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為什麽?”

　　“這是被帝國默許的行為。”

　　“默許......?！可這是......”

　　“違禁品，未經申報和許可私自運輸交易?這是被允許的事情。我目前還並沒有權限跟你講有關這個的更加深入的東西，我只能告訴你——它們是被默許的，並且所有這樣的事情都被帝國所掌控，無論是在它們發生前、發生時還是發生後。”

　　“......好吧。”

　　“看得出來你對此有疑慮和不滿，很正常，當我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我的反應比你還激烈。不過......在之前的課裡，你們應該多多少少聽到過“世界是不完美的”以及“無法實現絕對的理想化”等等方面的知識吧?”

　　“......是的學長，我們了解過相關的內容。”

　　“那麽，這樣子的事情就是那些話語的“實際表現”了。這樣的實際表現可以因為多種原因出現。有一些是因為帝國能力有限，還有一些......則是因為不同層次之間存在著不同的需求，它們之間可能產生矛盾，化解或者緩和這樣的矛盾時產生的妥協就有可能導致這樣的情況出現。為了避免這些情況衍生出太多本可不必存在的惡果，就需要帝國傾注更多力量去彌補、去阻止......”

　　“也就是說......我們有些時候需要主動搞複雜一些事情，然後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去處理這些變得更加複雜的事情?”

　　“我個人認為並不能直接給出這樣的評判，只看這一小片區域的話可能確實如此，但是如果從更高的角度去看的話......允許這些事情發生應該也能帶來對應的益處，否則帝國沒有理由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哦......”

　　......

　　包裹艦隊的秩序場再一次開始了變動，但是對於克裡茲來說，外面變化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霧，不知道這層霧是蒙在外面的一切景物上的，還是蒙在自己心裡的?

　　一路上，艦隊路過了許多充滿生機的世界，有些世界寧靜、繁榮，還有一些世界被戰火覆蓋，異樣的閃光和波動在世界的最底層打出漣漪，讓整個世界在都在凡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微微顫抖著。這些不斷變化的景象時而引起驚呼，時而引起探討，似乎......還引發過爭吵?但是無論如何，艦內始終秩序井然，自己也就沒必要去太過在意外面......

　　是因為從出生到現在自己太過遵規守矩?還是自己的觀點或者理解存在問題，導致本來不應該形成困擾的內容時機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自己繞不過去了?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的潛意識裡存在著某種執念，自己太希望安定能永恆存在，能有一套公正的、全面的規則能夠無處不在、無時無刻不在發揮作用?也可能......自己見證過太多的痛苦，閱讀過太多的不公，遍歷過太多的無可奈何以至於自己在從心底裡、從靈魂的深處痛恨著這些現象?

　　“等等......”克裡茲感覺到有些不對。

　　自己才多大點，後面的那幾種可能怎麽會出現?自己真的夠資格那樣認為自己嗎?

　　“......編號為16—4—1—xs4028的個體標志性反應開始增強，推測該個體近期可能抵達爆發臨界點。”

　　“維多維爾陛下，維斯瑞凡陛下，已經整合所有的獨立式虛空巡天雷達，

虛空巡天雷達敘事網新網已經完整組建，預設的新2—20級空權限位即將處於待命狀態，所有準備活動痕跡、歷史回溯痕跡及相關觀測痕跡將被抹去。”　　“針對此事特別啟動的天震歷史記錄分析已經完成，我們再一次對三千億年內發生的所有天震進行了分析。結果表明，有75.4684%的天震發生於“敘事奇點”附近的吸積盤內。並且，如果將這些天震的“震源”聯系起來的話，它們將呈現出懸臂結構。同時，時間越接近現在，在這些位置上發生天震的次數就越頻繁。”

　　“xs4028這一個體開始從周圍環境中獨立出來的時間至少是在三千年以前，也就是遠征紀年868 000 000 000年以前的時候，“敘事奇點”的前體就已經開始形成了......”面對從不同的研究中心呈遞上來的報告，維多維爾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各部門都需要注意，在有關工作完成之後盡可能刪除所有明確的行動軌跡——應當使得一切工作看起來是在“從充足的後備計劃中臨時挑選拚湊的”而不是“刻意而為之的”。”

