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細細思考,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發表自己的看法。我們需要現在所有人的看法,我們還需要以後所有人的看法。”
“......以後的研究或許不再穩定,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嘗試認識虛空中的規則,我們還需要考慮我們自己應該進行如何的改變——以後,我們可能需要自己編寫新的規則,我們需要讓自己的影響力出現在虛空中,或者說,如果我們不斷發展,那麽我們遲早也會到達這一步。”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和寧靜,所有人心靈中的旋渦和尖嘯已經平息。”
“進一步觀察下去,直到我們能夠“推演”出一整條能夠確保文明發展到如此高度的線路,不過我們需要注意——我們並不需要完全找出一條能夠與我們發展的道路完全相符的發展路徑,我們只要明白,我們可能會經歷哪些階段,每一階段中可能會遇到哪些情況、應該達到什麽水平、應該做些什麽、應該見過些什麽等等。信息大一統是萬事萬物的運作基礎,但是信息大一統本身卻也擁有無數的發展路徑和發展可能。像我們這樣發展出的,只是無數道路之中的一條,即使按照您與維多維爾的說法,我們已經知道了很多很多,但是僅僅這樣還不能利用它們,我們需要找到更加全面的路,或者是路網。”
“未來可期,能看見的部分或許已經注定,但是看不見的部分並不意味著它們徹底消失了,它們背後的意義或許就像虛空一樣,黑暗空虛但孕育無限可能。”
“......長久以來,我們從無形中跨越了數個迭代,但是我們沒能及時建立這其中的關聯。可以說幸好,我們發現的還不算晚。”
......
一些被從故事中拉出複原的宇宙熄滅了,觀察者們看見的是,稀薄的空間中,一些生物守在黑洞的事件視界邊界,它們度過了最後的生活,它們為這個宇宙的所有“生命”畫上了休止符。虛空巡天雷達再度記錄下的故事裡,它們沒有再一次面對來自世界觀之外劇烈變化帶來的種種威脅和原因不明的高烈度災難。或許這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大團圓”結局,但是對於那些世界而言,世界的內外,或許可以被看作是“自然死亡”。
“需要考慮更多的介入活動嗎?”
“不需要,至少目前不需要,艾森德爾陛下,可以看得見,我們還沒有安全而系統的介入做法,按照目前的方式和已有手段進行介入,其概率指向兩個固定的可能——製造出一個全面衰弱版本的殘缺帝國,或者說導致其滅亡,我們用了三個階段的主文明階段揚升出的無數迭代進行了大量測試,但是我們並沒能得出什麽很好的結果,我們需要更加系統的方法......甚至說,這一階段或許並不適合我們去做。”
“......萬事開頭難。”
“重新確定有關於技術路徑和發展階段的指導思想和算法?”
“嗯,維多維爾,這麽長時間以來,如果你仔細統計過長久以來的諸多細節,或許你就可以發現,我們的很多所謂的“知識”一方面充斥著黑箱,而另一方面,它們之間並不能說是按照確切的規則運作,或者說,按照我們認為的、能夠被我們認同的“精確規則”來進行運作,與其說它們遵循規則,或許認為它們只是遵循著大概范圍的“認知”更為恰當。萬事萬物之間存在映射關聯,但是這些映射關聯並不總是精確而恆定的。”
“我們發展了以奧術為基礎的新技術路徑,
但是我們始終認為,也始終以我們曾經的晶能技術、精確而可控的邏輯科技態度來看待奧術技術和發展奧術技術,這並非不可。但是我們或許始終會忽略掉一部分內容,那就是如果每一次的結果不夠確定以至於我們無法將其細細歸納,或者它們本質上只能被從邏輯上認為“符合”,但是它們卻無法有精確而細節的運作公式等等,這些問題我們應當如何確定,如何理解?” 面對遙遠的地平線上,那兩座已經開始“點亮”的巨大山脈,維多維爾陷入了思考之中。
