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問題。
時間依附於存在的演化和運作,當信息體開始演化,開始流動,開始與周圍的一切交互時,時間概念與時間結構也隨之誕生。
當斷裂帶結構“穩定”的時候,死潮會徹底摧毀斷裂帶內包含的所有世界殘骸的發展方向與運轉規則,無限廣闊的“混沌湯”裡,時間概念自然難以存續,即使可以被秩序衡量的時間曾經存在,洶湧的亂流也會很快衝垮它們。
但是現在,當斷裂帶結構本身開始從整體層面上崩潰,從整體層面上走向消散時,這團大規模的“混沌湯”的定向流動此時此刻卻會給斷裂帶自身附加與時間有關的影響——整體走向崩潰,整體走向消散,這是整體演化的趨勢之一,它可以被認為是相對固定的時間開始穩定運轉的標志。倘若以此為基礎進行判斷與衡量,斷裂帶自身將被因“崩潰”而形成的時間線所纏繞。
【時間問題】。
......
曾經旋動著無數世界殘骸的廣闊濃雲,此時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活力,它們無力再攪動曾經的爆發,也無力再引動不同規則之間的碰撞與傾軋。
遮蔽真相的霧沉降凝固,破碎的空間不再蠕動,宛若晶體般的愈合點附近,那些閃爍著妖豔詭異的光芒的晶簇被黑紅色的花紋緩慢吞噬。閃電不再咆哮,邊界的擴展無限趨於停滯,那些原本如同膿血一般從所有秩向匯入,為斷裂帶自身的膨脹擴展源源不斷的注入無邊力量的創世紀資訊源泉被抽取殆盡。破碎的深淵擠出的死產世界再無可以被利用的價值。已經死去的結構體內,原本活動最為瘋狂、時空結構最不可名狀的血色光河已經無限的撕裂開來,黑色的暗潮從存在的基元所安眠的地層深處升起,從最高遠最遼闊的天空之外壓下,將這裡的一切衝毀,令萬事萬物歸於虛無。
斷裂帶內部,對於結構而言規模最大的虛空倒灌已經開始,結構原本的心臟被撕下,廣袤無盡的寒冷與虛無從這裡灌入巨型結構的體內,灌入這其中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塊殘骸,每一條時間線,每一寸空間秩,每一層可能的歷史迭代,每一絲可能與每一種變化......這一切原本仍然有著自己相對獨立的邊緣,仍然有著屬於自己的組合模式與運作模式,但是面對超越一切,面對一切的本源一切的終結,面對那最終極的廣袤與無盡之海,這裡已經腐爛的一切不可能再騰出力量將自己與那黑色的大洋隔離開來。
它們消散融化,如同一小塊冰晶投入無邊的海洋,它們很快消散,直至無形。
然而,這是被看到的部分,被秩序理解的部分,或者說......是有限的秩序著眼於眼前時能夠理解、能夠解析能夠利用的部分。在秩序與有限的眼睛看不見的地方,在秩序的記憶可以被干擾被吞噬的不可名狀之地,在混亂的角落與無法再行恢復的災難殘骸背後......這裡總會有一些特別的性質,一些......當存在的反面湮滅存在結構時,因為規則被徹底摧毀,理智與約束完全消失而產生的怪異現象......與存在。
它們可能永遠不會被發覺到,也可能在發生之前就已經被在意。
......
在斷裂帶與秩序結構那劇烈傾軋的夾縫之間,有無以數計的泡沫被擠出。
這些泡沫來自於秩序的空白結構,來自於秩序和存在自身,來自於虛空已經揚升的部分,來自世界、來自萬物和虛空那無限狹窄而又無限廣闊的縫隙與裂痕深處。
這些泡沫迸濺碎裂,黑色的戰艦被令人作嘔的花紋包裹,它們成批量的從這些已經綻裂的泡沫深處蜂擁而出,無以數計的它們同虛空中正在被逐漸消滅的殘骸們一起,消失在新生秩序和古老強大的神明們的神術與炮火之中。 那尖銳的炮火轟鳴,匯聚資訊、匯聚力量、匯聚心血時不甘的怒吼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它們已經在沒有意義的區間裡嚎叫了數百億年,但是這沒有什麽意義——它沒有源頭,即使是想要探究它,也難以挖掘出任何意義,只是......