　　“明白。”

　　“......不知道能否平穩過渡。”確定了已經沒有可以做出的新的部署之後，維多維爾向後靠在了椅子背上，“xs4028......無論他的臨界爆發會以怎樣的形式呈現出來，爆發之後，他的能力都將會出現幅度巨大的提升......到了那個時候，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可能讓他繼續再當普通人一級一級去爬權限。”

　　“但是這畢竟是特例，特例在常態中是突兀的。我們無法抹消這個“特例”本身所能表現出的突兀部分。多關注他，注意時刻匯報情況。他的發展路線應該還不至於偏離我們所理解的理性范疇，但是我們並不能確定他的“發展之路”具體會在哪些節點怎麽走。”

　　“......沒有辦法抹去，畢竟帝國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火速提拔幾十幾百個“準皇帝”來抹平這件事的特殊性，而他自己的特殊性也是不可否認的。這樣做不可能，更沒有必要。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是盡可能在不過度擾動他的情況下，幫助他盡可能找尋到安全穩定的狀態，幫助他能夠相對平滑地渡過他的發展過程中可能遭受到的衝擊。”維多維爾的目光稍微下移了一些，“目前已經同有關部門確定過了，在xs4028出現爆發預兆的時候，我們就會派專門的顧問介入。”

　　“這個顧問肯定需要十分博學。”維斯瑞凡回應道，“到時候......我估計xs4028肯定會問很多問題。”

　　“是啊......不過我認為這裡應該會順利的。”

　　“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因為這附近......似乎都沒有經歷過來自未來的“修補”。”

　　......

　　“虛空中的世界多種多樣，對於帝國來說，這多種多樣的世界結構可以帶來新的知識和新的靈感，但是也會帶來許許多多的麻煩。”

　　“有的世界會在內部形成不同的相位——多條世界線形成的相對穩定的結構在世界屏障中進行著周期性的波動。由於發展的存在，這些波動並不會一直停留在它們原本的位置，它們的波形會傳遞出去。在足夠長的時間跨度下，這些相位之間可能會出現粘連甚至是短暫的重合，對於世界內部已經沉澱並穩定下來的實體們而言，這樣的情況完全可以說是災難。”

　　“看這個，這些世界內部的具有不同的界和層，界和層之間可以產生投影，比如實體界的個體可能會在夢境界或者靈魂頻率界等位置形成巨大且複雜的投影，這些界之間具有複雜的映射關系，遍歷它們可能會額外消耗大量的演算資源，甚至可能根本做不到遍歷，因為它們可能存在無限大屬性。因此，具有類似屬性的世界......除了少部分世界會被用來作為試驗場以外，其余的絕大部分都會被世界回路始終座從源頭上進行控制。”

　　“......學長，我有問題。”克裡茲忽然問道，“如果說帝國的演算處理能力無法窮盡它們，那是否可以認為帝國不能處理這些問題?如果帝國不能處理這些問題，那麽帝國為什麽要留下這樣的試驗場?如果出現事故，那豈不是無法補救?”

　　“......你的問題一直都很犀利啊，同學。”面對克裡茲接二連三的“尖銳問題”，uqhc9841321忍不住多盯了他一會，“具體的方式我也不能確定，但是我曾經看到過，存在一種炸藥，它的威力足夠鑽穿這些問題，但是這種炸藥好像傳出過說法，它的存在在挑戰當前帝國的一部分知識體系，帝國目前據說是會在這些方面進行調整......”

　　“……那豈不是說明帝國現有的知識體系還有很多錯誤與漏洞?它們在這種情況下也可以被心安理得的使用嗎?”

