沒有師妹看的清楚。”

隨著這話說出口，嶽不群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從原來的君子森嚴氣度，變得如沐春風。

“師兄，你這是?”寧中則好奇道。

嶽不群微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寧清羽老臉掛上一抹尷尬，他覺得嶽不群這個女婿在內含自己。

“師妹說的對，為了掌門位置便要勾心鬥角，放棄自己的道，這樣的行為實屬不智。今日得師妹點醒，師兄已明悟大道，這華山掌門，不做也罷！”

雖然不知道嶽不群身上發生了什麽，可寧中則知道這件事肯定是好事。

以前的嶽不群以君子行為要求自己，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畫了一個圈，他始終在圈裡面轉。可是今天，嶽不群終於突破了那個圈，做回了他自己。

嶽不群抬頭看向遠處，笑了笑，隨後朝著寧清羽父女二人道:“師父，師妹，我先去也！”

話音落下，寧中則隻感覺自己的手一松，面前的嶽不群已經消失不見。在看寧清羽，則是震驚的看著嶽不群消失的地方。

嶽不群消失的那一刻，他居然沒有發現他是如何離開的。

……

鎮嶽宮。

一直坐在那裡打瞌睡的玄通子忽然睜開了眼睛，接著鎮嶽宮內出現了一縷春風，把閉目修煉的童子驚醒。

“祖師，你醒了！”

見到玄通子醒來，童子激動的喊道。

“激動什麽，我雖然老了點，可還沒有到死的時候。”玄通子調侃了一句。

童子訕訕一笑，他從小就跟著玄通子，對於玄通子是很熟悉了，當然不會因為他一句話而害怕。

“祖師，您之前一睡好幾個月，這次怎麽如此快的醒來?可是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玄通子微微頷首，眼神看向了遠方，在那裡，他看到了一個瀟灑而行的青衫劍客。

“我看到了華山派的未來。”

華山派的未來?

童子順著玄通子看的方向眺望，結果只看到了鎮嶽宮外的白雲淼淼。

難道華山派的未來是白雲?

可華山派也沒有叫白雲的弟子啊?

祖師不會是老湖塗了吧！

帶著這樣的疑惑，童子再次看向玄通子。

“祖師，我怎麽沒有看到你說的華山派的未來啊?”

玄通子心情好，也高興與童子說幾句話。

“童兒，你用什麽看的遠處啊?”

童子道:“當然是用眼睛了。”

玄通子搖搖頭，“不對，不對，眼睛看東西，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你想要看清楚遠處，需要用心來看。”

童子摸了摸心口，隻感覺自己的心在怦怦亂跳。

“祖師，心只能跳動，怎麽才能用心看東西啊?”

玄通子笑眯眯道:“當你能用心看的時候，自然就會看了。”

對於這句廢話，童子只是默默撇嘴。

什麽當他能用心看的時候，自然就會看了。

他還吃飽飯的時候，自然就不餓了呢。

要是他真的懂了，還用問這個問題嗎?還不是他不懂，所以才問的嗎?

不過華山派的未來，究竟是什麽啊?

心裡帶著這樣的好奇，童子再次問道:“祖師，你剛才說看到了華山派的未來，那我倒是想知道，華山派的未來，是什麽啊?”

玄通子道:“華山乃是死物，因人而得名，因人而出名，因人而揚名，所以華山派的未來，便是人。”

童子眨眨眼，“祖師，若是按你這樣說，那我豈不是也是華山派的未來了?”

玄通子笑眯眯的點頭，“沒錯，童兒你將來也是華山派的未來。”

童子摸摸腦袋，總感覺這話有些不對勁。

自己是華山派的未來?

那華山派的未來，會不會太草率了?

“祖師，你這也太看重我了吧！這樣我壓力很大啊！”嘴裡這樣說著，童子的眼裡卻閃過一抹皎潔，“現在我的武功還太低，扛不起華山派的未來，不如祖師傳授我幾門絕學，這樣我也能早日扛起華山派的大旗，您說是吧。”

什麽華山派的未來部位來，童子對這個不太在意。

他現在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從玄通子口中得到一些神功秘籍，這樣他也能像那些師兄一樣高來高去，還可以去山下劫富濟貧，鏟強扶弱，當一個大俠。

如果能再有一個美女投懷送抱，那就最好了。

“華山派所有的弟子，都是華山派的未來，童兒，你不要好高騖遠。”玄通子沒有因為童子的話而生氣，反而頗有深意的點撥道:“之前我傳給你的呼吸法，你學的怎麽樣了?”

童子不明所以，摸著頭回道:“還行吧！學了祖師傳給我的呼吸法門，我現在吃得飽，睡得香，乾活也有勁了。您瞧瞧這鎮嶽宮，從上到下，都是我來打掃的，乾淨吧。”

玄通子道:“既然練得好，就繼續練下去，你可是華山派的未來，不要氣餒，知道嗎！”

如果是剛才，童子還會因為玄通子的這句話而高興。

可玄通子說華山派所有的弟子，都是華山派的未來，這樣的未來，他童子才不稀罕呢！

“是，祖師說的對，我一定會努力的。”童子隨口應付一句，心裡卻打定主意，一會兒等祖師睡著，他一定要去食堂吃三大碗米飯，只有這樣才能彌補他內心的憂傷。

玄通子沒有在意童子的想法，他的眼神一直眺望著遠處，看著遠處的青衣飄蕩，他發自內心的笑了。

華山派的未來……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