“如果我們執拗的認為一切都是精確可解的、一切都是可以通過無限複雜的公式和常數進行歸納可以整理的,那麽不排除我們這樣去做的同時,我們的整體行動和整體思潮會擠佔虛空中其他方面的有關認識,甚至可能在某一天擠佔掉所有對於超形而上和儀式類技術的相關應用。因為作為強大的信息體,我們自身很有可能會直接或者間接的影響我們周圍一切世界和萬事萬物的運作,但是作為以理性和穩定為基礎心智生存到了現在的生命,我們會本能的認為不了解的、不清楚的信息是不安全的,即使我們對它有大致的推測,或許我們也總會嘗試擱置它們。”
“但是無比的精確代表著無以數計的複雜細節運算,以及無限的追究和推敲。並且,如果我們敲定了所有的細節,那麽如果虛空中一旦出現一個不協變的新細節,或許我們的整個體系都會因為新細節的出現而不得不進行大量複雜的變換和計算,甚至我麽可能需要永久拋棄舊有的體系而推敲一個新的協變體系,為了在新的巨大框架中加入這一粒新的細沙——這恐怕本來就是形而上,甚至可能是超形而上級別的片面與割裂認識。我們無限的追求細節和基礎,但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們會發現我們追求來的所有細節和基礎甚至有可能並不一定能從新拚出我們曾經認識的表象。”
“......這是複雜的問題,這也是路徑和立場的問題啊......”維多維爾細細的、認真的思考著,但是越是思考下去,這其中的種種問題似乎就越難以去明確和認識:“如果以精確和模糊進行二元對立,那麽我們無法區分這其中的界限,並且這本身還是認知方面的可能,如果一旦進行精確二元對立,那麽我們本身或許也會因此而進入對立狀態;如果是從超凡資訊運作的表現和基礎入手,那麽如果新的超凡資訊代表著更加不同更加奇特的自身太初屬性,那麽我們很有可能根本就無法有效承載所有的......”
“這裡面仍然有很多主觀認識上的問題,維多維爾。除去這些之外,我們還要細細思考——我們曾經認為的科技,甚至是代表著歸納與認識的邏輯科學與現在的模糊混沌以及精確不可知存在以及對應的思考方式之間是否可以在絕大部分時候互通,它們之間是否一直有可以分辨的相同與不同,它們之間是否真的無法實現所有的互換,以及它們本身的“地位”——神秘、混沌而不可精確控制精確得知的部分與精確、穩定可知可認識的部分,它們之間應該是對立的、互補的、疊加的,還是說前者實際上是後者的某種前沿領域和發展方向,又或者是......它們實際上代表著我們嘗試認識虛空和萬事萬物的希望凝聚出的、在方向上的“具象”?”
維斯瑞凡的話本身說出來很簡單,但是如果要將它們對應到所有的現實層面......維多維爾回想起了自己的幻覺——那或許是一個一切混雜在一起,一切都在狂歡的瘋狂萬魔殿。
“或許......應該讓實際觀察和實際應用來進一步劃定它們,讓時間和空間來決定這其中的一切。”維多維爾將視線重新凝聚到維斯瑞凡那裡:“畢竟無論是什麽,包括仍然在探索的管理結構部分,行動結構與行動主旨部分,以及到現在的技術與認識劃定與應用部分等等等等,它們的本質之一是為我們生活的更好而服務的。如果說現在讓我們因為它們的本質和劃定而耽誤了我們本該擁有的進步......現在看來不妥。”
“之一和現在......這是很好的認識,也會是很好的開始。”
......
“收束所有個體和已經處於穩定狀況的傀儡,命令他們回歸並準備引導新生命的認識和成長。”烈陽廣闊的大地上,許多“孵化倉”整齊地排列在一起,那些孵化倉中,有明亮的光點閃爍浮動,那是新生的生命孵化前的狀態,它們很快會開始形成屬於自己的意識,擁有自己的生命——這是過去很長時間以來帝國不曾擁有的新生。
“他們早晚會見識到大千世界的種種情況,他們會成長,而我們的指引和教導......我們的迭代不一定能代表真實的情況,每一種環境之中微弱的變量,甚至可能是不存在的變量也會導致不同,而這其中產生的所有最終結果可能也會不盡相同......”
“但是這其中並非沒有限制,更非可以無限擴展。我們的確不能讓我們的規則和限制阻礙我們原本應該存在的發展,但是我們也不能允許一切認識和思考真的交織成為狂歡的萬魔殿。”
“但是也很顯然,虛空中有無限可能,我們不能判斷它們的正確與否,只能判斷它們是否符合我們的價值觀,進而判斷它們是否與環境相適合!如果我們永遠只是按照我們的觀念和認識來進行判斷,那麽我們很有可能會遺漏大量的潛在價值!”
