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測結果類似於世界屏障信息表征……這似乎是一塊世界碎片。”

　　“世界碎片?能跨越虛空航程，把我們作為目標還能精確對準?世界碎塊裡面還有那種來源不明性質不明的汙染??”聽見這個消息，維多維爾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你們確定嗎?”

　　“百分之百確定……我們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或許我們的數次增強性標準吸引了什麽，或許是我們本身會不會遺忘了什麽……我們還無法解析。”

　　翟卡希爾甩下自己手上已經有點變異的紫色奧術光芒，在這些光芒的灼燒之下，那些隱隱約約的花紋正在伴隨著身體組織的“活化破碎”而消去。他心有余悸的看著維多維爾:“閣下，這種感覺我一輩子都不會弄錯。說實話，我不建議艦隊跟那個含有汙染的世界碎片有更多交互行動……”

　　“可能性極高的可被認為是世界碎塊的物體在繼續拉近與艦隊的距離……導航系統開始嘗試捕捉該物體具體虛空坐標和特征性信息表征參數。”

　　伊卡利姆操作艦隊的信息流流向旗艦，並暫時提高了數學率核心的輸出功率，為導航系統提供更強大的聯網處理能力。當艦隊的所有可被調度的視線全部匯聚在那個不明物體上之後，旗艦的主控大廳中爆出一陣劈劈啪啪的爆鳴，數學率核心的運作也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外力擊中一般差點鎖死，環境穩定下來之後，數個光屏沿著穹頂的弧線展開，將所得的數據展示在每一個人的視野中，在結果出現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這些頻率，這些數據......長官們，小組已經得出結論，這塊世界碎片來自於......母宇宙！”

　　“什麽?！其他小組得出的結論呢?”

　　“置信權重超過零點九六，可以確認，該目標卻是來自於聯邦母宇宙！”在方舟艦隊的軍用網絡中，類似的報告正在被一條條編撰並匯總到旗艦。不知道那些校準員們臉上的驚恐之情是因為這些報告的置信度太高，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事情。

　　很多數據出現缺失，但是更多的信息特征仍然保留了下來，每個人都認得那些數值意味著什麽——那是他們曾經的家，星明聯邦故鄉宇宙的部分世界屏障參數！

　　“故鄉宇宙?”維多維爾的眉頭仿佛鎖死了一般，“故鄉宇宙不是在我們離開世界屏障的時候就已經近乎崩潰了嗎?按照第一次虛空探測時目標宇宙破碎後世界碎塊的表現，宇宙破碎之後殘存的碎塊怎麽可能會堅持這麽久?在我們出航之後，那個世界不就應該已經徹底消失了嗎?從起步開始，我們就沒有再檢測到那個世界的後續……”

　　“等等，世界崩潰……按目前來看，它的余波應該是很可觀的才對。”

　　艦隊中的所有人都清楚在方舟艦隊最後撤離時宇宙內部的圖景，世界屏障已經搖搖欲墜，空間被成片的撕裂，還原為創世大爆炸時的太初能量，宏偉的翹曲世界長牆土崩瓦解，黑紅色花紋在天體間肆虐，充滿惡意的死亡洪流裹挾著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風暴和地震將星球撕成碎片，進而淹沒在空間風暴中。

　　在閃電，能量與火焰的聯合絞殺之下，一個個維度軸以及詭異而特殊的空間性質被失控地展開，可能足有數個星系那麽大的虛空間助長了空間湮滅的速度。

　　在晶能旋渦和能量風暴的聯合夾擊之下，物理法則徹底崩潰，群星被拉裂，成為一根根一維線或者一張張二維面橫亙天穹，

那些可怖的身影在背景色已經被慘白覆蓋的宇宙空間中扭曲著、慘嚎著，並逐漸被沒入熾白的真空零點能海洋之中。　　這樣的世界，不僅堅持了那麽長的時間，甚至看起來其與已經流亡於虛空的星明文明聯系還沒有被切斷，甚至還能一路跨越虛空追過來?！更何況，方舟艦隊撤離世界屏障之後，母世界還從不明區域中爆發過一次強度極高的，具有高指向能力的信息爆發——難道說，這些現象還不夠將其徹底摧垮?！

