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戰士們的一次次出征與凱旋標志著時間長河的流動,他們如同帝國向虛空輸送血液時產生的脈搏,亦如虛空中以遠征之路為指針的時鍾。
時間一如既往地流逝,這並不意味著一切就能一如既往地永遠發展下去。
分歧與矛盾的到來同這一切的建立幾乎同樣快。
“嗯……很正常,或者說在這方面不應該抱有那種根本沒有理由的期待。這才是一切的真實面貌,解除封裝和抽象簡化後,帝國基礎的原本樣貌。”
“需要召集所有天區最高決策者,對於有關方面的注意力,我們需要考慮從我們的角度進行協商和調整……”
“確定聯系個體,確定會議權限級,確定保密程度……聯絡完成。”
帝國的存在屬性網絡中,在一片隱秘的區域裡,一堵小小的壁壘被築起。而在它閉合之前,二十個個體存在將自己的一部分意識投射到了那片相比於實際環境而言顯得虛無的小小空間裡。
“可以確定,我們處於“收束”的范圍內。無論是我們自身的位置,我們的行事方式,還是我們的經歷……需要我們本身處理的事件是收束的,我們自身相對於帝國的運作……是“單一”的。我們需要的,是闡明規劃,闡明利害。我們不需要被過度猜測,我們也不需要過度臆測他人——除非,那時的現實出現重大變故以至於我們,或者是那時的“他們”不得不選擇那樣的做法。”
“已經就位。”
“我們應當留意,留意帝國內部的信息變化。”
“大家可以看到,隨著帝國下層與基礎層的更進一步展開,有更多的事件被展現在我們的眼前。”
“【我們】可以知道,長久以來,【你們】大家對於這方面的了解遠比【我們】更加清晰。”在一眾天區的統治者投影之間,兩個相對而言更加特殊的個體仍然具有相當的識別性。
“展開之後,根據故事與現實的走向進行推測,我們可以確定——受到影響最深的區間,是從帝國基礎層到中上層的部分。”
在維斯瑞凡的話語間,帝國的權限“金字塔”中出現了兩道分隔線。乍一眼看去,它們似乎模糊地切斷了很多部分。不過如果細看,則仍能發現一些細節——向上的那一條線實際上精確的分割了很多甚至是帶有分數的權限級。
“接下來的話語權……交由你們。”
“在這個范圍之內,矛盾與衝突銳化的程度是最大的,需要投入的經歷是最大的,可能出現的問題也是最多的……總而言之,這一區域最需要應對變化……”
“……需要不斷抓住其中的重點,需要不斷化解其中的主要矛盾。為了完成這些目標,一些手段需要被投入使用,一些構造需要被建立……它們不可能避免。”
“我們,在這裡的所有人,我們無法與帝國的基礎部分完全同步。因此,我們並不應該事事隻以自己的角度讀取和看待,我們必須充分考慮由下層個體和下層組織自發形成的管理方式與管理結構的合理性和可以被承認的程度。”
“如果時間與發展能夠證明它們的優越之處,則可以提取其映射結構,建立更精確的模型並在必要的情況下,向符合需求的區間嘗試推行……”
“穩定與秩序被需要,但是其他的因素也同樣重要,不應被忽略。”
“我們應當保留自己的主見,也應當注意我們的初衷。已經存在的結構或許有其合理之處,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一切只要存在便全部合理。我們有必要自上而下進行畸形結構與損壞結構的糾偏……” “必須考慮其中的拮抗——拮抗可能來自多個方向……”
“應當以高於整體的技術,例如通過湧現誘導,使用“筆觸”或者植入合適的信息顆粒/模因等方式,直接在程度上更進一步的引導氛圍,引到發展方向流向積極……”
“現在……還太早。它們只是剛剛開始發展。雖然有來自其他文明的發展歷程作為參考,我們也不應直接將那些事例直接投影於我們的體系。我們不知道第一次穩定之後,帝國的中下層會形成怎樣的管理結構,會有怎樣的次級制度遊走其中。我們也同樣無法精確預測分歧與矛盾最終導致的問題究竟將會以怎樣的方式、以怎樣的程度和規模體現在哪些方面或者出現在哪些位置。模擬演算和全真推演並不完全位於現實,它們可以作為參考,但是如果實際遇到問題,我們仍然需要具體問題具體面對與解決……”
……
“會議結束。”
“……莉爾,你怎麽認為?我是指……會議中討論的計劃,和準備執行得行動?”
