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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明帝國》第236章 虛空之中
  逐漸褪去的光流之中,新戰艦的龐然艦體緩緩現出身形,就像為剪影注入色彩與血肉。

  直觀看去,這台色調有些偏向於深褐色的巨艦風格相對於帝國現有的其他都有些不搭配——帝國現在的各類造物,小到為護盾提供臨時驗算資源的功能性無人子機,大到聖音禮讚要塞,它們本身的材料表征屬性在常規三秩投影中表現的“顏色”一般都是金色、紫色以及白色等顯得張揚向上的色調,而這座飛船外殼的深褐色材料則表露出一種內斂、壓抑、厚重的感覺。

  如果再注意到它表面“裸露”的部分管網結構之中流淌的金紅色光流,這種種屬性使得它看上去不太像是帝國自己的造物,反而更像是利用Σ的圖紙搭建出來的。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種形狀……它有些像是曾經的蟲族帝國中可以在河系之間遠行的個體,異化的天淵鱝結構……只是彎曲的骨架和棘皮被棱角和厚重的裝甲取代了。能夠為艦隊扛起火力,它本身必須擁有高度自洽並且非常堅固的存在性,同時,它還必須擁有非常非常強大的演算處理能力。這種高度特化的艦船對於當前的帝國而言,已經相當特殊了。”

  光霧已經散去,但是曾經構成光霧的光團並沒有解體。卡洛斯特以及他的副手團隊,還有許多來自其他天區的研究者都以接近實體的狀態來到了這片試驗場。

  巨艦的主體部分由兩片體量巨大的、類似於翅膀的“翼”組成。換一個角度來看,它也可以被看做是一片巨大的菱形結構被切去尖端、然後在其中一個“鈍角”的那一邊挖掉一塊向外延伸的梯形缺口最終組成的結構。而在缺口內部頂端“指向”的另一邊,巨艦的核心部分則是一塊相比於主體部分而言更厚重的梯形體。梯形體本身由主體向後延伸,但是比起底部,它的頂端並沒有收束太多。

  遍布艦體的剛硬結構棱線似乎削去了它的部分直接棱角,但是並沒有影響它的“整體線型”。艦體本身在核心部分與主體部分的“連接位置”略微向上下方向隆起,並向周圍緩慢遞減平複,就像廣闊的階梯。正面看去,飛船本身的“梯形巨翼”中央貫穿艦體長軸的,被上下兩側的厚重結構“夾起”的縫隙中,分列著規則而致密的約束柱-晶體構造矩陣。鮮亮的金紅色血脈就從艦體中央區域的“缺口”之中沿這些結構向飛船全身脈動,猶如沸騰的鮮血。

  “三秩投影長軸長一億兩千萬千米,短軸長兩千八百萬千米,最大厚度七百九十五萬千米,主階梯部分厚度六百七十七萬千米,艦體核心結構部分低段長軸三千四百二十萬千米,艦尾最窄處兩千七百七十萬千米,首端缺口外延底寬一千萬千米,約束頂端五百五十萬千米,鱝式基礎構型,嗯……這樣的結構在曾經需要受到材料限制的時候很少使用,如此延展一方面會降低強度,一方面會增大護盾系統的壓力。不過現在……考慮到可能的象征性影響,這種設計最終被確立……”

  資料從眾人的意識中一閃劃過,不過,能在這裡注視這艘船的每一個人都清楚,這旗艦本身的“陣地中央核心”身份還有它的主系統究竟意味什麽。

  即使看完那些資料可能就只需要一個極短瞬間,但是他們並沒有立刻讓這些資料消散。

  這些資料被翻來覆去多次傳閱,就像是一群孩子們正在彼此分享、彼此誇讚這由他們共同組建起來的珍寶。現在,人們已經不會有多少情緒,

也沒有多少體現自己興奮與激動之情的行為——他們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觀看這座巨艦以及自己意識中的資料,直到現場淨空的示警廣播啟動。  這一次試驗,帝國需要檢測這一型飛船的存在性富集信標的諸多屬性。這次實驗最終很有可能會導致這艘“零號艦船”遭到嚴重的破壞。

