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
虛空是沒有邊界的。
根據某些古老的理論來看,虛空無盡且至高,它是所有與一切,過去現在和未來,存在與不存在等所有可描述與不可描述之物誕生的源頭,在這片沒有邊界的海洋中,宇宙就像一個個漂浮在波浪中的氣泡。
對於虛空而言,宇宙是渺小的,無論世界屏障內部的秩序世界有多麽龐大,無論宇宙的誕生與毀滅是以多麽壯麗的方式進行,這都不過是一個頻率或者說一段數據的誕生與消失罷了。但是對於幾乎全部的文明來說,那道微弱的頻率所築起的屏障,便是我們能生存下去的最基本前提。
……
在確認艦隊秩序場完全與世界屏障脫離之後,聯邦政府殘存下來的所有高級成員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並且幾乎可以說是在脫離世界屏障後便隨即下達了命令,內容是:更換紀元年號,將起源紀年改為流亡紀年。
紀元稱號的變化,不僅僅是明確當前的文明情況,星明聯邦原本的家園宇宙已經無法生存,現在殘存的星明文明是以方舟艦隊的形式在虛空中漂流,尋找新的家園。
一方面,這是態度上的決定——家園已經毀滅,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存續過多留戀——起源恐怕並非文明一直所想象的那般神聖;另一方面,則代表著更重要也是更本質的問題,就是在虛空的氛圍之中是沒有“時間”這個概念存在的。
按照更新之後的信息大一統理論體系,“時間”被重新定義為可以通過信息按照其趨勢產生變化的速度和變化總量來確定其快慢和長短的矢量,由一種原本被認為是由人類按照自己對世界理解的需要而編造出的“唯心內容”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概念量,換句話說,如果加減信息聚合體整體演化的速度和程度,那麽就可以被認定為是在控制時間。
在家園宇宙中,整個聯邦是依靠三台安置在宇宙深空之中,由資訊計算機擾動材料製造出來的永動鍾配合信息采集網絡來衡量、校準時間的。
在晶能旋渦事件發生之後,從信息與資訊視角的進一步研究發現,永動鍾不僅僅是走的很準的表,在信息采集網絡中微量的奧術能量影響下,它們的的確確的在一定程度上,在所有的慣性參考系以外約束著星明聯邦的時間,大質量天體附近原本應該存在的鍾慢效應並沒有干擾到在其附近錨定的空間設施計時器等等,這些才被最終注意的零星現象便是最好的證明。
……
似乎,在兩位執政官離開翹曲空間泡接受奧多希爾議會的質詢時,封鎖區內的晶能旋渦爆發了一場規模巨大的信息波動,這使得原本就與總網切斷而影響變弱的永動鍾無力再為聯邦客體提供時間約束,從而不得不重新淪為一塊走的很準的表。在數學率設備被發明之後,在人為產生的影響擴大下,它再次具有了為艦隊在一定程度上約束時間的功能。
在第一次載人虛空航行試驗的時候,控制大廳中的那一大堆操控台和操作員的作用便是利用虛空信息陣列與飛船溝通,並且手動校準各項參數使得飛船可以和家園宇宙的認識對接。
即使是在虛空中被信息雜波暫時掩蓋了通訊,飛船與虛空陣列的連接仍然在一種沒有被預想到的程度上維持,這一點已經從阿爾貝克艦長那裡得到了證實,這應該也是那艘飛船雖然跨越了虛空,但是卻仍然能和原本的宇宙正常對接起來的最主要原因。
但是現在,這支虛空艦隊已經沒有能與原本的宇宙進行聯系校準的基本點了。
按照星明文明當前的理論與邏輯判定來看,在脫離世界屏障之後,即使有秩序場的保護,他們也真正進入了“時間之外”的區域。 在這裡,在理論模型之中,環境背景已經沒有任何信息存在——那麽現在的,需要信息演化環境才能確立時間概念已經在秩序場外失效。
在時間的白區,他們可以被認為是在宇宙誕生之前離開了世界屏障,也可以被認為是在那個宇宙滅亡之後才出現在虛空中,他們目前所度過的一秒,可以比家園時間的億億分之一秒還要短,也可以比億億年更漫長——無窮大與無窮小往往伴隨著無解——理論上,恰當而全面的法則描述可以排除掉世界之中的絕大部分無窮大。
……
在一號方舟的控制大廳中,維多維爾正站在那台散發著金色流光的數學率核心前面抬頭凝望著,不過現在,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個擁有奇怪球殼的金色大球上,而是在天花板上。
在穹頂的正中間,與數學率核心對應的位置,一套複雜的約束陣列中,一塊體積碩大的晶體在微微浮動著,並且在四周明亮的燈光照射之下發出無法被任何視力捕捉的超高頻波動。
這便是曾經第三卦限封鎖區中殘存的那台永動鍾,現在,在數學率核心的輔助驗算和秩序場力量的加持下,它便是整支艦隊時間的約束與規范之標尺。
“翟卡希爾,卡文瑞爾,你們兩位來一下。”維多維爾忽然叫住了兩位剛剛完成例行檢查準備返回待命位置的首席科學家,“……你們是否可以用比較形象的用於秩序世界的描述,來講一下當前方舟艦隊的航行情況?”