　　“漏洞從來都有，從古至今從未消滅……至於錯誤，現有的知識理論體系或許並不對應那可能存在的、最終的真理，但是只要能做到設計的實驗沒有邏輯漏洞與嚴重疏忽，實驗結果符合預定的假設，那麽就能說明當前的理論能夠應用於當前的實際。即使是在未來，我們從更廣闊的層面上得到的知識表明這些內容確實在更大的范圍裡不適用，只要那一切還有發生過本質上的劇變，它就仍然還有能讓自己生效的天地。哪怕是億萬年前就已經出現的經典力學，在合適的范圍內也照樣還能用。”

　　“是這樣啊……謝謝學長。”克裡茲感覺到自己有些心煩意亂，他認真的向uqhc9841321學長點了幾次頭表示感謝，隨後他就靠在了窗邊緣上，盯著窗外陷入了沉默。

　　“我說錯了什麽嗎?”

　　“學長，還有大家，很抱歉，讓我自己靜一靜吧……”

　　“……好吧，也別忘了該記錄的東西要記下來，之後會需要。有問題有情況及時跟系統反饋還有跟我們說……”

　　“好。”

　　“......我這是怎麽了?”克裡茲向自己質問道，“是因為不和諧的音符出現了，就要否定整篇樂章嗎?但是心中的煩悶是確實存在的，它們好像已經存在了很久，它們......渴望公平與公正?是該這樣說嗎?但是我確實明白這些懂這些嗎?什麽是公平公正?為什麽我會“期盼已久”?！我懂它們嗎?”

　　“安靜下來！平靜下來！！”

　　舷窗外跳過一幕幕景色，這些景色迅速地切換著——至少是在那雙特別的眼睛中迅速地切換著。他看不清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是希望能趕快有一樣東西，一樣能夠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東西來幫助自己集中精神，能夠幫助自己平息正變得越來越焦躁的內心......“那是什麽?！”

　　外面的景象不知道是真實的，還是那只是自己的記憶中留下的殘影。異樣的星空中，有許多微小的點，它們在以不符合這片星空的法則的方式運行著。

　　“它們是船......是其他文明的的載具嗎?”它們彈射出的大量注釋告訴自己，它們並沒有按照帝國的航規飛行。但是這裡好像並不是帝國直接控制的疆域，那麽這裡哪裡也就並不需要遵守帝國的航線規定，遵守他們自己的就可以......這都是在想些什麽啊?！

　　“要趕快冷靜下來，你要冷靜下來，平靜，平靜......”不知不覺中，克裡茲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抱住了頭，他感覺到自己就好像是要躲避什麽一般將自己深深地蜷曲起來。外面的一切似乎正在融化——所有的實體，所有的虛無，所有的時空結構似乎都化成了一根根不斷顫抖的、無限延展的細線。細線被光包裹，它們閃耀著令人癲狂錯亂的光，細線自身也在狂舞，它們不停地糾纏、松解。它們從所有的方向出現，向所有的方向擴展延伸，就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盡頭一般。

　　“嗯?”

　　飄忽不定的余光中，克裡茲似乎找尋到了能夠讓注意力宣泄的突破口——他看到自己所在的飛船的一部分似乎並沒有“融化”......什麽?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再一次認真地向外看去——什麽變化都沒發生。

　　“這是......螺旋槳?一對螺旋槳?螺旋槳......旋轉?”

　　在想到這一點時，有許多原本似乎並不相乾的場景似乎連接了起來:之前在某個一閃而過的場景中，有一架應該是用那顆星球所出產的原始材質製造出的飛行器正在星球的最外層的底部緩慢地飛行著，它的頭部似乎就有這樣的“螺旋槳”，但是同這飛船的螺旋槳不同，那架飛行器的螺旋槳似乎需要一刻不停地旋轉才能保證那架飛行器能夠離開地面。因為自己注意到了——那螺旋槳的旋轉一旦慢下來，飛行器就開始晃晃悠悠底向下掉。看得出來，那簡陋的飛行器恐怕沒什麽冗余，也沒有太多的安全措施......

　　停推可是大事。但是在自己的印象裡，開動那飛行器的“人們”似乎並沒有慌張，只見坐在後面的“人”把緊了可能是用來操控飛行器的部件，而坐在前座的“人”則綁好安全帶並拿出了一根經過多次彎折的棍子。他探身離開座位，將哪根棍子穿進了飛行器頭部的一處孔中並起勁的搖動起來。

　　“吱——吱～喀啦喀拉——”伴隨著一陣濃煙噴出，那停轉的螺旋槳恢復了正常運作。

　　這樣的場景似乎不止一處。在這個星球的其他部位，有一些形製同這飛行器完全不同的其他飛行器......不，各種各樣需要動力的機械同樣也能做到這一點——都可以通過那樣一根彎曲的棍子來啟動。

　　“......我們的船怎麽停了?聚變反應堆也會這樣停下來?”