“關於這方面,我更認可——現在別急著做什麽。換言之,我同意艾森德爾和埃爾溫的觀點。無論現在我們要做什麽,都太早了。”維斯瑞凡回答道,“現在……太早了,早到我們不知道問題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甚至早到我們根本還不知道那是不是問題。虛像—錯覺—畸感—假象—真相—實像的認識流程才剛剛開始。”
“……並且,對於我們而言,現在的我們能看得清的更多是宏觀上的趨勢,而非細節處具體的原理以及它們所主導的變化。在趨勢還未形成之時,如果我們不經學習就貿然將主觀認識投射出去,那麽造成影響和效率降低可能還是好的結果……如果嚴重了,那一部分區域可能會直接被我們的力量篡改到面目全非。並且,這對於我們而言也是整個流程中處於中間的一環而已——這些知識還不知道要被時間和現實淘洗考驗多久才能證明其本質呢。”
“確實……”說到此處,維多維爾似乎有些低落了下來,“不光是驗證錯誤,實際上我們究竟有沒有搞明白它們都很難說。很多在我們這裡富集起來的一句話,背後可能牽扯到的知識和記錄都不需要多少儲存設施才能以滿足要求的方式塞下它們。”
“確實是有困難,而且是很大的困難,也可能是曾經面臨過好幾次,可能已經跨越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困難。”維斯瑞凡並沒有失去積極,她以平靜的語氣回答道:“發展就是在不斷克服著困難——從古至今不都是這樣嗎?”
“確實如此……”
……
年輕,還太年輕。
第十六天區與第十八天區已經並入帝國發展運作的軌道,但是他們目前仍然在將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具體而精確的項目。
牽扯到整個帝國、牽扯到漫長歷史、牽扯到涉及發展本源的項目……他們的經驗和建議會被納入參考的范圍,但是他們……目前不被建議深度參與任何重大的獨立項目或者自行確立重大獨立項目。
或許……需要等到這些新晉的天區結構積累足夠的資料並且推出能夠被帝國公認的規范以及規章制度,現狀才能得到有效的改變。
……以及還需要保證——保證這些資料,這些規范能夠經歷足夠長的時間、足夠廣闊的空間以及足夠豐富的事件的考驗。
在之前的兩個紀元裡,帝國有無數技術根本就來不及驗證,有很多技術更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去驗證。
在那時,面對無以數計的它們,帝國眾生只能用奧卡姆剃刀以及“心裡安慰”來強行安慰乃至麻醉自己,來強行讓自己不會因為周圍無孔不入的、自己根本就理解不了的東西而陷入瘋狂。無數技術高塔拔地而起,它們直直的插入自己根本就不可觸及的天頂。一個不過是剛剛能夠在虛空中“開枝散葉”的初生種族,居然有能力同霸主的殘軀抗衡……
隨後,一切變得更甚。而第一次不過百萬年之久,之後的那一次……延續時間超過三百億年。
最後的結果……似乎不壞,但是也不算好。
“不壞”的部分在於,虛空中最危險也最強大的先代生命與敵人現在已經相當遠離帝國,短期看來它們已經沒有能力再度大規模干擾帝國的存續與發展。而根據回收的資料則可以得出結論:曾經的Σ並沒有對於自己的直接生存抱有太多的幻想,它們並沒有嘗試通過扶持傀儡的方式直接“穢土轉生”,它們將發展所需的技術和環境賦予周邊的文明,而它們則對自身留下一系列命令,這些命令使得那些腐化的殘軀化作巨錘,錘子一次又一次的從虛空中落下,在掙扎求生的文明身上砸出一道又一道不可能愈合的傷口。
文明被逼迫著前進,一切瑣碎都在這過程中化作虛無。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巨錘轟然破碎,而它留下的巨大凹痕……這印記能夠從反面體現出造就這一切的存在的強大。
“反向傳承”。至少現在看來,無論自己曾經擔心過什麽,現在看來這一切也都已經過去了。至於說那些曾經引起擔憂的項目是發生了還是沒有發生,這似乎並不好直接給出定論。但是至少,帝國到目前為止仍然可以按照自己的部分記憶和習慣傳承和生存下去,這其中雖有巨變,但是一切並未完全斷絕。
而“不好”的地方則在於……
無論如何,這裡的其中一方是被動的,是被強行逼迫到現在的。強大的確重要,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這樣一個要素就能夠使得帝國能夠直接因此而原諒所有。