泡沫中綻裂的、炮火中蘊含的、被困在無邊的空白與夾縫中的,是無邊的、早就已經失去意義,也早就不可能再尋得盡頭,沒有開始,亦沒有終結的恨意。
三百億年前,虛空中最強大的頂級文明架橋失敗,其文明整體在亂海領域的猛烈反震之下隕落在肆虐的黑潮中。
在那之後,文明僅剩的、還可維持自身理智與冷靜的個體與存在屬性們曾經努力過,但一切已是無力回天,它們被新生的、足以扭曲虛空秩序的強大存在吞噬轉化,而文明的廢墟則在古老的自律命令作用下,以不知道怎樣的精確度,一條又一條的執行著已經是不知道在哪個時代被哪一位統治者、哪一個天區所下達的命令。
在虛空中燃盡無數文明甘願支付的“代價”來點亮最後烽火的虛空長城,拋灑在虛空各處的、性質不同的砝碼群落被賦予使命,文明上空已經混亂的存在屬性旋渦曾經被嘗試割裂、被嘗試阻止。但是,那已經沒有意義,已經步入囂張甚至瘋狂的文明不再理會古老的眾神,不再理會曾經的繁榮,不再理會已經苦苦追逐自己腳步的無盡現實。
虛空中,無以數計的世界和由世界組成的龐大結構一座座的點亮,它們彼此連成一體,形成廣闊無垠的高原。最後理智的命令越發稀少,人間之王們一位一位的卷入了瘋狂的漩渦。象限大陸高聳的巨塔和明亮的“恆星”面前,決戰旗艦隊的自洽法則裝甲貫穿衡量超凡資訊時才有會用到的秩向概念……
匯聚,集合,迭代,架橋,崩潰......
一幕又一幕時代已經混雜的場景結合形成荒唐的鬧劇,在根本沒有人觀看、沒有人組織、沒有人回憶得起更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從未謝幕,從未登場。
文明的實形結構崩潰了,遍布虛空、正在消散的無數殘骸是難以磨滅的鐵證。
但是,文明的意志,文明的心血,文明億萬年來積累的底蘊,文明那已經在瘋狂中迭代了成百上千億年的願望......就會那樣容易的散去嗎?
此時此刻,在那曾經的人工神界、在那曾經疊加著無盡的時空、無數的可能以及無窮的意志與願望的無盡永恆空間殘骸深處,那座狀態早已不明的巨大亂海巨門附近......那曾經文明推動的、整個虛空中有史以來可能是規模最為龐大的湧現儀式即將成功但崩塌之後......那周圍無以數計的戰艦、無以數計的設施、無以數計的靈魂、無比高聳的存在屬性高塔,規模難以想象的、向此扭結向此結合的概率與命運......在那洶湧的亂海反震平息之後消失。
然而,真的會就此消失,沒有痕跡,沒有殘骸,什麽都不剩下,什麽都已經過去了嗎?
......
擔憂。
“頂級文明”、“第三神族”......這些稱號,這些詞匯能說明自己的先進與強大,自己走過的路比神明更加遙遠,自己看到過連神明都沒有如此深入過的領域,自己完成了種種就連神明也還未完成的壯舉——頂級文明,自身當之無愧。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頂級文明”只能是一個在一段時間內相對的概念,此時的頂級文明並不代表著永恆的頂級文明。只是此時此刻,自己要遠遠走在別人的前面。
走在前面,在某種意義上作為“領路人”......自然也會面對更多的困難,處理更多的困境——這裡沒有先行者,黑暗中的道路幾何只能自行探索,這個過程充滿艱難險阻,發展過程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永遠沒有任何錯誤,無論正在前進的文明有多強大。隨著發展程度的提高,隨著發展的路徑不斷深入未知的黑暗,這些錯誤一旦出現,就有可能導致文明摔的更慘,遠遠慘於那些還未達到此處的文明。
為了應對這些錯誤,為了不至於錯誤導致的後果一旦爆發自身就難逃滅亡的厄運,文明不斷備份自身,不斷充實自我,龐大的體量超越任何沒有走過此地的文明的想象,它們是抵抗激變時最後的防線。但是當道路越發狹隘,達到相應的要求也變得越發困難,甚至到了最後,倘若需要滿足要求,則準備至少需要進行......無限長的時間。
這不可能。
文明沒有多少存在可以交流,自然也不可能提前知曉可能的漏洞與致命的陷阱,這些路,只能自己走。
文明也曾猶豫過,究竟要不要暫時停下來?選擇暫停在某一高度並不意味著文明會就此走向衰落和滅絕——最簡單的例子,文明內部不是所有人都必須當上天區的統治者才有資格活下去。文明歷史跨越數萬億年,許多個體可能比新生的天區擁有更長的存在時間,但是那些個體也仍然是文明內普通的一份子,他們也能生存生活下去......
