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麽?”

　　恍惚的意識逐漸從無邊無際的混沌中掙脫，一套套傳感器和掃描器開始上線，將外界反饋給自己的所有刺激匯總並分析，最終擬合成最直觀的感覺。

　　身體疼痛且冰冷，靈魂遲鈍且麻木。

　　周圍......似乎是一片黑暗，自己的印象裡，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周圍的環境應該都是明亮的，是燈火通明的，任何時候都不應該如此漆黑......怎麽回事......等等！！

　　有一些零散的畫面從自己的意識深處飄起，它們舞動著，從沒有規律的胡亂飄搖逐漸串聯成一條大概模糊的直線，其中不時有些畫面穿插到已經開始形成的直線之中，零散的畫面開始逐漸恢復連貫，那些是自己的記憶，而自己的記憶表明，在這一切發生之前......

　　艦船在猛烈地震動著，就像是被卷入旋渦和風暴中的一片孤葉，過載警報一條接一條的彈出，固定自己的安全拘束裝置失去了作用，自己的身體在艙室的內壁間如同彈球一般被狠狠地排上拋下。在這劇烈的震動中，自己開始逐漸失去意識，徹底昏迷之前，黑暗從周圍襲來，船艙內本應永遠明亮的燈火開始迅速熄滅......

　　“糟了！飛船的動力組！”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船艙內的照明燈火熄滅意味著艦船的動力系統幾乎已經完全停轉，而如果這種情況真的已經發生，飛船當前這如此殘損不堪......

　　虛空侵蝕會要了整艘船還有整艘船上所有人的命的！

　　準備去重新啟動艦船的多元變量動力系統，在飛船受到衝擊之前，那套系統的狀態最好，最有可能在衝擊中幸存下來，不過......

　　當他注意到當前的時間時，他愣住了——自己體內獨立的時鍾系統出現了新的變化，描述當前時間的字段已經完全變成了一條亂碼。而自己記得很清楚，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應該還有幾個字段並沒有完全變成亂碼才對！

　　“星明帝國【遠征紀年】2 ■■8 ■9■ 13■■■■年......沒錯，之前記錄時間的字段還沒有完全混亂......艦船保持在這個狀態的時間已經超過千年了?”

　　作為老兵中的老兵，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體的性能，即使自己完全昏迷，即使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能量供給，自己的身體內部也仍然會有一些耗能極低的底層功能維持運作，並且這些有助於幫助自己在恢復意識之後盡快重新認識世界的底層功能能夠維持的時間相當長。

　　時鍾系統就是這樣的底層功能之一——它準不準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它在運轉，這就意味著，自己的昏迷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而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裡，艦船可能一直處於這樣幾乎沒有動力的狀態！

　　想到這裡，手上的動作變得不再那般急切，如果虛空侵蝕已經發生了，那麽這艘船在虛空中堅持不了一年就會被完全侵蝕同化掉，一點廢墟和碎片都不會留下。而自己既然能好好的站在這，那就說明自己預想的極端情況還並沒有發生！

　　在檢查了自己身邊的兩位戰友，確認了他們目前的狀態之後，握緊了手中的搖把。與最開始的樣子相比，這跟搖把上已經出現了許多的瑕疵和微小的破損。

　　“夥計，再加一次油吧，我們能不能重新見到光明可就要看你的了。”將搖把插入到自己座椅背後牆面上的孔中，然後開始逐漸對其施力。

　　隨著自己施加的力量不斷增大，開始有“吱吱格格”的聲音從空洞中傳出來，能夠感覺到，開始有更多細小的裂紋和扭曲出現在自己手中緊握的柄上，自己手中的鑰匙對抗著可以導致其粉身碎骨的力量。

　　“再堅持一下，拜托了！”在使盡渾身力氣拚命推動搖把的過程中，感覺自己的身體也正在逼近極限，如果以自己目前能使出的最大力量也無法讓牆壁中的多元變量齒輪組開始最初的轉動的話，那麽這艘艦船重啟的希望就會變得更加渺茫。

　　“......嗯?”正在嘗試重啟艦船的司爐忽然感覺到自己緊握的手柄有一絲晃動，這一絲晃動很快就擴大成了連續的轉動，自己需要提供的力量開始迅速減小，一系列低沉的轟鳴從牆壁的後方傳來——多元變量動力系統啟動成功了！

　　在目前還不能看到的地方，在船尾的部分，那裡曾經存在著八座巨大的同軸反槳螺旋槳。現在，八具螺旋槳中有四具已經完全損毀，有兩具螺旋槳所有的扇葉都已折斷。有一具仍然保存著總共三個扇葉的螺旋槳艱難地晃動了幾次之後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而保存情況相對較好的最後一具則充分吸收了齒輪組提供的能源，扇葉長度超過數百萬公裡的巨大螺旋槳開始重新運轉，由時空漩渦演變而來的變量風暴開始裹纏在螺旋槳上，能量開始流動，並逐漸充盈了這艘古舊的艦船體內仍然保持通暢的經絡。

　　“辛苦了，老夥計——”看到船內已經熄滅了不知道多久的燈火開始重新亮起，作為司爐的他從心底裡感覺到了慶幸與慰藉，而就在他準備將那根跟了自己不知道多久的啟動鑰匙拔出的時候，那把鑰匙卻應聲斷裂，化為掉在地上的零散碎塊。

　　“......”眨了眨眼睛，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他長歎了一口氣，什麽話都沒能說出來。

　　......

