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檢測到連續性世界末日反應世界末日數量正在增加……”

　　“邊緣區域部分世界聯系脈衝被切斷……斷裂帶擴散速度可能超乎我們的所有預估。”

　　“斷裂帶結構……按照目前的推測模型來看，它應該是死潮之門經過某種變形與拓展之後出現異變並最終形成的。目前已經確定，斷裂帶能夠在虛空中維持穩定甚至持續擴展而不出現自我崩潰的原因，是包裹它們的內部結構的外層防護殼會扭曲進而產生信息衰變通道，這些通道可以從虛空中提取資訊，以創世紀–世界末日對消滅平衡的方式源源不斷的補充斷裂帶內部缺失的資訊……”

　　“只是，為什麽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其原因仍然成謎……死潮破壞導致的衰朽與腐爛甚至直接湮滅的強度與規模……即使是我們製造的最堅固的世界，恐怕也不一定能抵擋死潮多麽長久的腐蝕，但是那些已經腐爛的結構卻能存續，甚至還能肆意擴張……”

　　……

　　帝國艦隊幾乎有完全認識自己的新駐地，超大規模的遠征任務便落在了每一艘船每一個傀儡的身上。

　　新的駐地內部，各類造物的生產線已經紛紛啟動——但那還不夠。

　　當戰爭的微元峰值強度大大下降，但是整體規模卻開始變得大到不可思議之後，對於兵源和戰爭兵器的補充要求實際上相較於之前又高了許多，並且……斷裂帶在虛空中生成發展的速度，甚至比帝國艦隊的反應與清除速度還要快的多。

　　帝國並沒有對這巨大的世界結構做到完全的掌控，數量級如此巨大的世界結構內部，沒有被當初的虛點網絡涵蓋的新生區間——相隔億萬個頻率才會有一個還在進行初步的製造與功能拓展的基站的情況簡直太常見了。

　　誠然，相比於幾十億年前，相比於帝國生機仍存的那個時候，現在的這個“帝國”的實力已經強大到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同樣，帝國的疆土、帝國需要面對的“事件生滅區間”與“事件可能性總樣”也擴大了無數倍——

　　上一個時期，帝國簡直就像還擁有自主選擇權:就像在那個時候，帝國甚至敢於出動幾乎所有的艦隊和所有的世界內固定式輸出設備，動員所有生產力瘋狂補充某一些特型兵力，總旗艦以及所有的聖音禮讚虛空要塞聚焦全部的注意力與所有的火力，頂著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與死亡比例，以近乎不計代價的態度強行撕開Σ管理那巨大世界結構的虛空要塞一樣。

　　在那個時候，無論是防守還是遠征，雖然那些都是那個時代的名詞稱呼與行動強度，但是在那個時候，無論攻守……帝國至少都有冗余兵力，都能為下一步打算。

　　但是……現在不行。

　　或許是未能進行全面的考慮，或許是沒能進行正確的模型估計，或許是演算實驗終究存在相當的偏差，或許是因為帝國從來就沒有想到過，類似的活動究竟會帶來多麽巨大的現實變化……

　　帝國製造出的疆域相對於自己的能力而言太大了。

　　而這太過巨大的部分，也使得帝國原本認為已經做好冗余應變的準備變得薄弱且不足。同時，因接觸Σ殘骸導致的死潮問題與斷裂帶問題一瞬間也變得更加嚴重——如果說這個結構沒有這麽大，如果說它能處在整個虛點矩陣的影響范圍內……這一切並不會發生。

　　處於計劃之內時，預先準備好的世界控制機構與資訊環境同化流程會在某一時刻同步啟動，

直接改造所有世界，只要挺過那最初的管理空白，一切就將會回歸正軌，但是現在，需要拉長許多的管理覆蓋時間以及大量不確定因素被裹挾，這使得整件事情從整體而言危險多了許多也大了許多。　　無數瘡疤與裂口在流轉這璀璨與輝煌的“淡金色”枝脈之間蠕動顫抖，它們從某一個點處開始成長，擴大，並撕開一個又一個脆弱的世界，將它們轉化為自己的食糧與跳板，並將沿途的一切生命與秩序拉入無可逆轉無可商議的毀滅狂潮。