　　“有幾種意外因素可能導致這種現象，但是需要詳細檢查反應堆才能確定。第三工程隊隊長，帶領你的隊伍去檢查反應堆。”

　　“是，艦長。隊員們——檢查你們的所有裝備，尤其是防護裝備——尤其尤其要注意帶好那根搖把！”

　　“......搖把?那根棍子的名字是這樣的嗎?”在克裡茲的默默記下這些內容的時候，那支小隊一路穿行到了應該說是靠近艦體後方的位置。在那裡，一扇密閉的合金艙門在小小的搖把的帶動下逐漸打開了。

　　“......隊長，已經對照手冊將各個部件都檢查了，目前這些設備輸出的參數也沒有超出要求。”

　　“......那這簡直是怪事一樁，沒有明確的故障，難道還有什麽東西能隔著幾十上百層艙壁隔空把這東西憋停嗎?”

　　“......沒出故障嗎?那真是奇怪啊。隊長，指揮你的隊員們嘗試重啟一次反應堆——如果故障再次出現，就將第二份預備電力送往星際通訊系統。”

　　“明白。”

　　“來吧小夥子們——轉吧，反應堆的突然停推沒給咱們留下什麽做準備的機會，只能靠這個手搖的方式來打開這些高強電容的激活開關了。”

　　“......手動可得轉十幾萬轉，估計這幾天咱們隻忙活這個就足夠了。有些自帶後備動力的應急設備好像還處於低功率運行狀態……希望船艙裡別變得太熱，在這麽個情況下，對這裡進行有效的散熱可是件挺麻煩的事情……”

　　......

　　“今天的學習內容是如何在因為意外情況導致所有自動設備都無法啟動的情況下如何啟動負空間反應爐。大家都知道，負空間反應爐核心是一個特殊的巨型渦輪，它的一半處於柯臘亞正空間之海中，另一半則處於諾克雅負空間之海中。當渦輪轉動時，它可以攪動正負空間的分界線，從而可以使得所有種類的正負粒子對在渦輪的輸出軸中湮滅並釋放出巨大的能量。正常工作狀態下，渦輪依靠抽取這些粒子對湮滅時產出的一部分能量就能維持自身的運作，但是如果反應爐的中央渦輪因為意外原因而徹底停止運作了， 那麽我們就需要用我們自己的力量來讓它重新轉起來。而需要人力輔助啟動時，我們需要的最主要的工具......大家看，就是這個。”

　　“......搖把?！”望著教授手中逐漸凝聚形成的實體，所有的學生們都感覺到了不可思議。

　　“我知道，這可能確實值得驚訝，但是這東西確實是很神奇——從原始人展廳，到古物展覽館一直到現行的設備操控手冊你們都能見到，它可是能攪動時空的鑰匙。”

　　“攪動時空的鑰匙?”作為遙遠的旁觀者，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給克裡茲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包括你們，咱們這樣上課的原因也是這樣——萬一有一天，我們的設備癱瘓了呢?萬一有一天，周圍的環境改變了，改變到我們現在的認識已經不能很好的理解它了呢?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時刻，我們不得不需要拋棄這一切重新回到天然的地面上生活的話，我們不至於束手無策......”

　　“ξ-78遺跡的考古結果。”

　　“......明白了，教授。”

　　“很好，那麽我們來學習怎樣才能夠讓看起來十分微薄的人力能參與其中……”

　　......

　　“看起來，發動機跟搖把算天生一對?”

　　就像是過影片一般，讓自己有意無意看過的大量信息流過腦海之後，克裡茲的內心終於平靜了一些。重新冷靜下來之後，他在意到了這其中的特別之處。

　　“但是為什麽......我會特別在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