　　“說實話，那個世界能再多堅持一陣子，我覺得倒是可以理解。”維斯瑞凡補充道，“在那座作為封鎖區總指揮部的空間站中，翟卡希爾被意外感染的時候，晶能和奧術都可以起到清除作用。在我們離開之後，翹曲世界長牆肯定會徹底崩潰瓦解，雖然我們還無法確定那種特征為黑紅色二維花紋的怪異汙染到底有多高的位階。”

　　“不過這麽看來，它的位階是不會高於晶能和奧術所在的虛空向下衰變第一位階的。翹曲世界長牆崩潰解體之後，晶能旋渦受到擾動極有可能會產生爆發，大規模的晶能掃過汙染區，將汙染中和掉讓宇宙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並非不可能，最不可理解的是，世界破碎之後碎塊應該很快就會被虛空分解掉才對，這塊碎片不僅保存了下來，甚至還在跟蹤我們的艦隊，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似乎遺漏了相當多的東西。”

　　“……我們把它所蘊含的可能遺漏了——世界毀滅加上這次，算是我們見到的第二次——第一次那洪鍾大呂般滾動的噪聲與第二次那一直以來的寧靜……該死，在猜想出現的時候，我就應該多加重視！”維多維爾有些緊張，但最終，理智終於戰勝了感性。

　　“那麽怎麽辦，我們要不要把編隊拆散呢?”維多維爾看著維斯瑞凡，“如果那塊含有未明汙染的世界碎塊追上了我們，那我們的艦隊將處於極端危險的環境之中，如果艦隊仍然聚攏在一起的話，應該說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這麽說倒是沒錯，但是恐怕現在分開已經來不及了。”維斯瑞凡搖搖頭，“現在整支艦隊一直是旗艦在“帶跳”的，目前所有幸存的科技人才全部駐留在旗艦上——我們的部分古老知識仍然有用，被保留下來的大批資訊模型使得他們有條件在數學率核心這幾乎萬用的設備輔助之下繼續進行研究。到現在，時間並不長，他們就已經為旗艦帶來了相當數量的新式設備，包括虛空導航系統和全新的組合信息波傳訊方式。我們根本無法保證現在這脆弱的體系究竟還經不經得起拆分——況且，現在我們沒有符合規格的交通艇，條件也很難允許我們現場建造那樣規格的物品，我們更不確定飛船以外的秩序場是否安全。”

　　“......如此一來，我們無法允許這樣高等級或者大容量的人員及物質交流，特別是艾森德爾這樣的最高級科學家，任何意外都將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如果艦隊拆分開來，那些沒有虛空航行輔助設施的艦船將會像沒頭蒼蠅一樣胡亂航行，在沒有高技術人員的幫助之下，他們自己能開發出類似設施的可能……很低。”

　　“雖然我們預料到了最惡劣的情況，但是我們實在無法做好面對最惡劣的情況的準備了，您看到了，所有的文明領導者以及有能力干涉文明網絡的人都在旗艦裡面，而且我們也只有這一個能多少影響文明前進的團隊了。”

　　“這……這也是思考僵化之後對實際情況判斷不足而產生的漏洞嗎……?”維多維爾臉上泛起了一陣痛苦的神色，在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他掙扎著問出了這個問題。

　　“別！多！想！”

　　“……明白！”

　　一陣輕微的振動傳來，在數學率核心逐漸下降的嗡鳴聲中，伊卡利姆緊張的聲音闖進了第一艦橋中所有人的腦海。

　　“虛空視野探測完成，世界碎片在虛空中的飛行速度正在加快，正在疾速接近本艦隊秩序場！”在猛然彈開的全息投影中，巨大的黑色陰影已經可以被目前的所有探測手段捕捉，甚至，現在艦隊所用的粗略轉譯模型都已經可以根據它的部分細微虛空坐標差距來大概勾勒出其整體的外形輪廓了。

　　這個已經破碎的模型甚至已經開始呈現出秩序生物所熟知的內層區性質了！

　　“聯絡所有艦船！數學率核心全力全開，不必在意晶能損耗，旗艦不必計算坐標，直接向任何可以移動的地方強行進行一次虛點跳躍！”

