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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一百六十五章 雪虐風饕
薑佛桑這一病耽擱了足有兩三日,到了第四日才啟行。

 雪也未見停,反倒更大了些。不過正如店主所說,真要等天好才上路,怕是三月都趕不到巫雄。

 蕭元度這回算是見識到了薑女究竟有多體弱多病。風大點兒都受不住,弱不禁風竟是毫無誇大。

 心裡第一萬次後悔。拖家帶口忒是麻煩,早知如此,蕭府門口就應該把薑女硬留下的。

 這一路上因著她與她帶的那些行裝,行進有如老牛,走得已是夠慢。若單止他與休屠二人,便是算上那些府兵,也早該到了。

 後悔也晚了,顧慮薑女病未好清,到底還是命車隊放慢了行程。他自己也再未去過薑女車廂,隻恐薑女再有個五勞七傷,行程又得拖下。

 車廂內,薑佛桑裹的只露個腦袋,聽春融在那比劃。

 “女君,那黑將軍可真厲害!昨日與五公子出去,竟拖了隻狼灌回來!”

 “五公子直接割了塊血呼哧的生肉拋給它,它一口叼住,吃得狼吞虎咽,駭人!”菖蒲不小心瞥到,直嚇得不輕。

 困在客舍的幾日,蕭元度閑極無聊,就帶著他養的黑將軍出去跑馬打獵。

 那犬身長四尺有余,體格碩大,通體黑色、毛發蓬松,像獅非獅、似虎非虎,凶猛異常。

 但凡出去總有所獲,雪兔、雪狐、紅崖羊……這些都是等閑,就連豺、熊、豹都畏其三分。

 “你們可聽說過九犬一獒?”這種大型烈犬的馴養之法薑佛桑還是從祖親那聽來的。

 先選數百隻幼犬出來,選出的幼犬需長相健壯、能吃擅搶、還要能使同胞幼犬服從。最關鍵一點,父母需同是烈性犬隻。

 飼養訓練的過程中,凡病、弱、劣犬,全部淘汰。最後留下的一百隻,分成十組,進行下一輪廝殺淘汰。

 這一輪比之上一輪更為殘忍,分組後的犬隻被關進高牆內,投放極少的食物與水,令其挨餓,激發它們體內的凶性,令它們互相殘殺乃至吞食同類。

 生存下來的十隻繼續使用十犬殘殺相爭的法子。經過殘酷的競爭,最後只能有一隻活下來。

 而唯一活下來的這隻獒,便是傳說中的獒中之王,擁有最堅韌的生存意念和最頑強的生命能力。

 “這也太……太殘忍了。”菖蒲和春融都聽呆了,“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最後這一隻獒犬?”

 薑佛桑笑了笑:“馴養這種犬最初是為軍事所需,後來則淪為貴族的消遣。春秋戰國時各國諸侯和豪強都愛馴養獒犬,晉靈公謀殺大臣趙盾用的亦是獒犬。這種犬善曉人意,經過特殊訓練後可隨主人所指、致人死地。”

 春融終於眨了下眼:“怪道如此雄威。”

 薑佛桑提醒:“雖則雄威,卻也危險。黑獒凶性極強、無所不為,且只聽主人號令;陌生人靠近,輕則受到攻擊,重則小命不保。”

 兩人互看一眼,都有些後怕,連連搖手:“再不敢了。”莫說接近,這下便是連看也不敢看了。

 薑佛桑有些疑惑,“近年來少有人豢養獒犬,南地絕跡,北地亦不常見,潘嶽竟能尋來……”

 菖蒲道:“休屠說,這黑獒是五公子從洛邑帶回的,原要送給六公子看門護院,把六公子嚇得鑽進箱櫃裡不敢出來,之後整整高燒兩日。”

 薑佛桑:“……”像他能乾出的事。

 “……黑獒在府裡橫行,人見人怕,主公要命人將其打死,五公子不肯,後來差點被人用生肉毒死,五公子就送到潘九公子的別苑由其代養了。”

 “原來如此。”

 車隊停了下來,關於獒犬的話題就此打住。

 趕了半日的路,今日還未進食,整好黑獒獵了隻紅崖羊,府兵部曲湊到一起想法子烤食了,隻撒了鹽巴,香味已經飄散的到處都是。

 休屠給她們也送來一塊,專割的羊腿上的好肉,金黃酥香。

 薑佛桑暫不宜食油膩之物,就讓菖蒲和春融分食了。春融將自己那份一分為二,給英師父送了過去。

 “女君多少吃點?”菖蒲咬了一口,覺得肉質分外鮮嫩,就想讓她也常常。

 薑佛桑搖了搖頭,隻食了半塊餅餌。

 馬車停在背風處,側前方有山擋著,車內燒著炭盆,仍感覺透骨的寒。

 薑佛桑裹緊衾被,透過窗縫看出去。

 侍從們圍在一起,或蹲或站,分食烤肉。蕭元度應是吃罷了,正與休屠說話,不經意轉頭,兩人目光撞到一起。

 窗縫開的小,薑佛桑不確定他有沒有看到自己。總之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並且走去了別處。

 他一走,薑佛桑便無顧慮,視線看向並一邊。

 雪虐風饕,一望無盡的白,萬徑杳無人蹤,唯見罡風漫卷、鋪天蓋地。

 這就是真正的北國風光麽?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連翩遊客子,於冬服涼衣。去家千余裡,一身常渴饑。寒夜立清庭,仰瞻天漢湄。寒風吹我骨,嚴霜切我肌……”

 菖蒲隱約聽出些慘戚之意,就道:“女君何不念些高興的。”

 薑佛桑笑了笑:“只是覺著,這短短一冬,似把一生的雪都看盡了。”

 以往讀這類詩文,總覺得缺點什麽。許是詩文裡描述的寒困之境令她這種長於南地的人難以想象,於是便連苦痛也變得朦朧而輕飄。

 如今才算切身體會了。如此猛的雪,如此寒的天,讓人的心也跟著變得茫茫,像是永遠也走不出去似的。

 “呸呸呸!女君且莫胡說,何止這一冬,你還能看無數個冬!”

 恰逢春融回來,聞言就道:“都是這樣的冬還得了?春天何時來?”

 菖蒲笑指著她:“這不就來了。”

 短暫休整後,車隊重新上路。

 沿著驛道一路東行、而後再往北,白日緊著趕路,夜晚投店歇宿,就連上元節也在路上過的。

 止是下雪倒還好,若遇更惡劣的天氣,頂著強風往前行一步都難。除了因她病情耽擱的那幾天,後來又因暴雪被困了數日,趕到巫雄時已是正月底。

 薑佛桑懸著的心放回了原處。

 還以為路上會遇見些“意外”,沒想到竟是一路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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