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好好轉換一下視角……實際上,現實的很多很多方面都會變得不一樣。”
“按照我們對時間、對進步、對發展的解釋,我們所使用的“歷史迭代”模型”實際上已經說明了,在發散與統一之中融入我們這一個當前的“整體基礎”的畫面,往往並不是平整且均一的、標準的畫作,它們更可能會是無以數計的、並不規整也並不全面的塗鴉,而帝國本身也同樣如此。現實發展從來就不是絕對規則有序的。”
“我們的生活也同樣如此——盡管差異巨大、變化巨大,但是我們仍然是生物,我們仍然需要好好生活。我們有需求,這些需求無法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做到,那麽我們就尋找自然環境中的規律,認識它們,利用它們,從它們的內部提煉出技術並用技術來滿足我們的需求。我們需要適應現實環境,但如若現實環境太過惡劣,太過不適合,我們也必須面對,並且還要將其改造,改造到我們能適應、我們能舒適的程度。”
“在這些過程中……知識也好,方法也好,規則也好,理念也好……它們隨著底蘊的不斷積累而誕生。它們值得尊重,值得敬重,但是它們不應該被神聖化。那其中的一切,應以應用方便與原則底線為最優先項,其他的不應被過多考慮。它們,與它們有關的、類似的一切不應該成為發展的阻礙,前進的累贅與負擔。”
“莉爾,這些內容來自……歷史學部?”維多維爾問道。
“沒錯,很多解釋,是樸素中的延伸,它們或許可以被認為是對應生命發展的“根本大道”。最古老的生命誕生之後,它們在蒙昧中尋求生存和延續需要用到的道理,和現在我們如何調整自己,如何讓自己和自己所在的群體更好的在無數形態各異的世界中能更好的生存具有類似的性質。時代的演變會改變一些事情,但是也有一些事情……還不會變。”維斯瑞凡似乎是在回答,又像是有些自我感慨。
“不過……莉爾,這樣算來……變化也是來自於我們吧?而我們,可是“砝碼”。”
“這並不矛盾——遺留的信息已經告訴我們砝碼的意義何在,我們的意義,在於平衡而不在於守舊。如果文明的發展不再均勻,那麽我們的意義就在於為文明糾偏,而糾偏必然對應著變化的發生……”
“未來,我們或許還會在別的方面起到新的作用。或許,承載這些力量和效果的“我們”能力終有極限,但是我們並不拒絕變化的發生。”
“嗯……是。”
“那就……向大家說明我們的決定吧,畢竟無論我們再怎麽想怎麽做現在都還局限在我們這裡,我們需要讓大家知道和理解,取得大家的認同。”維斯瑞凡拉起自己身邊那似乎又若有所思的人,“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它”已經沒有那麽大的精力,還能再注意我們的一切了。”
……
一場會議被舉辦起來。
會議的內容很簡單——向所有已經站在“這一邊”並且有必要聽取其內容,理解其含義的存在們公布帝國“曾經”的最頂層個體做出的決定:
兩個真正意義上的星明皇帝準備在很多方面“退休”,由此分離出的部分以後由天區統治者、天區機構和其他聯合機構分攤處理。
帝國將進行整體結構的改動,在逐漸調整“單一人格化”認識的同時,龐大的“超個體”結構將被逐漸分解,直到新的結構能更好的適應當前的現實需求為止。
帝國將開始具體解析自身的存在性與“怪物”的聯系,並且將會在合適的時候進行攻擊。
“……陛下,我們知道變化會有較大的可能向這些方向發展,但是它們牽扯的變化確實太大了。”面對被公布的內容,攢動的人影中傳來來自各個方面各個角度的質疑。
“陛下,超個體結構、對於對象群體的抽象人格化認識對於現實的穩定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它們誠然不能面對所有的情況,但是如若進行大規模改動,帝國的大量結構也必須做出對應的改動,有關的改變絕非付出稱得上是“朝夕”的努力就可以完成……並且這其中,很多可能性導致的“最終結果”有可能導致整個帝國最終一蹶不振。”
“目前,帝國的信息交流結構和整體運作結構還未出現尾大不掉的狀況,但是帝國的本身的結構即使再簡化,對於它們的形容也少不了複雜和龐大。目前的許多部門和機構仍在發展,它們還未具體定型,但是最高決策者位置所對應的具體內容產生如此改動,則必然對應著這些部門的最高指向會出現變動。而指向的改動,則意味著這一切部門,這一切下層結構需要向上呈遞的內容會出現重大變化,而現在它們都需要進行改動……”
“還不止如此,陛下,目前的要求本身就存在著矛盾之處,帝國十分複雜,宏觀如此,微觀更是如此。帝國的生命無時無刻不在活動著,這其中會有大量的思維生滅沉浮。現在的個體自身經過基礎的篩選、網絡的檢查和帝國整體結構的修正之後可以保證自身的高效、理智與“忠於文明”,但是有很多部分不是靠高效理智團結就能解決的了的,甚至它們的存在本身也可能帶來新的問題。而如果這些個體組合在一起形成小組,小組組合成部門,部門組合成體系再組合成天區……層層迭代的這一過程本身還會極度擴大湧現現象帶來的擾動。如此,如若進行此類改動,我們不能排除上層結構可能會因為維護自身存在需要付出的精力大於自身能夠輸出的極限,進而導致高層結構永久失去意義的情況。”
“將一個複雜的集體對象抽象成一個人,假設該複雜的集體是一一個人,一個存在,一個標準生命來運行的認知方式可以有效降低迭代上升過程中導致的層層湧現現象帶來的擾動,換言之,它的存在能有效遏製結構向上堆疊時產生的大量“衍生擾動”。它們將這些並不明確的規則聚攏收束起來,而等到這些聚攏收束的信息再次複雜到尾大不掉之前,再由更上層結構進行同樣的收束和傳遞……”
“陛下,陛下們,這些問題……它們不是不可以改變,不是不可以進行調整和革新的。但是,它們可能會使得我們付出巨大的代價,同時,這也需要相當長久的時間。再之,與之有關的大規模變動可能會使得“好不容易適應了”的現有結構被摧毀,而需要整個帝國裡位於不同權限級和不同位置的大量生命再次適應……各方各面也都會因此而出現損失……”
“——?!”
