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座的，以及“座下”的所有文明彼此之間真正而徹底的放棄割裂的過往，在這樣一個現狀，或者說一個罕見的“機會”裡徹底聯合，集中所有的生命形式、技術和思路，來解決我們目前需要面對的所有問題。”

　　“這確實很理想化，但是它卻出奇的符合我們現在得出的命運預估結果，也同樣符合我們所有的模型推演結果。”短暫的計算之後，身體由鋼鐵鑄成的“人”揮手打散了因為自己過載而導致的周圍異常現象，“認同這一思路。”

　　“實際上，現在的我們……適合內部聯合，也隻適合內部聯合。”在此前一直沒有意志表示傳出的，相對偏僻的“角落”中，另一個僅僅是聽到就能感受其蒼老之感的“聲音”在會議室與與會者的心靈間回蕩，“在開始的黑暗時代裡，我們嘗試過很多佔據性行為，但是它們實際上都不是非常成功……”

　　“時間帶來的轉變逐漸成為現實之後，我們采取了一系列兼容、認同與聯合措施，我們的艦隊內部爆發大規模災難的可能降低，而我們提供的交流網絡也可以讓艦隊內部的生命們能進行基礎的交流……”

　　“但是我必須提醒各位，我所在的文明內部，已經有許多命運導師不斷上傳情況——”

　　“即使是概念與法則，那些能跨越宇宙，能夠在無數世界之間生效的全生效法則也會被欺騙——換句話說，我們……”

　　“這話題不適合在這裡說下去，拉摩斯先生。”環形會議桌周圍的所有眼睛，在那一刻齊齊指向了這個可能因為權重問題而顯得“偏僻”的一角。

　　“諸位，時代已經變了，並且我們的任何行為都會有很多解釋——我們自己可以進行解釋，所有看著我們的生命，他們也同樣能解釋。每一個解釋，其出發點與角度可能都不相同，最後得出的結果也都彼此不同。”

　　“在我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們當然可以控制一些事情，一些行為的發生，但是在那之外呢?”

　　“……”

　　“但是……”

　　“尊重文明的方式多種多樣，甚至，一次體面的滅亡行動也是尊重。如果我們要做出重大決議，那麽我們就必須確保我們有足夠的執行力——”

　　“武力機關……”

　　“另外，除了他提及的不分，我們認為，可能還會需要一套新的、與之適配的規則，包括行動，包括計劃準則，甚至一些更加長遠的、未來的問題……”

　　“至少，我們需要有能力保護自己……”

　　“這或許會重蹈覆轍，從各個意義裡。”

　　“世界走向末日時，按照我們的觀測，它們會成環。”

　　“……我們又在說什麽呢?”

　　“至少，這或許真的會是一次全新的開始，從試探中開始起步。”

　　……

　　要做的工作有很多。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在每一個種族的習慣裡，在漫長的艦隊時鍾統一系統劃定的刻度規則裡，每一處都需要被安排，被引導。

　　“融合”的趨勢從艦隊內的種種生命彼此嘗試放棄隔閡，放棄偏見與優越的那些時刻開始就已經存在，而實際的融合事件也確實次出現，例如文明之間的融合與吞噬，幾種生命彼此之間嘗試融合互相的信息結構以期獲得更加優越的生命基礎與生命性狀……它們不僅僅存在，並且存在的數量很多很多——

　　這支艦隊在百億年的時間跨度中不斷吸收其他流亡者，

不斷在損失—恢復中補充自身，並且，構成它的幾個最初核心的來源……規模都相當龐大。　　即使衰弱至今，即使屈居一隅，這支艦隊也同樣能依靠自己的實際規模“點亮”大片的太空。

　　長久的高壓之下，被保存下來的絕大部分基礎節點實際上彼此之間已經近乎不存在隔閡，為了生存，就必須高效，而為了高效，又必須做出諸多犧牲，否則，生存就無從談起。

　　而現在，來自虛空，來自虛無，來自自身的壓力暫時變弱之後，許多被環境與壓力“壓製”的問題會暴露出來，廣大基層節點或許會表現得偏弱，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不會表現出問題。