“執政官閣下,這……嗯,那我就先說明一下當前艦隊的“航速”和“航向”吧。”卡文瑞爾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在載人虛空探測飛船返回之後,我們根據其所帶回的數據分析了兩個宇宙世界屏障的信息差異,並且以此為理論基礎進一步開發出了主動式虛空引擎。現在,艦隊的信息偏移量正在擴大剛才提到的信息差異。用物理坐標來說的話,我們正在沿著第一次虛空航行所到達的目標宇宙與家園宇宙的連線延長線航行。”
“關於這部分的問題,我和艾森德爾進行了相當的論證,也調用了相當數量的演算資源進行過相關的模型匹配。”翟卡希爾接過了話題:
“在我們離開封鎖區之後一直到現在,我利用信息視角檢查了這段時間的這一系列事件。目標宇宙的忽然崩潰和降臨在我們的宇宙中的不明災難是有一定程度的聯系,具體來說我們宇宙的災難……似乎有可能是沿著某種途徑“蔓延”過來的。雖然虛空探測船在登陸目標宇宙之後沒有發現異常現象這一點可能看起來與當前結論不符,但是從信息聯系的存在來看,結論沒有問題。”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翟卡希爾便繼續著他的發言:“雖然無法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根據目前所釋放出的信息量,我可以確定這次怪異的事件絕不僅僅局限於兩個宇宙……所以如果有機會的話,短期之內,我們最好不要貿然登陸這附近的宇宙,還是盡量多離開一段距離比較好。”翟卡希爾說到這裡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其實……我們並不太需要關心這一部分……”
“?!那麽,我們附近的宇宙分布是怎樣的呢?”維多維爾追問道。
“此前的目標宇宙“方向”上只有一片混亂的雜波,而其他“方向”上則都是只有一片近乎絕對的死寂,曾經捕捉到過相對穩定的信息波動,但那是曾經在世界屏障附近的超大型虛空監聽陣列在全力抽取晶能漩渦中的能量時,設備開到極限功率得到的結果,現在我們的探測能力大幅度下降,那套系統的耗能太過龐大而且已經損毀……即使我們還帶著它們,即使那些設備還能有全部的功能,現在的艦隊也不能為它們提供足夠的能源。”
“那麽這樣說來,我們的航行區域十分荒蕪了?”維多維爾右手輕頂著下巴,思考著當前的情況,“……這是在逼迫我們必須在這樣緊張無比的環境中繼續進步啊……我們的“航速”是多少?”
“額…這個的話……卡文瑞爾,你來回答一下吧。”翟卡希爾捅了捅身旁的科學官,腳步一撤退到後面。
“這……唉,維多維爾閣下,那我就直說了吧。”卡文瑞爾一臉的無奈之情,“之前的虛空探索計劃中,目標宇宙與家園宇宙幾乎快要貼在一起了,按照秩序場內我們還在遵循的標準時間的話,我們需要一周的時間才可以完成那次“幾小時”就可以完成的航行。”
“什麽?”維多維爾的眉頭瞬間緊鎖了起來,“這麽慢?”