“各位,沒有必要了。”
伴隨維斯瑞凡的話語,會議現場瞬間被一層無光的“事件視界”圍攏閉合,而與這事件視界閉合同時出現的現象,則是那無數人身上,長久以來從未消失的“絞索”此時瞬間暗淡細微到了幾乎不可檢查的程度——雖然沒有斷,但是按照帝國現在的經驗可以確認,哪怕那是概念級別的聯系,由於信息量的巨大偏差,它也已經衰弱到不可能再大規模的傳遞多少實際的信息的程度了,而這些若有若無的聯系的存在,也正好避免完全遮斷連接後形成的突兀“黑暗”引發“怪物”的注意力……
現場,幾乎所有的存在幾乎一瞬間全部“改頭換面”,他們認真與嚴肅的方向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而與此同時,這座曾經嚴格按流亡方舟的控制室以及對應的走廊網絡等比例擴大修造、現在卻越發簡單,簡單到只剩下向中心凹陷的階梯以及圓弧穹頂的會議大廳也瞬間進入了活化狀態,大量結構被激活,流動的信息在黑體內碰撞聚合,形成了一張暗夜中新的天網。
而之前,被用來反對星明皇帝提議的觀點,以及觀點背後對應的大量實際資料、實際研究則反轉了自身的相位,它們自發的變成了自己相對於意義層面的“反意義存在”。這些意義相反的文件資料被迅速拚合起來,形成了一份已經十分成熟的“具體計劃”。
“現有結構重新調整,可能指向已經進行預測,現有結構留白與冗余均完整……”
“超個體“解體”規劃已經完成,將保持基礎結構不變,但賦予下層更多的權力。宏觀信息結構進行調整,此前,需要跨越整個權限“金字塔”的信息脈衝將被打散,它們會在劃定的權限范圍內自發回流並形成相對穩定結構。劃定帶寬與總量進行跨權限層直接交流渠道,優化算法與實際表征,幫助帝國確認彼此之間認識準確……”
“需要進行改動的故事位點已經根據虛空巡天雷達結果進行模擬,已經根據實際模型進行多次模擬,確認結果可靠,確認故事處於協變閾值以上……”
“最終演算結果推定……有關事件出發目的與意義被扭曲篡改可能性略低於危險閾值……”
……
“兩位陛下,“插敘”計劃已經完成確認。”活化的金色海洋中央,具有靈魂的波浪將完整的封裝體呈遞給站立在中央的兩個帝國皇帝,呈遞給帝國目前僅有的、有能力進行帝國范圍內大規模“敘事改變”的存在個體。
“陛下們,這項計劃並不具有絕對的安全性。同時,雖然之前所有的研究確實是這項計劃的反轉,但是它們對應的問題是確實存在——改變的確無比重要,我們現在確實需要重大的變革。但是我們相信您們知曉並理解……現實的矛盾還無法完全解決,這些矛盾本質上很直接,但是它們很尖銳,它們也可以彼此交替堆疊出複雜的現狀。它們需要被容忍……帝國不應該給被過度的變革太過迅速的拖入另外一個漩渦。 對於目前的我們而言,比起改變,從頭再來的代價已經大到不再具有可以被獲取的益處。”
“嗯,我們知道。”
……
“敘事啊……伍德你說,既然這一切都能以“描述故事”的方式進行操控和調整,那麽,如果我們把自己,把整個帝國真正融入到一個故事裡面的話……那誰會是主角呢?什麽會變成主線呢?”
“不知道哎……我感覺,主角可能不會是任何一個或者一群具體的人。或許在我們的眼裡,我們可以更直接的看到帝國的變化,我們可以更直觀的呈現出宏觀的樣子,但是相比於帝國真正存在的結構和細節,那真正無以數計的故事相比……任何一個,或者一群具體的人就算再強大輝煌,可能也會在整體面前黯然失色吧。如果說主角是整個帝國……那又太大並且太混沌了,帝國本身或許真的存在某些感知體系,它或許真的有著可以被抽象出可以與我們進行信息交流的“有生”部分,但是我們恐怕不能理解其中的內容。”
“……說起來,還有別的部分,伍德你了解嗎?”維斯瑞凡忽然說道:“對於種族,對於智慧建立的文明群落而言,對於整體而言,生存和延續稱得上是第一要務。但是對於其中的個體而言,生存和延續恐怕就算不上【第一】要務了。”
“莉爾,怎麽忽然問這個?”
“沒什麽。”維斯瑞凡搖搖頭,“只是忽然……有感而發而已。”
“我們該做下一步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