這些決定曾經被探討,但是一切似乎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探討中......越發的無法回頭。
亂海同秩序的高度一樣高,無論文明發展到怎樣的高度,最猛烈的亂海災難都能如同倒影一般迎頭趕上。無數次交鋒中,穩態永遠無法取得,再高的高度也保證不了存在根基的穩固。瘋狂與惱怒,狂妄與現實割裂了文明自身,割裂了所有思考這些事物的人的理智和智慧。瘋狂猶如一張巨網,無形但遮天蔽日。
等等……只是如此……嗎??
悔意。
這些......或許可以避免,但是在那個時代,既然沒有人預見,沒有人阻止,現在一切已經過去,站在後來的角度,站在凌駕於一切的角度,只是對這些錯誤提出批判,那又有什麽用呢?
虛空......真的會如此簡單嗎?
曾經,文明也認為,這廣袤無邊的大洋,這無窮無盡的世界,這包含一切誕生與終結的黑暗就是一切,就是全部,就是最終極的答案與真理。
但是神明的答案,卻讓文明驚愕了太久太久——亂海同虛空結構密切關聯,亂海的另一邊,有另一片海岸,有一片同這裡相同的、廣袤無邊,無邊無際的海岸。
如果這個答案沒有人給予提示,那麽真相或許永遠不會被發現。
探索亂海的深處的同時,文明內,也曾有人提出過問題——虛空是否止步於此?
對此,眾神已經無法回答,而虛空意志從來......他們給予回答了嗎?他們做了什麽?不——這怎麽可能?!
有一些最激進的想法將某種可怕的可能性與一些或許並不應該被聯系的現象聯系在一起——虛空生物熱愛秩序,但是他們實際上緩慢而充滿惰性,他們不願意踐行自己宏偉的意志,不願意時刻都發動自身作為本源的力量。他們就好像只是一個個歷史的過客,只是穿行於世界之間,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眾神,看著無數文明的發展與前進。他們似乎更願意去幫助這些文明弄明白,弄明白文明自身在想什麽,而不是告訴文明們“他們”在想什麽,想要什麽……
這有些熟悉,但是如果果真如此……
Σ的內部在不斷發展,發展就意味著可能會有舊的內容被淘汰,有新的結構被創立被使用。
這其中,修改最慢的部分,實際上卻並沒有與自身太過直觀的聯系——修改最慢的部分,對接著自己的存在屬性輻射籠罩之下的無數文明、無數生命。
對於他們而言,自己簡單的命令,就有可能需要無數文明豁出巨量的時間、巨量的資源甚至是生命才有可能完成。如若朝令夕改,那麽其他文明很快就會因此而不堪重負,也正是為了保證那些相對弱小文明也能穩定存續,與他們有關的內容很少出現真正的實質性修改。
倘若虛空意志的惰性也來源於此……這是否有可能意味著,虛空意志同神明們,同自己,同虛空中一切的一切的關系,就如同自己同自己下屬的那些需要保護、需要照顧的無數文明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的“惰性”是因為他們不想傷害這一切,他們想要保護這一切才表現出來的?
那麽,虛空……
不,並不需要。
僅僅是已經知曉的部分,實際上就已經足夠廣袤,足夠令人......絕望。
相比於實際,相比於生活的需求和運作,相比於有限而固定的存在,思想和算法,推測和假設可以無限揚升,沒有邊際,更沒有盡頭。
假想與推測的無邊無際,有極大可能意味著現實有超越與之對應的存在。
虛空……它有能力孕育無限的世界,有能力承載無限的可能,可以並列無限的存在。或許,它也可以存在無限的無限……最終,在那由無限的階勢變化構成的無盡階梯裡,無限自身浩瀚無垠。
至於這一切的背景和基礎……無論面對什麽,虛空似乎一直都在,它也從未存在,這並不確定。它未曾製止任何發展,也沒有給予任何幫助。
無以數計的世界內部蘊含的資訊,無數世界內外那或者凸顯或者彌散或者消失的存在屬性,甚至可能是無窮的概念本身一旦被定向引導,它們可能最終會創造出遠遠超越其自身加和的可怖結果——曾經,在文明的內部,隨著革新的愈演愈烈,隨著無數存在被越來越快的更新換代,已經疲憊的無數世界,已經難以承受這激烈變化的無盡現實深處,存在屬性的廣闊高原中出現了將技術與理念拉回野蠻拉回過往的可怖張力。這旋動著萬事萬物的怪異現象詭異且強大到匪夷所思,因為對於文明而言,它是某種源自於自身被投影到現實的虛無結構,是某種鏡子,也是某種……影子。