　　而因為種種原因，需要部分保存靈魂，或者連接著矩陣以及設備組，或者比其他存在改造的更加扭曲徹底的智慧文明控制層，則更是深刻感覺到了“蘇生”過程中遇到的種種問題:

　　為了高效，文明之間所有的溝通渠道被盡數打通，為了確保整支艦隊中任何區間、任意形式的存在都能盡可能高效而準確的將信息從任何角落傳遞出去，文明之間彼此徹底修正並約束了可觀察區間、觀察對應常數以及“表意模型”……

　　在緊急時期，這些措施保證著整個混合文明結合體的高效與穩定，但是在回到這樣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之後，這些直來直去的表意與感知，卻變成了一道道危險的導火索。

　　混合體中的文明與種族實際上相當多，即使到了現在，許多文明彼此之間也仍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獨立屬性——這導致了現在，在進行談判時，每一個種族之間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打算與所有的計劃，彼此之間都會被其他方面無條件知曉。

　　文明要想穩定生存，要想保住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名義與榮光，那麽利己需求就必然會存在——不是為了自己，或者幾個個體那樣短暫而意義低下的利己，而是為文明爭取權益、爭取空間，可以用生命為代價進行換取甚至爭奪的強硬利己需求。

　　當自己的計劃被彼此都知曉時，碰撞與摩擦發生的可能便會大大增加——現階段的資訊可分配總量有限，並且隱匿設備是否能繼續量產根本就無法確定，未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裡，一切都還會被閉鎖在這片宇宙空間裡面相當漫長的時間。資訊爐仍然能啟動，但這片天地……可能只有這麽大了。

　　到了那個時候，可以確認，沒有任何人的計劃能令所有人都滿意。

　　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案……其實無外乎那幾種:要麽將所有人都變成自己人，要麽就抹殺掉所有不是自己人的存在。

　　這些方案被認為可行。

　　而除此之外，問題還太多太多，許多問題或許能處理，但是也有些問題難以處理甚至可能無法處理——

　　一個生命往往需要許多系統，許多細節之間彼此配合彼此協調才能更好的運行。在正常的時刻，生命只需要付出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精力，就能穩定整具身體內部細節的運動與穩定。他們需要的不是時時刻刻在意體內的每一處細節，他們需要做的，是決定自己的大方向，需要明白自己要決定什麽大方向，未來究竟需要做什麽事情，走向何方……

　　在正常時刻，這或許是沒有問題的，細節交由文明內部無數的民眾與基礎機關進行處理，而所有的細節問題，所有的基礎反饋則被上傳回收，並成為決策機構判斷文明未來走向的基礎參考……

　　“但是現在，我們的文明，這周圍的一切……都生病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在意一切細節，那些細節已經不足以被積存在基礎結構中維持整個系統的自洽運行。”

　　“第二次會議到來的很快。”閃爍著紫色光芒的眼睛掃過會場，“沒有太多的犧牲吧?”

　　“沒有，我們執行的時候多用了一些比較現實的威脅而已。但是我們不得不說……到了現在，以武力和強行手段推動部分措施的推行效率反而很高，真不知道為什麽，艦隊時期反而會失敗……”

　　這並不複雜的問題，引發了一輪短暫的沉默。

　　“……我們還必須考慮製造新的宇宙控制設備，否則，憑借現在的我們，我們是沒辦法做到在世界屏障規模的概念模型之中維持穩定並且確定控制京都的，只是現在……”

　　“每一類宇宙控制設備來源於不同的技術體系，來源於最初的不同思路，來源於不同的操作模式，絕大部分模式都需要捕獲世界之心，但是利用方式卻包括著利用巨型數學率設備將其籠罩控制一直到將世界之心與特殊的受控可調生命完全綁定……這其中的種種結構差距太大，最終功能也不盡相同……”