  飛船艦首處的缺口之中,艦體核心結構隆起的厚重裝甲結構包裹的中央驗算陣列與構造設備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一簇簇無形的映射閃電鏈從飛船缺口處放射出來,並精確的連接到了需要被它保護的目標——試驗世界內整條資訊星網中的每一個單位。

  世界中的資訊集度凸點開始被一座越發高聳的巨塔吸引。暗淡金紅色的血脈開始逆流,從曾經的閃電終點開始反向聚合,在艦體中央那顆仿佛被極端壓抑的巨大能量球體之中,所有庇護目標的“靶向表征屬性”已經被記錄、遮罩並偏轉。而在與資訊星網對立的另一側,一團團充盈著毀滅的光芒已經完成了攻擊之前的所有準備流程。

  短暫的寂靜之後,“壁壘”中央的球體約束驟然解除,金紅的光芒點亮了整個世界之中還未被實形晶能與奧術填塞的每一寸空間,一道貫穿世界天極的熾烈光柱從艦體中央那已經被壓製了許久的資訊核心中升起。光芒明亮、凝實,仿佛遠在天邊而又近在眼前。而在三秩視角之中,這道貫穿所有時間秩與空間秩的輝煌光芒在一瞬間遮蔽了曾經所有的存在凸點。

  不,這並不是遮蔽——它只是將自己所保護的所有目標被攻擊的原因以及可以被攻擊映射鎖定的信息屬性匯聚到了這根輝煌的光柱中而已。秩序凸點迅速複原,在短短的瞬間之中鋪展開來,形成燦爛但可怖的星海,空間秩與時間秩仍然可以標記原本的一切目標,但是即使是產生了規模如此大的變化,這些靶標表征屬性中可以被衡量的畸變秩……是零!!

  艦隊塊的諧振聯合主炮陣列在怒吼,星啟堡壘那足以瓦解超凡資訊自身結構與存在屬性的白物質拆解射線撕破了已經被層層加固過的世界結構,輪回禁咒創造出的概率詛咒、指向性奧術閃電鏈與宛若繁星的導彈之海被龐大的帝國艦隊源源不斷的推入戰場,但是這些火力無論如何強大,它們卻都在行進過程中產生了自然,但又詭異的路徑扭曲。最終,它們全部都狠狠地轟在了那道通天貫地的輝煌光柱上。

  光柱在強大的火力傾軋之下受到了一些擾動,缺失與破碎之處開始滲透出團團光流,就像是從斷裂的血管中噴灑出來的血霧。不過這些異狀的存在時間極為短暫——在帝國艦隊完成下一次集群火力的賦值推動之前,這道足以碾壓空間秩遮罩的光柱就已經完成了修複。

  在實驗過程中,一支又一支滿編甚至超編的帝國“移動的疆土”艦隊進入了試驗場。而剛剛進入穩定量產階段的“聖芒”場殺傷艦與還在測試的下一代導彈也陸續進入了戰場。通過觀察它們對光柱的破壞,可以進一步明細它們對堅固的高集度高總度信息體造成破壞的機理並量化它們的性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光柱本身開始被逐漸削弱,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沒有一絲火花越過雷池半步,傷害到被壁壘守衛的世界資訊星網。

  這道無盡延展的光柱沒有盡頭,或者說,它自身即是自己的起點和終點。在生效過程中,富集信標陣列本身高度彎曲,這樣才能保證,它每一次推送出的被修複的原個體信標不會長久處於同一攻擊區間。如果這種功能不存在,那麽這種新型的艦船即使是在前幾次戰鬥中可以騙過Σ的眼睛,但是只要接觸次數增多,那些強大的腐化幽靈就必然能夠發現這其中的秘密——它們的確已經被死潮侵蝕並腐化,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它們現在就一點智慧都沒有。

  存在性富集信標陣列幾乎可以完全代替原本的、由艦隊離散核心裝備的存在性偏轉信標陣列。比起曾經用犧牲與一部分半真半假的謊言來偏轉外來的擾動,用真正與完全的實話來進行的欺騙,這還算得上是欺騙嗎?