“……我們目前的技術有限。”看著眼前的執政官,卡文瑞爾只能是無奈的搖搖頭:“曾經的被動式虛空引擎只能依靠目標世界的反饋信息來調節信息偏移量進而接近目標,在接近過程中進行更加精確的修正……”
“然後呢?!”
“這樣的做法就與我們曾經在宇宙中製造的空間諧振波發生器樞紐一樣,是讓目的地提供力量,來將載具“拉”過去。在那次航行中兩個宇宙近的幾乎要貼在一起,由於“距離”很小,目的世界的反饋信息可以提供足夠的牽引變動,但是現在,恐怕我們擁有曾經放置在世界屏障上的那種超大規模陣列,也接收不到有利用價值的信息回饋波了,這也就說明,即使是最近的其他宇宙離我們也有相當遙遠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下,被動式虛空引擎可以說毫無作用——我們現在的數學率核心演算水平和對虛空跳躍過程之間的關系……矛盾很大。”
“唉,好吧,我明白了。”維多維爾聳了聳肩,長長的歎了口氣,“不管怎麽說,你們的成果都拯救了我們的文明,在不對整艘船的運作產生重大干擾的情況下,我希望你們可以抽出精力,繼續研究一下我們所面臨問題的解決方法。”
“陛下,我只能……現在勸您,還有我們所能照顧到的所有人盡可能還記得我們都還擁有什麽……這是我們現在唯有的,能夠安慰自己的內容……至少,我們將自己曾經的世界的絕大部分資訊結構完成了解析,擁有了可以將信息凝固,使其衰變產生我們所需的日常造物的技術……最重要的是……至少我們現在活著……哪怕不明不白……”
……
目前看來,也只是活著而已。
……
“唉……”維多維爾輕輕擺了擺手,讓兩位科學官返回待命位置,他則緩緩踱步,沿著地板上延伸出去的金色晶體導軌來到了控制台前,這一部分對應的是艦隊的機械層面協調模塊,在控制台上方,十七個互不干涉的投影屏幕正靜靜漂浮著,每一個屏幕中,都有一組正在旋轉的飛船三視圖,以及大量正在跳動的曲線。
看見執政官的到來,負責這一部分的操作員正欲做出回應,不過維多維爾伸手輕輕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一個按鈕按下之後,一團金色的光芒開始從空間中憑空出現並很快漂浮在在維多維爾端平的右手手心上,光芒開始凝聚,並很快變化出了一個由流光所組成的全息。
“維多維爾?有什麽事嗎?”維斯瑞凡的全息投影站在維多維爾的右手手心中,看著眼前的“巨人”發問道。
“現在整支艦隊的所有飛船情況良好,公民情況呢?他們的狀態怎麽樣?”
“只能說,還行。”維斯瑞凡面無表情的回答道,“按照原本的預計情況來看,我們的行動目前並沒有問題,但是在我們做出一系列有關信息大一統理論的決策之後,越來越多的事情開始偏離原有的軌道,我也無法解釋這究竟是為何……”
“目前為止,我們正處在一個全新的環境框架之下,完全超越原有任何理論模塊的框架,所以現在大部分人其實現在是感性佔據主體。不過不管怎麽說,在曾經的歲月中理性思維模塊還是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好的影響,加上之前他們在時間畸變中待過兩千多年的適應期,所以目前情況相對較為穩定。並且現在看來,恐怕我們還需要感謝曾經的聯邦文明所賦予我們的一樣東西,那就是生命強度……但願它還有用。”
“嗯?”維多維爾的眉毛微微一挑,“這個說法是為何呢?”