為了對抗它,為了對抗自己,文明動用了全部的決戰旗艦隊,動用了所有大威力武器,動用了所有的理念,在無數超越形而上的火力對自身不計代價的狂轟濫炸之下,這詭異的張力最終暫時褪去,而那次災難留下的傷疤……可能同前後的多次試驗一樣,那些猙獰可怖的傷痕至今未能平複。
這還只是現在而已,雖然其他途徑的存在,可能使得工具、效果與現實環境之間並不呈現出某些絕對的理所當然,但是……從更加絕對的意義來說……離“門檻”的距離仍然無盡遙遠。
而虛空中的第一個作用於無盡世界的廣義無限大門檻……是阿列夫零,它所擁有的勢融合了無數的序形,它是浩瀚的集合,所有可數可計的無限序列都在這裡。
隨後,概念與意義自此爬升,抵達下一個勢,抵達阿列夫一。然而,這不過只是前進了一步。而僅僅是這一步,在如何將視野的擴展由序向上揚升的過程裡,其難度就已經堆疊至無盡的瘋狂。
如果是需要實際去做,如果是隻憑借自己以及自己獲得力量的方式去在虛空中構造與之有關的宏觀實體,那麽這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勢的提升,需要外力賦予,需要嶄新的定義。而在此定義之後,這無限步,將被簡化為一步。
所有的曲線,所有的曲面,所有的……
階梯不斷揚升,在這不斷前進的過程中,表述的限制決定著這條揚升之路中可能需要面對無數個可怖的不動點,面對無數種不知道應當稱之為是“發明”還是“發現”的路徑……即使再怎樣替換,其中的一步或者幾步……一步之差便是天淵之隔,但是無數步亦難以走出僅僅是開端之所在的無盡道路面前,有限的步數還有意義嗎?
……
直至最終,極限再也不可越過。此時,目標已然不可達。
……難以想象的領域之外,它們,這些動用難以想象的龐大資源,窮盡瘋狂的猜測,需要澆灌所有的假象等等一切也只能窺探其邊緣和痕跡的階層……倘若製約消失,閉合能在一切方面徹底轉換為絕對開放……那這一切能在虛空中成立嗎?
如果真的能存在……那麽,如果是這樣規模的信息體,如果是這樣的無限真的因為某些原因而被一齊推動,被定向引導……那最終會發生什麽?又到底會製造出什麽?它們可能牽扯出的……又可能會是什麽?
……太遠了,遠到無法證實,遠到狂妄至極,遠到荒謬無比,遠到永遠不可能。
後退無數步,即使可能,它們也已經遠在不可達的絕對之外,它們也不該被考慮。就像那無數的生命——無數還根本沒有離開搖籃的那些生命,他們不必須也沒有意義知道宇宙之外、世界之外是否還存在著什麽,不必須要也沒有意義每時每刻都要考慮在這些地方可能會發生什麽事情,然後認為它們明天就會發生在自己的頭上一樣。
實際上,如果真的考慮這些,真的將這些已經無盡無盡遙遠的未知可能作為現在就要備戰的目標,來把它們作為安穩的保證,那文明還會有自己的變化與未來嗎?文明還會有未來嗎?
但是......它們,或者它們內部的某一部分或者某些部分……就算不可能,但是即使明知如此,它們又真的沒有被考慮過,沒有被無數算法拆開,沒有被研究過,計算過嗎?
依靠算法,依靠理念,依靠種種瘋狂到不可思議的途徑揚升繞過純粹的計算和堆砌進而向上延伸,佔據所有可能與不可能存在的階勢上的無限大,佔據萬事萬物,全員神化,全員虛空化,求取真正意義上的全知與全能……這些想法,這些嘗試難道自己不曾有過?
但它們又從哪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態度,哪怕知道,這一切最終或許不會有任何希望?難道不是源於自己?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呢??
這些內容即使是過度張狂導致嚴重失誤,那麽,其真正的可能情況怎樣?這裡面,是否也可能存在著某些需要注意的危險分層?並非全部,但至少是某個投影,某個側面,某些關系需要被在意?
被弄錯的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文明會如此瘋狂?文明究竟又為何會在瘋狂中不斷躍升,卻又會在最強大的時刻滅亡?
焦慮與狂暴不是瞬間籠罩了整個文明,更不是瞬間就改變了所有人的意志與態度。
等等,那張網......
文明內部也並非對一切都了如指掌,更並非是解決了一切自己遇到的問題。許多時候,“拿來主義”也並非錯誤,但是它們卻在理智和分析還觸及不到的領域裡,留下了太多的陰影......