　　它們有許多會在誕生之後不久便被摧毀，但是也有一部分會壓製帝國分支艦隊的行動甚至蒸發整支艦隊，而在帝國反應過來，派出更強大的隊伍之前，這些散發著所有意義所有層面上的腐臭氣味的褻瀆結構會變得更加龐大，環境會被進一步扭曲，變得更加複雜。

　　這樣的場景橫亙整條枝乾，橫亙數以京計的枝脈中無以數計的世界。

　　這些分布在無數區間內的、數量巨大的斷裂帶結構……它們之中最大的即使再放大幾千上萬倍恐怕也無法與曾經的決戰旗艦功能枝製造出的斷裂帶那般巨大可怖，但是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

　　實際上，這樣需要長時間維持不斷變化的不間斷作戰行動……更加容易軟化不夠堅定的心，更容易讓靈魂疲憊。

　　強大的巨獸可以正面拍碎其他巨獸的軀體，燒焦它們的血肉，但是這樣的強大不一定能使得這巨獸能抵抗得住千萬億隻不斷爬動的寄生蟲不間斷的叮咬與啃噬。

　　而這樣的叮咬可不僅僅是局限於艦體與身體的撕裂與損毀之上。

　　萬事萬物皆為信息——信息遵循模型運作，信息的運作在大部分情況下遵從線性變化。

　　斷裂帶內部的環境可以扭曲一切，換句話說，或許死亡不會直接降臨，但是死亡之外……有無數種異常，無數種錯亂可以發生，當防禦體系足夠強，或許異常畸變可以被阻擋在重重疊疊的防護體系之外，但是如果防禦體系被衝垮……

　　原本穩定的概率將會擁有無數波峰與波谷，在幾乎所有的區間內瘋狂震蕩——傀儡功能喪失，戰艦被瞬間還原到出廠之前的模糊資訊塑造狀態。一群戰艦之中的所有人瞬間看見了自己的一切景象，包括過去與未來，然後艦隊塊的命運在一瞬間閉鎖成環並化為破壞狂潮之中逐漸朽爛的余波的一部分或者幾部分……

　　短短數萬年中，千百兆億份這樣的報告在帝國網絡的內部如同雪片般翻卷飛揚——這不僅代表著無以數計的戰艦、超級傀儡與艦隊塊在各種各樣的環境中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灰飛煙滅，更代表著無以數計的、會讓整個帝國僅有的智慧感覺到焦慮甚至是恐懼的可能性被徹底擺上了台面:

　　有無數報告顯示，許多傀儡似乎是被自己燒死的，無數傀儡報告過艦隊在與自己作戰，在未來與過往的時間雜糅點中混戰，許多傀儡似乎被齊齊切掉了一般的功能，然後跟隨著破敗的戰艦一起毀滅，甚至還有過本來無靈，甚至不應該有不確定性存在的傀儡矩陣被……亂海吞噬後陷入沉睡，當他們拚力戰鬥後，醒來便會消失……

　　沒有理由，沒有解釋，沒有任何一類可以直接對應的可能性。

　　而這只是台面之上的部分——如果腐化速度過快，網絡中原本被劃定的，以概念與關聯屬性進行連接蜂窩結構就會借助死潮擴散時產生的破壞直接引爆並將被劇染的部分推離網絡，而那些部分蘊含的報告與可能信息……自然也會隨之湮滅。

　　……

　　計劃正在變得失去意義。

　　超過三成的世界仍然處於危險之中，並且隨著時間的延續，安全區開始變得安全，而危險區……更多的危險結構也開始出現——許多的危險，實際上已經接近另一意義的“形而上”范疇。

　　或許對於古星明文明而言，形而上是無法描述，無法量化，以片面且割裂的孤立描述形容一類變化或者可能，而不考慮此類現象對於所有理論情況下與之有關的一切可能聯系的做法與認知的總稱。

　　而現在，形而上已經沒有那樣神秘難解，器而上也不再隻依靠簡單的常亮堆砌——它們在走向平等，或者說……變得同樣高端，同樣可以帶來各類無比嚴重的後果。

　　邊緣區間內部，越來越多的變異影響開始出現——它們很多可能是依靠共鳴傳遞的，也可能會有射流性質的傳遞，也可能……

　　“夢?且不說目前我們不會有夢，非靈魂實體不會有意志波動不說，世界的不穩定之夢是僅有的可能性，它也會傳遞那麽強烈的死潮汙染?”