“因為有了這樣的壽命,我們才不需要頻繁的繁衍後代,目前整個文明都在寄居在這支小小的方舟艦隊上,我們的一切補給都將徹底斷絕……只能說數學率核心是偉大的發明,它的存在能夠為我們提供足夠生存的物料——或許你們現在還沒感覺,但是時間一長,脫離整個聯邦之後各種各樣的問題很快就會出現,極大資源基礎的徹底斷裂解體會從根本上改變我們……”
“至少現在,不須繁衍後代不僅可以節約資源,維持文明強度,更重要的是,我們本身就可以進行文明的承載與延續。方舟再狹窄,其容納的個體之中多少也可以拚湊出聯邦曾經的分形……只要我們能活下去它們就不會消失。”
維多維爾點點頭,準備切斷這次通訊,不過這時,全息投影中的意識忽然出現了某種奇怪的變化:“抱歉……能請你過來一下嗎……哦,別讓更多人知道……”
“哎?哦好……”
……
從外觀上,十七艘方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艦尾巨大的推進器陣列和猶如拉長的種子一般的圓弧外殼組成了飛船的整體形狀,不過一號方舟的內部結構相對於其他方舟還是有所不同,除去部分次要艙室的冗余安排不一樣外,最主要的區別是在一號艦橋的“下方”還有一個與其對應的“二號艦橋”,這是現在方舟艦隊,或者說星明文明的非軍用信息交流中樞的所在地,由維斯瑞凡負責管理。
當第二艦橋的控制大廳大門打開之後,映入維多維爾眼簾的是數量巨大的全息屏幕,這些屏幕不斷的刷新著,許多屏幕剛剛生成便被後續的屏幕擠到後面,顯然,管理現在的幾億民眾所需要投入的精力比維持住這十七艘飛船正常運行要大得多。
不過令維多維爾感到意外的是,偌大的控制大廳中居然沒有一個人影,所有的操作員仿佛都瞬間蒸發了一般。
“維斯瑞凡,你……?”話音還未落,維多維爾忽然感覺到自己被輕輕撞了一下,視野中,一頭金色的長發仿佛流水一般散開。在自己的懷中,一個嬌柔的軀體正在發出輕輕的抽泣。
“嗚…別說話…就這樣待一會,一會就好……”維斯瑞凡的聲音帶著哭腔,顯然就算是現在,她還在壓抑自己的情緒波動。維多維爾讓女孩緊貼在自己的懷裡,而自己則一隻手環住維斯瑞凡的腰,另一隻手則輕拍著女孩的脊背——實際上,他也有些驚訝。
哭泣與……或許可以稱之為孩子氣孩子氣,這些元素並沒有說徹底消失,但是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更敢於在聯邦主世界已經崩潰,大廈已傾之時敢於站出來向隔離區的“幸存者們”解釋清楚情況並安排他們登艦的強大執政官……此時卻卸去了所有的銳氣與沉著……
與此同時,在晶能的影響之下,一部分注意力被維多維爾從現實世界轉移到了靈魂感知上,在這種超出物質接觸的感官中,維多維爾感覺到了自己懷中女孩靈魂層面的波動,在短暫的靈魂共鳴中,維多維爾明白了一切。
“莉爾,你…在害怕?”維多維爾以極其緩和的聲音,在女孩耳邊輕輕問道。
沒有回答,但是現在兩人正緊緊抱在一起,維多維爾感覺到女孩輕輕點了點頭。
“說真的,現在的情況真的超出所有的預期,你能堅持到現在,你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很抱歉,我沒能做更多。”
維多維爾輕撫著維斯瑞凡的背部,“沒關系,包括現在的所有方舟艦長,現存的聯邦高層,也包括我,面對這樣的情況所有人都會害怕,但是他們可以害怕,我們不能,因為我們還需要掌舵,才能維持這支小小的艦隊不被虛空的浪濤所傾覆。”
只有設備輕微嗡鳴聲的廣闊大廳中,兩個人就這樣無言的擁抱在一起。
……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無論是任何人,包括聯邦在內的所有人,他們都可以說是沒長大的,甚至在嘗試蹣跚學步時被狠狠抽了無數耳光的孩子——從任何方面的。
【當熟悉的路被抹去,漏洞才會展露出陰影】
……
大宇宙裡,長達數十億年的麻木,使得聯邦的高層管理機構已經機械化。無數年來,重複而無謂的事件……已經在日志中重複了太多次——如此長久的時間之下,為了盡可能維持對現實的認識而采取的理性思維模塊早已砍光了每一個人的,自發性質上更活躍的主動思維,更不要說維多維爾所能感覺到的,某種更可怕的推測:
在故鄉世界中或許並不自然,有什麽存在有可能在潛移默化之中影響著整個文明的一切。影響層面超越一切,任何防護在這樣的窺視,甚至可能是篡改之下都毫不設防,上億年的生活,意識與思想,其存在,發展的真實水平在剝去一切偽裝之後還剩幾何?它們原本應該是怎樣的存在……它們以誰的意志為基準存在?