“我們的文明裡也有一句古話,不同價值觀,不共戴天。如果真正允許所有的認識和執行方式全部存在,它們早晚會有一天徹底交互,如果交互在一起,我們應該怎麽處理?我們又該怎麽去做?如果這些情況不僅出現於文明內部,還會出現在文明外部,出現在其他文明中呢?隔開?還是確定主導思想?”
“還是需要靠現實和細節......這中間需要跨越太多階段,考慮太多可能和環境,這不是我們現在靠著這些被我們直接想象出的細節和虛擬的環境來確定的......退一步說,我們的虛擬環境現在技術應用十分成熟,但是我們只能用它模擬我們能想象得到的部分......”
......
“多吵一吵,讓思想之間多多碰撞一下,也沒什麽不好的......哈啊~又困又累,到現在還這麽哈欠連天,這麽長時間核心輸出還是不夠,估計還是不夠穩定……對了維多維爾,據說你們已經重新劃定了過去的這一段時間?”
“是的,按照我們作為“機械降神”前置體出現的那一刻代表舊時代的終結開始計算,按照我們後來更進一步的精確細節修訂和算法修正,我們認為第一個時代長度為一百零七萬三千年,我們將其定名為躍升紀年。而從我們被近乎徹底摧毀到現在......四百二十七億九千二百五十三萬三千年,我們決定將它定名為決策紀年——我們的實力在此階段無限提升,但是如果沒有這些最關鍵的決策,我們恐怕早晚會被虛空吞沒。”
“這些決定做出的過程很簡單,但是它們都具有足夠的意義。”維斯瑞凡將手搭在了維多維爾肩膀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曾經提到過,讓以後的目光來評價之前的事件和時代......現在看來,這很正確。”
“我們是不幸的,我們又是幸運的,我們曾經或許真的只能因為沒有價值,被強大的存在以無形的方式禁錮在一個宇宙中,並在沒有任何意識的情況下死在黑暗中。我們被迫離開世界,我們經歷了很多,我們的歷史之中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與困難,也有很多的巧合與啟示......那些記憶和事件,甚至算上我們都有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逝,但是它們已經給文明留下了記憶和烙印,那應該能堅持足夠長的時間。”
“並不只是如此,整合進來的遠不止這些記憶和本能,留意一下,我們曾經的記憶中,我們,還有我們看見過的文明,有多少存在因為爭奪權柄、主導等等原因大打出手?有多少存在因為彼此間的不認同而毀滅過自身?又有多少種族真的尊重過所有人的思想和智慧?”
“......我們一直認為我們現在的一切理所當然。”維多維爾有些驚訝的回應道。
“當然不是——沒有理所當然,你們認為的理所當然,是因為整個帝國的起點已經足夠高,我們已經在起點中整合進入了太多我們曾經積累下來的規則和標準,它們都在隨著建設和清明的恢復而全部重建。甚至我曾經觀察過無數次大家,我認為現在的這一切已經可以認為是能夠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我們已經將相當多的理想整合進入了我們的生命,整合進入了現實,而不是靠著無數的外接設備和自我控制手段來達成目標。”
“這是我們沒有太過考慮的深度,但是這的確也足夠值得我們感覺到驚訝和詫異,盡管它可能很簡單——曾經有無以數計的生命因此而隕落,所有的生命可能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會經歷這些,那些生命的識別方式我們已經無法收錄,我們的失敗和失控使得無數生命死亡。但是我們所在的整個集體卻能一次次活下來,並且取得無數新的成就,直到現在......”
“不同的角度,自然會有不同的認識和看法,我們的過往還不夠強大,我們的決定或許也並不夠高明,我們那是沒有辦法保證所有生命和存在的利益,我們曾經仍然以我們所認為的規則和標準來處理我們的所見所知......現在,我們或許有能力真正兼顧所有存在的利益。”
“不過也不得不說,我們曾經做了很多我們自己痛恨而唾棄的事情,現在判斷它們、評價它們的卻還是我們。”
“為何要在意呢?虛空中沒有對錯也不需要對錯,我們只需要我們未來能夠做到讓自己問心無愧,如果我們現在做不到,那麽我們就朝這個方向去努力——並且好好想想,如果Σ真的希望能夠以自身的造物和曾經預定的長線計劃真的能夠發揮機械降神般的作用,那麽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我們知道自己做過什麽,我們未來需要做什麽,我們需要做哪些改變,我們都知道,但是我們並不必要將贖罪看作是包袱一樣永遠的背住它。”
“謝謝,莉爾......謝謝。”
“你恢復的如何了?”