　　“源規則與所有基礎參數必須被全部公開，由所有人共同做出選擇……”

　　“決定吧，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光屏在升起熄滅，矩陣，曲線，簇與群在漲落，無聲無形的信息網絡中，無數光點之間的碰撞，就像是微觀世界被投射進入了宏觀規則區之中。

　　世界的鏡像最終被捕捉，被處理，它被融入生命，生命被設備禁錮，設備的廣播系統將所有的映射細節拋入遙遠的深空之中。

　　閃爍的群星，被納入了文明混合體的控制之下。

　　一顆星球，一個恆星–行星系，乃至一條銀河，對於整個宇宙而言，也不過是物質世界之中的滄海一粟。

　　據說，發育較為完全的世界，擁有至少四層的資訊結構，每一層結構相對於自己的“上一層”都更加基礎、固定、單薄，它們形成了正與倒兩座截然不同的巨大金字塔，而現在的許多操作，都在觸動這座金字塔的穩定根基。

　　世界觀已經不再一致，這裡的世界相比於所有的記憶，都已經截然不同。

　　過往的記憶，過往的模式與經驗或許還會有價值——但是在思路、高度與可能性的參考價值之外，或許它們也再難被投入實際的運用。

　　需要學習，需要……時間，也需要機遇和命運。

　　再度開始擴張，但是無論是個體能力、個體強度還是群體強度都大大下降的蟲群開始在宇宙空間中探索，探索經過調製後變得進一步明確且可見的群星之間的可用材料，並將它們的相關性質發回宇宙內部的信息中轉站。

　　它們對於許多基礎文明而言可以說相當重要——許多文明根本沒有來得及研究出成熟的虛空航行技術便被這樣那樣的災難一腳踢出了秩序家園，在茫茫無盡的黑暗大洋中，他們只能拚力修補自己那些越來越破爛的獨木舟，而在漫長的時間裡，他們有一部分被其他文明的流亡艦隊捕獲並吞噬，有一部分在虛空中消失，還有一部分或許運氣夠好，活到了現在……

　　它們甚至還只能使用只有在宇宙內才會被承認的原始材料，一旦脫離支持那些材料存在與規則成立的場，它們在虛空中連“蒸發”的過程都不會存在——它們會直接崩潰解體，比自己曾經的最小可定義資訊變化單位還要短。

　　世界變得不一樣了。

　　許多規則需要重新探索， 需要被調整，甚至被改寫。

　　“這不會是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能確定的內容——實際上，我們現在傳承的一系列內容，更多的只是泛意義上的“經驗之談”，通過努力，我們賦予了它們更大規模的泛用余地，但是它們終究有適用范圍……”

　　“我們現在擁有的，或許可以說，只有我們的記憶體，思想體，還有這些基礎……”

　　“……但願，這些“老夥計”能堅持到新的存在接替它們吧……”

　　一個個或虛或實的身影將目光緩緩移向地面。

　　那看起來仍然堅固，光澤沒有絲毫變化的裝甲板本身，可能現在已經喪失了超過一半的存在屬性——這一部分已經徹底位於標準現實強度的秩線一下，這代表著，這部分低現實區域已經有可能會在無意中被某些在意識與靈魂方面力量見長的生命徹底扭曲。

　　“我們為什麽最早要把這裡作為會議室……?”

　　“不清楚，但是可以確定這幾次會議做出的決定足夠了，摘掉穹頂之後，以後這裡就徹底沒用了。”高大的身影起勁的拍著身旁的巨大“蜘蛛”——“換句話說老蟲子，你不用再擔心你會被再卡一次腿啦！”

　　“……閉嘴吧拉亞，我倒是覺得它可能會先被我弄塌……”

　　……

　　“不管怎麽樣，這也算是一次新的開始……”

　　當設備與靈魂相通，“人”的眼睛也能掃視整個宇宙。

　　那其中，遍布著數萬億條包含億萬群星的星河。

　　以及更多在群星之間穿梭的勞碌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