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甘姬。
在一眾為他求情的人面前,如此行徑惡劣的讓人牙癢。
蕭琥回過神,噌啷拔出府兵的佩劍就要朝他砍來。
被蕭元胤與蕭元奚齊齊攔腰抱住。
“不可啊父親!”
“阿兄快、快跑!”
堂上亂作一團。
“好了!”蕭元度笑夠了,這才抬手製止了這場混亂。
而後從懷裡摸出一枚龍鳳重環的團佩來,與甘姬拿出的那枚竟是一模一樣。
“阿母留給我的隨身佩玉,我竟不知何時給了別人?”
“這……”眾人呆住,“怎會有兩枚團佩?”
“這團佩是鄔夫人家傳之寶,明明隻得一枚——”
“可這團佩不是早就丟了……”
兩枚團佩被放在燈下,經過通玉之人仔細比對過,發現確有一枚為假。
“五公子這枚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溫潤堅密、瑩透純淨,年頭也很是久遠。而甘姬這枚,乍一看是羊脂玉,實際不過是素白玉,雕刻技藝雖稱得上精妙,有幾道卻顯粗浮……幾可以假亂真,終究不是真。”
之前傳看過團佩的那些人紛紛表示愧責:“我等錯眼,竟險些害了五郎/五叔!”
蕭琥臉色沉黑,沒有說話。不過看得出,肝火已不似方才旺盛。
佟夫人轉身怒斥甘姬:“賤婦!與人苟且事發,竟還妄想攀咬五公子,險些被你得逞!來人,將甘姬——”
“且慢!”蕭元度將真得那枚團佩拿回,又將假的那枚於掌心把玩了一會兒,這才垂眼看向甘姬,“這贗品幾可亂真,非是一日兩日之功。當真是隨口攀咬,還可稱是一時糊塗,連玉佩都準備好了,顯然是處心積慮。”
他說著,目光掃過父兄所在,一聲哼笑。
這話一出,堂上針落可聞。
到此時若有人還看不出蹊蹺,那不是瞎了眼、就是瞎了心。
五公子有少夫人作證,甘姬紅口白牙,最要緊是提早準備了一樣的玉佩,這是想做甚?難道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誣陷……
不對,聽五公子的意思,分明是有人指使。
也是,作為蕭琥後房中最受寵的一個,甘姬實在沒必要自找死路,也沒聽她與五公子有什麽冤仇。
如此一想,眾人的心思頓時微妙起來。
指使甘姬誣賴五公子的會是誰呢?
場面一度陷入僵滯。
“甘姬,你久處內宅,也不見召過工匠之流,這玉佩必是有人給你的罷?那人是誰,你隻管實說,大人公在此,你若實在有苦衷,當爭取將功折罪才是。”
薑佛桑暗示甘姬抓住最後一線機會,與此同時,余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場上諸人。
蕭琥捉摸不透,蕭元胤面色凝重,蕭元牟索著眉頭,蕭元承身體不便沒有跟來;
佟夫人一臉怒容,卞氏面露沉思,翟氏明晃晃的失望,郭氏則低垂著頭……
就連幾位堂娣姒都沒放過。
目光收回,繼續看向甘姬。
甘姬攥著那枚假的玉佩,來回重複一句:“不,這是真的、是真的……”
“來人——”蕭琥突然發話,“甘姬不安於室、誘引蕭彪,將她——”
甘姬豁然站起身來,也不求饒,望著蕭元度所在,簌簌淚下。
“五公子!你既不肯認妾,妾也不怨你,妾會帶著咱們的孩兒在黃泉路上等你!”
一室鼎沸中,薑佛桑心道不好:“快攔住她!”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甘姬驀地抽出左側府兵的配刀,橫刀在頸,最後看了蕭元度一眼,狠狠一劃——
鮮血噴濺,尖叫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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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通之事就在一片血色中落下了帷幕。
後找醫官驗過,甘姬確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而那段時間蕭琥正忙於巡視各邊郡……
本已明朗的局勢,因甘姬之死和她腹中來路不明的孩子再次模糊起來。
薑佛桑眼睜睜看著甘姬倒在一片血泊中,死不瞑目,回到扶風院許久,仍然渾身僵冷。
屏退眾人,隻留下菖蒲和幽草。
菖蒲:“婢子隱在暗處,一直守在後園入口,蕭彪公子如廁時辨錯了方向,這才轉向後園……女君不讓婢子暴露自身,婢子便沒敢阻攔。”
幽草:“婢子侯在正院廊下,蕭彪公子離席不久,後園守門仆役跑來,直言其撞見五公子與甘姬幽會,主公大怒,眾人紛紛離席去了後園……”
如此說來,蕭彪真得是誤打誤撞?
薑佛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不管蕭彪是不是蕭元度安排,從他出現的那一刻,甘姬就已入了局中之局,保命的希望本就渺茫。而當眾承認有孕,無異於親手斷送了自己最後一線生機。
甘姬分明是早已懷了死志……
也難怪前世蕭元度會落得那麽個下場。
兩條人命,不,連上那個守園的仆役——三條人命做局,縱是有口也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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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了少夫人,不然公子這回怕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盡管早做了部署,休屠想想還是有些後怕。
誰能想到甘姬竟瘋魔至此,不惜以死來汙蔑公子!虎毒不食子,她還懷著孩子!
別說是他,蕭元度也沒想到。
前世,甘姬梅園一番突如起來的告白,讓他摸不著頭腦,想也沒想就拒了,還將她警告了一番。
元日當天,族宴開始之前,甘姬又譴人送來一張字條,上寫著“若欲知曉何人透露鄔夫人埋骨之地,請君族宴之際抽身來後園一聚”。
這話正中蕭元度一直以來的心結。
他沒有多作猶豫,借酒醉離席去了後園。
進門之後,也和今晚一樣,甘姬撲上來,瘋了似的,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他不耐煩,以為自己被騙,轉身欲走。
甘姬端來一杯酒,淚眼哀求:“只要五公子肯與妾飲上一杯,妾便如實相告。”
懷揣滿腹心事,他於席間本就喝了不少酒,雖未真醉,到底也不如往日清醒。
他又是自負慣了的,根本沒將眼前柔弱的女子放在眼裡,更兼求知心切,便接過一飲而盡。
再然後便和蕭彪一樣……
等他清醒之時,已經塵埃落定。
被“捉奸當場”,他遺失了許久遍尋也不見的團佩出現在甘姬手中,還有甘姬腹中的孩子……辯無可辯。
那時的他暴躁又易怒,面對眾口一詞、千夫所指,也不屑再辨。
在蕭琥拔劍砍來時, 胸懷一腔憤懣的他亦拔劍相向。
蕭元胤迎上來,那一劍刺進了他胸膛……蕭元胤抓著劍,讓他快走。
他走了,逃出了蕭府。
再然後就聽到蕭琥與他斷絕關系、自己被逐出蕭族的消息。
他離開時甘姬並沒有似,是佟夫人之後親手處置的。
不像今晚,用為這些橫生的枝節,譬如蕭彰、譬如薑佛桑,還有那塊被調了包的團佩。甘姬圖窮匕見,眼見他就要脫身,竟揮刀自刎。
說到薑佛桑,她確實是個變數。
這女人無緣無故冒出來,險些壞了他好事。
到底沒壞成。
蕭元度一直覺得薑女擅偽飾,今晚更加證明了這點。
不過……好像不似以往那般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