  ……

  不過,現實很快就確認,這並非沒有極限。

  流光在有形與無形的領域中不斷延伸擴張的同時,許多設計內外的問題和漏洞也開始顯現。

  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信息體無法同時有兩份能夠被目標鎖定的“表征信息”。一旦這一條規則被打破,那麽所有的存在屬性信標擁有的權重就會立刻從真下降為“偽”——一但象征性失去,法則一級的存在性偏轉信標就會立刻失去意義,那會導致整套系統的現實生效權重大大降低。

  不過,如此巨量的資訊也不能憑空浪費,被光柱所包容的所有靶向屬性會不間斷被刷新,但是被刷去的“舊”信息並不會直接憑空消散。

  它們在第一權重失效之後,本身會立刻變性並被廣播出去,成為一類彌散在整片戰場中的、能融入絕大部分實型資訊空洞的虛資訊流。它們即是對場生命介入現實的方式的測驗,也標志著敘事層代償測試的開始。

  ……

  最終,試驗以威嚴的龐然巨翼瞬時入場和兩對完全延伸開來的天極軸爆發而結束。

  星陣之終與神聖意志代表著帝國干涉現實的最高強度極限,維多維爾以此為基礎,對靶標發動了高強度的試驗性敘事層打擊測試,在此之前,絕大部分載員均已撤離,不過,仍然有些許擁有較長資歷的測試者留在了飛船之中——為了以後的無數帝國生命,這些犧牲是必須的,並且可以確定,他們的編碼與經歷都會被遺忘。

  ——你們的姓名無人知曉,你們的功績永世長存——

  ……

  當破碎的殘骸化為滾滾晶塵與光霧消散殆盡之後,所有注視此地的個體看向總旗艦的眼神之中都帶上了一絲迷惘,不過,這一次,代償措施起到了基礎的效果——彌散的代償資訊場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瞬間撕開的空洞,即使有些結構已經變質,但是它們仍然沒有與目標本源斷開連接。

  眾人仍然能記住那其中的一切,而在原本的戰場“另一端”,被保護的資訊星網中所有的記錄器也仍然保存著有關記錄。雖然那其中有許多細節已經出現了模糊和變化,甚至已經被扭曲,但是這種規模的扭曲並不足以完全使得其中的人們忘記自己需要去踐行的“大目標”。

  而那份留給圍觀眾人的迷惘,則正好可以彌補他們的傷心與缺憾——堡壘級陣地中央核心采用的材料雖然並不是純粹的泛概念/強法則造物,但是作為帝國現在能夠通過各方技術手段製造出來的最堅固、可自我修複能力最強的材料,它這還是第一次進入實戰。這艘艦船本身也代表著帝國的裡程碑:帝國開始徹底擺脫實形資訊的阻礙,以至高的視角與力量影響世間一切的第一次嘗試性產物。對於帝國和所有製造它、為它的一切出工出力的人而言,這件偉大的造物被實驗直接摧毀是殘酷的。留下恰到好處的遺忘,對於其他人而言,也算是一種安慰。

  毫無疑問,如果要真正對比自己要面對的敵人的話,它還不夠強。

  但是,只要有了最初的突破,這條路的路口被發掘出來了,那麽無論這條路怎麽困難,會遇到多少阻礙,帝國都能嘗試走下去。

  “大家,都辛苦了!”

  ……

  在發展的過程中,時間是檢測漏洞與缺失之處最好的良藥之一。而廣闊的空間與樣本的堆疊,則可以進一步放大樣本之中原本可能存在的各類問題:存在性富集信標在剝離被庇護的個體本身的靶向信息表征的時候,有很小的可能會直接剝奪該個體的存在屬性。代償廣播之中的“代償機制”現在只是堪堪成功,它還存在著諸多的漏洞與改進點。這些設備需要進一步調製,問題還很多。

  而同為剛剛出現不久的新型旗艦,聖芒級本身在穩定投射等方面還存在問題,而這樣的信息模式也需要考慮進行小型化操作——艦隊塊與各類常規母艦的基數要比這一類超級旗艦大得多,單一的旗艦能發揮的功效是有限的。