　　“......所以，當前的情況是，在我們之前完成最後一次虛點跳躍之後，艦船發生了猛烈的震動，許多設備損壞離線，而大家也都在震動中陷入了昏迷，而我們目前無法確定我們昏迷了多長的時間，當前的情況是這樣沒錯吧?”

　　“是的，監督者，目前我們的艦船停靠在某一個世界中，所以在意外發生艦船動力系統停轉的時候，我們沒有被虛空侵蝕。我已經查閱了設備使用日志，最後一顆奇點在艦船發生意外的時候被系統自動裝入飛彈，以協助艦船緊急避險的名義投放。這道世界屏障應該是因此而出現的。”

　　“......目前全艦還能使用的動力來源只有一具多元變量引擎，同時艦上的大部分設備已經損壞......”三位監督者和九位艦船的操作者們相互看了看彼此，他們想要從彼此身上找到一點可以破局的路，但是到目前為止，似乎已經很難有什麽新的突破口了。

　　“修理艦船已經沒有意義了。”監督者之一的gudjd1317嚴肅地說道，“虛點跳躍導致的信息流失是出現在每個層面上的，修複這樣的損傷其難度遠大於再造一艘這樣的船。單憑現在的我們做不到這一點。但是艦船如果一直維持在這樣一個狀態，那麽我們也只能在這裡等下去，等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來臨。”

　　“導致飛船劇烈震動的原因確定了嗎?”

　　“還沒有，目前航行日志正在修複過程中，我們不知道航行日志所記錄的內容能否恢復。我們這三個司爐已經盡可能的勘察了整艘船，雖然艦船的確出現了一些新的損傷，但是這些新的損傷都是虛點跳躍時可能出現的“經典正常損傷”。艦船沒有新的被入侵或者被撞擊的跡象。”

　　“那就奇怪了......此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現象......”gudjd1317神色微變，但是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監督者，有什麽新的情況嗎?”

　　“不，還沒有。那麽總之，在我們擁抱虛空，跟秩序世界說再見之前，我們先盡力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

　　“明白。”

　　“是。”

　　......

　　“這個世界裡的常數......很奇怪啊。”

　　“怎麽說?”

　　“你們看這些——”設備操作員hdjh3246指著自己面前正在跳動的模型向圍在他身邊的人們解釋著:

　　“我們在跳躍之前剛剛進行過校準並且記錄了相關數據，最後的虛點跳躍過程應該是穩定的，也就是說，我們當前所在的世界內部的環境常數和世界屏障的一些屬性讀數應該跟之前的數據符合某種線性關系，但是實際上，這兩組數據無法用我們已知的任何一種線性關系有效擬合。最新的這組數據，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個世界的各項參數都很奇怪，它就像是突然越過了什麽一般。”

　　“突然越過......周圍的虛空中有什麽東西是可以突然越過並且可以帶來巨大的變化的嗎?”

　　“更好的結果需要更多的數據做支撐，而目前我們的航行日志還沒有恢復，所以暫時還沒有更好的結果，至於說虛空中可以越過並且產生明確的巨大變化的“障礙”......先假設是障礙吧，我們目前已知的只有虛空象限或者虛空亞象限......”

　　“等等，有消息——fqfih4653修複了一部分航行日志！”說著，hdjh3246立刻將數據同步了過來。

　　當看見航行日志中的記錄時，人們被用來擬合數據的曲線出現的劇烈扭曲與震蕩驚呆了。

　　“會是虛空象限或者虛空亞象限嗎?”

　　“......可能性很低。”三位飛行員相互對視了一下，一並給出了這接近否定的答案。

　　“虛空象限或者虛空亞象限的邊界的確會隔絕信息的傳遞，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的印象裡沒有說在越過亞象限時會產生劇烈震蕩， 並且航行日志會留下如此凌亂的數據的案例。以及最重要的是，目前的航行日志裡的數據能夠表明我們一直在同一象限裡航行，如果我們跨越了虛空象限，航行日志會斷開的。”

　　“應該沒有跨越象限，我們仍然在我們出發時所在的那個象限裡。”fqfih4653的身影出現在了人群之中，他的手上還拿著幾個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小盒子:

　　“象限鍾仍在運轉，只是走得很慢。這表明我們並沒有跨越虛空象限，象限鍾的核心是一台原始但穩定的小數學率設備，它正常運轉，就意味著我們沒有離開象限。如果我們跨越了象限或者亞象限，它應該是處於停轉的狀態。”

　　“那麽，怎樣才會導致我們的艦船出現程度如此嚴重的震動......”眼看著問題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上，大家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劇烈震動，無法擬合，航行日志記錄的數據表明艦船經歷了程度很高的擾動......”

　　“擾動來自外界，並且是突然出現的，而數據來回擺動說明外界的擾動同樣處於波動的狀態......”

　　“冷，空虛，虛弱......”gudjd1317眉頭一次次放松然後又緊鎖。

　　“我覺得......我可能有答案了。”

　　“什麽?”在gudjd1317發話的瞬間，其他的十一道目光全部瞄準了他。

　　“我們所跨越的，是虛空烈陽所吹出的恆星風場與原始虛空環境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