　　伴隨著維多維爾的命令，數學率核心瞬間爆發出了燦爛奪目的金色光芒，晶能的“光”並不是光子所產生的，而是它在從虛空衰變出來之後，自帶的一小部分“信息賦予”而直接表示出來的，如果強行用物理單位來形容的話，剛才維多維爾被“光爆”照亮的程度甚至可能超過數十萬流明。

　　“虛——虛點跳躍?”伊卡利姆立刻著急起來，他看起來從未如此失去冷靜，“執政官閣下，虛點跳躍需要承擔的風險很高！我們的技術也差的太多！按上次跳躍來計算，虛點跳躍很有可能會把我們都撕碎的！”

　　“總比不明不白的死了強！面對虛空中的未知事件，這是我們現在唯一還能做出來的事情，聽好了，唯一一件！”

　　......

　　伴隨著信息補償修正鎖具的閉鎖完成，艦船本身爆發出一陣玻璃體被強引力源撕碎時傳出的尖銳脆響，這一次的虛空虛點跳躍影響已經接近艦船自身承載力的極限，在“鎖鏈”亮度不斷升高的同時，艦體自身也像即將落入黑洞的尋常物質一樣被不斷拉長。

　　“該死……設計之中我們沒有考慮所有的冗余結構激活和保留的問題……”

　　淒厲的警報開始出現在信息廣播之中，就在數學率核心旁邊待命位置的伊卡利姆強行解除了自己與飛船作為“信息基準點”的連接，忍著自己被撕裂般的疼痛重新獲得了自由變動的能力並盡一切可能接管了全部飛船的機械控制權。在事情發展到無法控制之前，他解除了所有冗余設備的安全鎖，強行讓所有設備全部進入了接近自毀式的運作超載，這才終於止住了飛船自身的“信息畸變”並使得飛船開始複位。

　　“……恐怕，這實質上已經完全可以被認為是重大事故……”

　　扭曲感不知在肆虐了多久之後才在模糊中悄然減弱。飛船的整體結構應該仍然完好，對應著全艦情況的全息投影以及飛船的自律系統沒有檢測出飛船出現難以承擔的畸變或者缺失。

　　隨著跳躍的結束，信息結構逐漸趨於穩定。大廳中疊加著重影的一切設施也都恢復了它們原本的面貌——直接看去，這些設備本身似乎並沒有像遭遇空間扭曲之後的造物那樣出現結構性破壞，但是，以數學率核心為中點，周圍的基礎設備、對接物理屏幕與全息屏幕的軌道與投送設備本身不知何時卻出現了大片閃爍的光點——那是被高強度晶能過度衝擊後留下的侵蝕產物！

　　伊卡利姆的做法保住了艦隊，不過這也使得旁邊知道這其中細節的人們看的一陣心驚。

　　在那段比在恆星中游泳還要難熬的時間之後，艦隊終於徹底停了下來。此時旗艦內已經是一片淒慘，有相當數量的的設備已經被侵蝕變異，數學率核心外圍的保護殼已經部分開始出現晶體一樣的質感它們本不該出現，地板上的晶質軌道也出現了少許的變形移位。不過幸好，導航設備狀態還算良好，動力爐部分也基本無損，這意味著，至少艦隊的行進不會因此受到過於嚴重的影響。

　　“伊卡利姆這是……”

　　“這離徹底消散只差半步……”

　　“沒有進行過類似的情況推演和計算啊……”

　　“不，如果我們遵循以前的邏輯和思路進行設計這不可能不被考慮，現在怎麽會這樣……”

　　掙扎間，許多身影嘗試搭救倒在地上的伊卡利姆，然而虛點跳躍帶來的巨大壓力使得機體就好像被粉碎重組過一般，無力的抵抗之後，剩下的只有竊竊私語和有些不可名狀的疑惑。

　　“其他方舟，匯報受損情況！”維斯瑞凡強打精神讓自己清醒過來，通過自己的權限遠程同步了第二艦橋的信息中樞。

　　“第二方舟百分之十五冗余模組受損，數學率核心超載損傷，目前沒有受到死亡匯報。”

　　“第三方舟百分之二十三冗余模組受損，艦首向晶質導軌出現輕微位移，數學率核心超載損傷，目前沒有受到死亡匯報。”

　　“第四方舟死亡人數五十九……”

　　……

　　“第十七方舟十二人畸變死亡……屍體處理遇到重大困難，百分之十六冗余模組受損，晶質導軌出現第一級位移，數學率核心超載損傷。”

　　“第三方舟情況修正匯報，艦體出現較嚴重修複波動……”

　　......