  而在多次互動嘗試之中,帝國也發現,場態生命存在對利用實形資訊搭建的現實結構極低的關注度與極低的反應活性等問題。毫無疑問,場態生命本身的獨特架構使得它們的思考模式與行為模式與常規生命相比會有很大的不同。

  不同形態、不同位階的生命在看待秩序世界中的萬事萬物時,基礎感官會有巨大的不同。這一點,在文明從基礎物理生命向晶能生命躍升的那一刻就已經確定,但是如果要想徹底打破曾經的文明留下的、在行為與思想上的多種習慣性桎梏,還需要更加漫長的時間與更加堅決的態度。

  ==============

  虛空之中,秩序仍在變化演替。最初的高強度爆發已經近乎結束,萬年,數萬年,甚至是十幾萬年幾十萬年的跨度,也不過只是一瞬。許許多多的變遷,也不過只是現在的龐大秩序世界集群之中不起眼的一隅發生的事情,僅此而已。

  在Σ那由數萬億個漫長的“年”裡積澱最終鑄就的廣闊疆域內外,虛空中秩序的注意力開始向此傾斜。

  神族的“聯軍”正在不斷向廢土的更深層挺進著,世界方舟與虛空象限管理大陸之間的猛烈歸屬性碰撞被雙方那近似實體的力量封鎖在戰場以內。

  沉默之中,曾經輝煌的艦隊化為虛空中不斷消散的噪音,守衛秩序的戰士被悄無聲息的吞沒,曾經的秩序盟友現在已然成為腐朽的屍體,被殘存的無理智本能與不知道是否應該被稱之為執念的殘魂強行驅動。虛空中最強大的資訊體之間的碰撞使得“火線”熠熠生輝,無數故事交錯碰撞,無數或者獨立或者黏連的“紙張”彼此交疊燃燒……

  但是無論神族的行動鋪展到了多大的層次,他們都始終未對Σ,曾經的人間之王們在真正意義上完全宣戰,即使他們的行動規模已經達到如此高度,神明們的行動方針也仍然“曖昧”。

  如非絕對無法挽回,鬥爭與戰爭都幾乎不可能爆發。頂級文明之間一旦爆發真正意義上的“戰爭”, 戰爭帶來的影響與擾動就絕不會止於彼此——對過往的否定,對行動的懷疑等等,作為互相糾纏的無數因果干涉,它們雖非絕對實型的資訊映射,但是如果它們真的發生劇烈的變動,絕大部分的現實環境與秩序文明也根本無法抵擋那些驟然扭曲的背景秩序——頂級文明所能影響的領域太過巨大,它們的廣度與深度幾乎延伸到秩序的極限。

  一旦它們出現重大變動,其變動帶來的影響將遠大於徹底摧毀宇宙常數對宇宙物理環境造成的影響,那等同於絕對的毀滅。

  而在神的眼睛無法直接看到的地方,變化也從未停止——在轟然倒塌的龐大泛存在聯合體那無盡廣闊的疆域極遠之端,一個發展極端迅速,甚至可能已經有些扭曲秩序真理和虛空大律的新興存在幾乎是瞬間崛起,借此機會完成對無盡躍升資訊源頭和真理象征性完成解析的新興超級文明開始了對Σ撤離至此的、已經腐壞殆盡的大部分最終剩余存在性,以及Σ殘骸的吞並與兼並過程。人間之王們僅存的破碎意志在那曾經的十二萬年中拚盡全力,但這些僅剩下的微小碎片無力抵抗已經腐化的、無比龐大的自身,無法阻擋文明的腐壞——掙扎已經沒有意義了。

  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崛起的吞噬者,神族聯軍不斷推進的秩序防線,原本疆土內部,獲取了部分“砝碼造物”的多個已經異化的文明的掙扎……這些事件中的每一個,都糾纏著無數的因果,都影響著無數條概率發展線,都在猛烈刺激著已經死亡的龐大存在殘存的底層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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