在這東西不知道已經將心智與做法還有認識扭曲到不知道什麽水平之後,一束來自於世界之外的晶能光芒瓦解了黑線的纏繞,在一切似有似無的干擾褪去之後,整個文明或許從某些層面上言真的已經變成了稚嫩的孩子——在固定的規章條例之外,龐大的聯邦艦隊在面對巨變甚至難以聽命調動…
或許曾經的制度在某些確實可能的存在影響與壓製之下用以維持文明並無問題,但是……當一層層迷霧最終被剝開,恐怕許多內容已然化作笑柄。
而以後,文明究竟將會何去何從,文明究竟能否找到那條被星光點亮的通路,已經沒有任何還能穩定的定論。
聯邦在與主世界斷開的情況下用了兩千多年的時間才最終擁有了嘗試接觸虛空的實力,然而現實甚至殘酷到隻一腳便將隻往學前班裡跨了半隻腳的星明聯邦踢出了秩序世界,秩序世界之外,是無盡的黑暗,概率震動與可知與不可知。
雖然虛空這一概念文明之中早有先行者提及,但是只有當文明真的進入虛空,這點微弱的光芒才能真正感覺一點點皮毛——去努力使用自己的一切智慧,去猜想最初的模型,以自己狹隘的視野去努力理解這無限廣大無限黑暗的概率海洋究竟擁有多麽強大的力量。
一切經驗和記憶恐怕都會源源不斷的失去作用——世界之內的一次背離原有世界規律的、小小的異常范圍性波動也能讓整個聯邦抓狂,而現在甚至完全反了過來——方舟所在的那一點點區域反而才能勉強維持已有的秩序,無力的秩序場之外,是已經不可理解的、最終層面上的黑暗與沉寂。
……
聯邦真的有能力去面對這無盡海洋中的一切未知之事,以及可能荒謬無比,無法解釋不可查驗但卻可能早已注定的未來嗎?
而如果將視野縮小,看自己,還有周圍的,有能力主持整體的人……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包括自己在內,所有能主導晶能研究計劃的人,都是先驅,先驅所需要的不僅僅是各類基礎的數學建模能力、映射構建能力,他們更需要的,是能夠以獨立自主的態度去看待新時代的問題,與此同時還有……或許是新穎而堅定的思想,在世界觀崩塌之後仍然有能力維持鎮定與綜合思考的能力。
維多維爾與維斯瑞凡兩人不知道其他層面情況如何,但是就他們已知的聯邦日志而言……
文明層級發展越高, 先驅就越難出現,也更孤獨,在最後的數次躍升裡,先驅周圍甚至難以形成能夠產生思維共鳴的團隊,大群的建模者與篩選者……實際上不過是演算陣列中的資源而已。
聯邦用了數億年的時間才使得整體之中的所有個體在相對程度上追平了上一次爆炸躍升之後所產生的變化。
這次……
“或許,自己還有周圍幾位要麽有所認識,要麽被情勢所迫被強行扥進來的個體所形成的先驅……”
“數百億年,甚至可能是永遠,都無法再被追平了,在很久的時間裡……整個文明,甚至都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等價為就只有我們這幾個人……”
感受著將身體深深埋在自己懷裡的女孩,還有她那盡可能壓製著自己的思維波動,在這塊寧靜的小小隔離區中,無數年不曾面對的迷惘宛若井噴。
……
自己該怎麽做?自己該怎麽想?不同的環境怎樣面對?什麽是正確的,又有什麽是錯誤的?在不同環境之中自己所產生的意志究竟是否應該長久?在未知的態度與未定的情況之中,自己需要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一切?又怎樣確定態度是否合理?所有看到的,還有想到的,就一定與真相相吻合嗎……
一簇簇劇烈波動的思潮從兩人的思維器官中散發出來,然而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這些不穩定的思維波動流過之後,堅固而閃亮的晶能裝甲板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影子。
在虛空中,一片小小的秩序之舟正勉力衝破虛混沌的浪潮,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