　　“總死亡人數兩千一百一十三人……損失不算太大。”看著一條條匯總過來的結果，維斯瑞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過所有的飛船狀況……都不能說樂觀，即使是受損最輕的艦船，也至少有超過百分之十的冗余模組損傷和數學率核心過載損傷。對了，伊卡利姆，你怎麽樣?”

　　“我感覺......可能不算太好。”伊卡利姆苦笑著躺在地上，“目前看來，這樣是值得的，不過我可能需要休息好長一段時間了。”

　　“等一下，伊卡利姆，問題很嚴重。”翟卡希爾推開卡文瑞爾等人走上前來，“在貿然解除綁定穩態之後，無形的衝擊帶走了你身體的完整和穩定——恐怕回頭你自己再試一下就知道，你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變成了缺失內在的空殼。在這方面，你可能是我們的第一個病人——零號病人。”

　　“總師先生，我請求您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言辭?！”對翟卡希爾的這種說話方式，在私下交流時，恐怕有許多人還是會有些微詞——這其中包括卡文瑞爾。在檢查的過程中，卡文瑞爾的臉色並不好看。

　　“我們無法複原缺失的部分，至少現在還不行......只能但願這無形的傷沒有持續的損耗，不至於拖垮他。”

　　“怎麽說?”聽到這個驚人的結論，一般的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同時驚道，首席科學家受傷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更別說是受這種說不清道不明還沒法治療的損傷了。

　　“解釋的話，恐怕……是堆疊的悖論與缺失導致的。我們都知道，任何模型實際上都可以再被分出一定的“部分”，而這些模型區塊與整個模型之間還存在著關聯，這些關聯使得所有模型最終能夠穩定運行的抗擾程度被稱為自洽系數在剛才伊卡利姆強行分離信息基準錨點的時候，衝擊使得構成他的部分信息組在那一瞬間沒有來得及獲得足夠的偏移量，有一些部分可能被被剝離，而它們……有可能已經逸散在虛空之中，而現在這個遺留下來的“軀殼組織”……只是還沒缺失的信息組成的組合殘余而已，依靠仍然存在的自洽系數強行維持穩定。換句話說，這種殘缺現在來看是概念性的。當前的我們沒有任何辦法來修複， 或者說沒有穩妥的，能夠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們太不把虛空當回事了......它遠遠要比星座空洞要嚴酷得多，我們沒有對虛空的足夠見識，這......”

　　“算了，往好處看看，至少我們的艦隊從死亡面前逃出來了。”伊卡利姆無力的靠在卡文瑞爾的肩膀上，勉強從自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世界的本質是信息模型這一真理被確定之後，我們的認知已經被打回到了原點，這點……我也算感覺到了。我們都還沒把世界用新的知識理解透，又何來的水平去貿然理解虛空中的事件……”

　　“按照預測，本來我們都有可能會成為一道由悖論所堆疊而成的虛空噪音，這樣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以後我們沒準還會經歷更多更離奇的事情。或許它們能把我們現有的，甚至沒準是繼續取得發展後的理論與邏輯玩弄於股掌中，誰又知道我們需要多久才能——”

　　“緊急情況！已經進入疑似秩序世界的內部，秩序場即將被強行關閉！衝擊已經抵達！”艦載AI的緊急提示忽然在飛船中炸響，伴隨警報一起到來的，是一陣已經可以被明顯感覺到的震動。

　　“怎麽回事?艾森德爾，立刻探明！”維多維爾一驚，心裡便已經默默開始進行最壞的打算了。

　　“……探測……完成。”艾森德爾關掉了自己剛剛打開的浮遊屏幕，抬頭看著兩位神色緊張的執政官，臉色一片慘白:“感應到世界秩序信息，信息表征與故鄉世界高度相似，方向似乎?！這……來自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