最原始的碎片,以及信息湮滅導彈中由碎片複製出的不明衍生物,究竟為何?
曾經,古怪的問題被文明內部最神秘最怪異的人們提——【何故——懼】——
被遺忘的它們,會是不斷蔓延的恐懼、焦慮、狂暴乃至不可名狀的心緒的來源嗎?
如果這些還能被修正,如果能再看一看,再慢一步,是不是一切本可以不致於此,或者……不止於此?
但是考慮它們,應該如何考慮?即使考慮,又將如何做到?有限不可能對抗無限,這毫無疑問。
誰在思考?到底是誰在思考?
誰在說話?到底是誰在說話?
該怎麽辦?有誰能指明——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為什麽還會有這樣的變化?為什麽還要想這些?一切早就已經無法挽回,根本連現實都接觸不到的幽靈,又何必不肯散去?還是說……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平息自己,掌控自己?
誰在問?是自己,秩序,還是別的什麽?
沒人能來告訴自己。廣闊無邊的黑色汪洋似乎失去了曾經承載萬物的能力,失去了其原有的平穩和安寧,雖然它從來沒有任何變化,它不會,也不該有任何變化,因為這些作用於虛空後將不再含有什麽意義......
孤僻,掙扎,還有恨。
強大是原罪嗎?
一具身體難以照顧清楚自身的每一個微元,即使可以照顧的清楚,太過微小的細節在不必要的情況下也難以被在意。
如果把文明看做一個個超個體,那文明內部,文明之間......也同樣如此。
如果強大的存在還想有屬於自己的正軌,那麽這一方面勢必就會被降權,而如果一定要在意所有的內容......強大的存在還能有自己的正軌嗎?或者說,即使強大的存在能接手這一切,管理這一切,當這一切真的被納入強大存在的管轄,那麽虛空中還會有其他存在嗎?
一切全知全能以前,總會有缺失與遺憾之處,嘗試做的更好,並不意味著當前的所有矛盾和所有缺憾就必須被不計代價的消除,那無論於己於他都是在本末倒置。
甚至如果讓觀點倒向極端——或許變化以與運動本身就必然伴隨著矛盾的漲落生滅,甚至有可能……矛盾本身的生滅就是變化與運動的體現。
智慧......
真的有必要嗎?
億萬年來,痛苦的記憶已經太多,傷痛、悲苦也已經太多。無窮無盡的問題永遠不會散去,前進的路上永遠少不了歧途與荊棘。這些......有些會被成功的喜悅抹去,有些會被堅強的意志和鐵一般的紀律屏蔽,還有一些會隨著時間而被衝淡,有一些則會隨著記憶載體的逝去而被遺忘。而也有一些......它們深入骨髓,深入靈魂,深入存在的根基,印刻於曾經的一言一行,它們難以被忘記。
走到了這一步,這最後的、無可挽回的失敗同其他所有的失敗一樣,只是這一次,沒有人來幫這一切挽回,時間已經無法倒流,曾經自己作用於其他文明的理念,現在被虛空作用於自己。
理智......
真的有必要嗎?
如果蒙昧取代了理智和開明, 那麽一切就不需要被認識、被學習、被歸納、被利用、被混入理性。一切都在混沌、盲目和愚昧中膨脹消散,如同擴張又熄滅的斷裂帶。盲目癡愚的未來如果經歷同樣的故事,最終的混沌是否可以達到同等的廣闊和遙遠,但免去所有因為智慧,因為認知,因為理性而產生的痛苦?
這是自我否定?但是自我又在哪裡?億萬年來,自己的錯誤無人諒解,自己的話語無人可訴,自己的錯誤只能自己承擔,自己的悔意只有自己能聽,自己種下的苦果只有自己能嘗——然而,自我早已逝去。
……
千言萬語,千思萬緒,無窮的雜念,無邊的悔意,無力的掙扎,被那無盡的黑潮衝毀,被狠狠地擠壓在秩序和虛空的夾縫裡。
它們轉化為恨。
廣闊無邊的牢籠中,無法掙脫的虛無內外充斥著廣闊無邊的恨意。
“嗚——嗡~——”
嘯叫混合著被塑造的資訊洪流傾瀉而出,正如這幾百億年來,從未停止的反抗一樣,嘯叫也從未停止。
“嗚——嗡~~——”
“嗷————————!!!!!!”
無聲的尖嘯從最低沉的大地深處升起,從最高的無盡天空之外壓下。非人的慘嚎從現實的最深處爆發,如同虛無光影一般掃過現實的每一寸角落。
此地,無人尖嘯;此時,尖嘯無聲。
它們也不是。
只是恨。
......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