　　“……不要否認任何一類可能。”

　　“我們的整體宏觀計劃與部署……有一些內容正在變得失去價值。斷裂帶環境變動的太快了，那些變化有太多超出了我們的估計，我們能想到的極限。即使是到了現在，我們也有很多對應的需求無法被滿足，配套的設備數量跟不上……指數爆炸帶來的基礎工業塑造設備……實際上並不穩定，有太多的可能性會不斷削減其整體上限……”

　　“現在的我們在做的，其實更像是攢足兵力—確定目標—投送然後等待，等待斷裂帶被炸毀，或者我們的艦隊消亡……如果階數更多更加複雜，我們就無法想象了。我們太難對與之有關的結構建立準確模型，死潮本身就是在不斷破壞、扭曲、篡改一切穩定與秩序的存在或者現象，我們對它的所有視線實際上……”

　　“唉……”

　　“命運又一次被交出去了，並且是我們在不甘心中心甘情願交出去的……就這樣矛盾嗎?”

　　“這也沒有什麽……想想我們還能回憶起來的，我們經歷的一切……有多少事情我們預料到了，我們計劃到了?很多我們自己連報告都不敢寫的事情不也明確發生並且徹底影響了我們的歷史走向嗎?很多節點……只要經過它回首辨析，它們本身就是一場場博弈甚至是賭命運的過程……不必對此有任何介懷。”

　　“況且，對於我們而言，我們至少又有了新的，可以進行研究與記錄的方向……按照現有的龐大數據樣本，我們積累了新的應變應對策略，並且補全了更多的模型。這些或許無法讓我們取得直接的勝利，但是至少……未來我們或許可以在死之前不用在意太多，不用對太多事物感到恐懼……”

　　“其實有些時候……要是還能活著多好，就像……”

　　“你的心智，你的意志已經處於被軟化的邊緣，我認為你應該注意……”

　　“已經記錄過不止一次類似的事件，我們實際上都清楚……實際上我懷疑，我們本身在認為有死無生之後——我們退步了很多。”

　　“看看這些記錄……”

　　……

　　帝國曾經考慮過某些更加極端的止損方式，靈魂星艦只是其中的一類考慮，而其他的可能措施還有很多——例如直接封鎖所有帶有靈魂的高級生命體，將他們封印在某些極端堅固的設施內部，並通過增幅裝置，設置廣播矩陣，直接將一個本體分出無以數計的靈魂操控體，將所有的單思維線程進行重組之後，轉化為無數投影，分列於無數指揮系統內部，甚至這些投影也不會削弱太多的力量與感知靈敏程度……

　　有太多太多這些想法十分美好，只是現實難以讓技術、整體兼容和泛接受能力統一罷了。

　　帝國進行過太多太多的美好構想與技術假設， 有一些已經實現，有一些還在被實現的路上，還有一些……即使是技術極致推演模塊，也難以直接執行這些複雜晦澀的命令——或許，這是現在的想法與思路還解決不了的問題。

　　受到思考與認識強度製約的事情太多了——強行推進形而上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太過與現實割裂，不考慮現實基礎只是突兀的想要實現目的……

　　最終恐怕會被拋棄。

　　……

　　“實形資訊，固有擾動力……它們還受到很強的製約。實形資訊傳遞本身就受到諸多帶寬方面與網絡承載強度的限制，擾動也會受到傳遞次數與虛空信息偏移差距的影響並且不斷遞減，反向增強的困難……現在還有很多不成正比。”

　　靈魂的微微歎息中，龐大的艦隊在虛空中無聲的跳躍著，它們正在遵照著從帝國網絡無數跳躍的短期任務及行動規劃路線中分配給自己的那一條，前往下一個危險的靶點——一條已經度過波動期，開始變得穩定並且已經能夠進行自主擴張的斷裂帶。

　　“已經進一步確定發展趨勢與階段劃分，模型正在趨向於完善，但是，斷裂帶為何如此，卻還是……”

　　“……它們在求生，陛下。”

　　“……?！”卡洛斯特很快便從自己的一個影子身邊找到了這個意念的發送者。

　　“奧術純淨者Ⅳ?”

　　“是，陛下。”那個靈魂微微“閃爍”了一下，“在這幾百萬年裡我嘗試研究了大部分斷裂帶的資料……我有一種感覺……我感覺得到，它們在嘗試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