“基礎設備已經穩定,無盡躍升動力爐已經重新點火,不過目前看來,它可能很長時間都無法再提供那麽強大的輸出。自洽法則裝甲與內部空間結構已經閉合並重新開始拓展,位於設備之外艦體虛空中遭受破壞的所有設備組已經開始自動自我修複並重新拓展......幸好它作為砝碼屬性已經錨定了全部恢復狀態作為基準,要不然它們可能以後真的會變成一個遺址了。”
“會更學會愛護自己和保護自己嗎?”維斯瑞凡的手不至何時開始傳來了更多的力氣。
“當然。
……
夜空黑暗澄澈,無以數計的光點穿梭其中。
帝國原有的、依托Σ強大屬性而能建立的整個軍事體系大幅度崩潰下去,種種巨型設施裡,只有其原本的技術真的來自帝國自身的聖音禮讚要塞核心能夠安然無恙,它們甩下了後來在它們身上附加的無數層增強結構與增益模塊,它們來到烈陽的秩序場內,為整個帝國的核心提供防衛。它們沿著“軌道”緩緩劃過,就像是閃爍明滅的群星一般。
“不知道這其中會不會突然出現一顆方位從所有地方觀察都永遠恆定也會永遠明亮的、其名為勾晨的星?”
......
“已經得到消息,陛下,虛空中有一部分殘骸被觀測到了,它們可能曾經屬於某些艦隊群,或者某些世界枝乾。那些殘骸可能會有相當數量的、對於我們而言十分有價值的資源,同時,如果不及時控制它們,不排除它們自身會有失控的可能。”
烈陽上空,一點點來自太陽風的物料被捕捉並塑造,它們在天空中打開,其中呈現的,是曾經整個帝國理論上的疆域圖和現在的國土——它們之間已經幾乎沒有任何可比性。
“來自所有人的決定……已經決定繼續向外走了嗎?現在的一切大家都清楚——帝國現在至少能自己活下去,而虛空中充滿了危險,這些危險,過去的時間裡你們已經見到了它們的一部分棱角與側面。”
“當然,陛下,所有人了解了我們的歷史之後都作出過深刻的思考,我們現在能夠達成一個大概的共識——曾經的我們在混沌中握緊來歷不明的武器走了那麽遠。我們已經做出了決定。現在,我們也一定要靠自己重新走那麽遠。這一次,我們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直到輝煌重現。”
“無論是從軍事實力、觀察廣度還是自我思考來看,我們都必須走出去。這個核心或許足夠安全,我們也能在這裡足夠安逸,但是現在......我們不僅僅在為了自己而活下去,我們為了很多存在,包括來自於很久之前的我們。”
“但是這其中會有很多的困難,同樣更會有很多的問題,我們還遠遠不夠完善。”維多維爾“提醒”道,“這其中可能的危機和血淚不是一腔熱情就能彌補的。這決定必須發自所有生命的內心。”
“自然如此,我們了解它們,我們會及時拿出恰當的辦法。”
“我們可能會經歷非常非常長的時間,我們可能會看見很多東西。”
......
多了很多爭論,但是這些爭論之間並沒有敵意,也沒有真正劈裂與撼動價值的分歧。每一個位點都富有特色,而這些特色彼此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可以探尋可以解析的映射,這些映射的關聯代表著無數生命和思想彼此交織。它們匯聚在一起,向上躍升,成為複雜的文明想法,行動指向和國家意志。
時間能夠撫平來自過往的痛苦,現在,一切已經開始了。
“曾經,與我們有關聯的那個巨型集體創造過無盡的混亂和扭曲,過去有很多的錯誤直到現在仍然需要糾正,這毫無疑問。但是這並不能就此說明過往的一切沒有可以參考的內容,沒有值得我們努力的成功和輝煌。”
“現在的我們,已經有了新的生機。我們需要收回榮耀,收回那些值得收回的成功與輝煌。這一次,靠我們自己。”
決定以足夠簡單、足夠直接、足夠明確的邏輯做出。它並沒有牽扯太多的、來自無限方面的製衡、糾纏與博弈,但是即使是以此做出的決定,也足夠堅定。
——決策紀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