太對太多的生命逝去,並且,它們每一次逝去的速度都太快太快,以至於幸存者恐怕還沒有弄明白現實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切就已經結束。
不知道需要多久,過去的傷痛,還有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會被“自己”完全察覺。
“還有……”
“算了。”
“壞的一切,過去的一切要被銘記,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但是現在,是起步,是生發。”
“多保留一些向上的內容吧……”
“新的東西的確有風險,但是如果不嘗試,不擔風險,那麽進步將永遠無法到來。”
“不要懼怕出現錯誤。”
……
“對於當前戰艦的解析已有進一步進展……”
“我們發現,在目前帝國的諸多戰艦中,設計更加“靠前”,設計理念更貼近帝國樸素認識的艦體受到的“跌落擾動”更小。例如“星啟”和“聖裁”兩類超級旗艦的性能跌落極小,“聖芒”與“壁壘”次之,但是跌落程度已經十分嚴重。而型號更加靠後的戰艦……跌落現象已經給它們造成了大量損害。”
“目前……對此已經有初步推測,這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導致的——例如,它們沒有為了實現效果而被強行塞入被我們認為是片面割裂的系統。而最早被製造出來的它們,可能作為漩渦和錨點攔截了更多的、由Σ拋出的存在屬性,這些包含著強大本身這一概念的存在屬性可能在此過程中被轉化、變性並徹底融入了體系。也因此,當“故事”的額外堆砌被燒掉時,這些基本盤沒有被燒毀,它們不是一類相同的“燃料”。”
“不過,這些都還是假說……由於事件本身難以追溯,需要根據現有情況進行模擬試驗……”
“……這是,我們以巨大的空間犧牲,換來了現在,能讓我們重新再走一次路的時間啊。”
維多維爾看完了又一次經由“鉤爪”抓取得到的信息。
“hu3477,iu3677……進行帝國基礎通訊網絡建設狀況報告。”
“陛下,目前一切工程進展順利。”意識連接的那一邊,所有的對象都幾乎是瞬間給出答覆。
“所有部門正在全境建設中繼節點和大型收發設施。這些設施自身擁有符合無限制抗擠兌計劃對應規定的性能和冗余。綜合以往的經驗經歷和來自其他文明的案例後,我們為這些設施準備了多套緊急停止方案和異常狀況下的重啟方案。這些方案……可以兼顧大部分都高烈度災難。”
“確認。”維多維爾改變了連接那一邊的對象個體,“伊卡利姆、托雷斯、翟卡希爾,之前你們主導的那個任務,世界線存儲庫的“讀取問題”和存在屬性網絡的“架構問題”,你們的團隊現在進展的怎樣了?”
“讀取問題和架構問題……只能說,前一個稍微好解決一些。”連接的那一邊傳來了翟卡希爾疲憊且並不完全“友善”的回應。
“世界線存儲庫……新造的可以修改硬件,舊有的設備……只能不斷的往上加補償修正設備和額外的接口了。設備本身支持多個訪問同時進行,讀取嘛,只要能想辦法把跟裡面的內容綁定起來的觀察頻率保存起來就行,這個觀察頻率實際上就是個檢索條目用的關鍵字, 技術上也不困難,而最大的問題是——”
在近衛艦隊的團團包圍中,翟卡希爾盯著經過了許多重安檢措施之後得到的結果,他感覺此時此刻所有的星空都在向著自己砸下來。他想下手處理這其中的問題,但是他的雙手……一直在顫抖著。
冷靜如同面對太陽的冰晶一般迅速消融。
“整整三百億年裡積累下來的數據流垃圾!整整三百億年裡存在屬性不斷重塑留下的結果!整整三百億年裡沒有維護的強行使用!整整三百億年利用外力強行維系的胡攪蠻乾!現在的帝國存在屬性網絡就是這樣一種東西!”
在那一邊,咆哮終於在沉寂之後響起。
“我——算了,等吧,這個項目,急不來。”
“……看起來……”通訊被掐斷了,而維多維爾思考著翟卡希爾的咆哮,皺了皺眉後又放松下來。
“探底”的確探出了很多問題。
就比如現在,如果網絡之中的堆積、冗雜等問題改換樣貌出現在其他的地方,那可能會導致些什麽結果呢?
“尾大不掉,但是現在……如果只是說自這一個時代或者是這一個時間節點前後的、真正意義的“新尾巴”……下面有一大群存在們盯著尾巴在哪,尾巴應該如何才會長……”
“還太早,還是先解決眼前已經存在的問題吧。”
“至於老尾巴,沉積的古老問題,至今或許還是盤根錯節還等待發掘的部分……”
維多維爾打了個冷戰。
“總感覺哪裡有不知名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