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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五百四十六章 神鋒意志
“蹇滸往山海苑之前並無異常,只在數日前安排長孫去了順德州求學。這長孫卻不是個好學的材料,半路又偷偷跑了回來。至於蹇滸長子蹇昉,對其父所為確是一無所知。”

 也不能說全然一無所知,該說是早有預料才是。

 從蹇滸為琦瑛妃授課的那一日起,蹇家上下無日不提心吊膽,生恐蹇滸哪裡不慎得罪了琦瑛妃,從而招來禍患。

 最擔心的事到底成了真,還非是一般的災禍,而是潑天大難……

 稟報完昨日審訊的情況,神歡看向書案後執筆書寫的人。

 她沒有帶面巾,日光透窗而過,照的右臉那道疤痕更加明顯,卻不會覺得猙獰醜陋,隻覺自然而然,似乎與她融為一體。

 “你認為背後主使者是朝中人,還是前朝中人?”

 “前朝中人更想刺殺的應當不是女君。”神歡道,“蹇滸雖已致仕,其在朝中仍有舊友,還有那一乾親族,往來的、不往來的,抓起來一審便知。女君若是想,與西雍州扯上關系易如反掌。”

 薑佛桑卻道不必。

 事實上她並不是很關心蹇師背後的主謀。

 是誰都不重要,想殺她的還少麽?

 只有些感慨:“蹇師足夠心狠。”不僅是對她,對蹇家更是如此。

 蹇家祖上數代皆為舶商,蹇滸少年時隨其父漂洋過海去過諸多蕃國,見多識廣,卻無心從商,而是做了大越的譯令,負責傳問、導引外賓、客館接待等的翻譯工作,以及與諸蕃國博易往來間詔令、文書的翻譯與撰寫。

 大越國破,後大成立國,他以年邁為由乞退,成為一名民間譯語人,日常編撰些閑書以度日。

 某一日,薑佛桑在譯署發現了蹇滸往昔著作,慕其博學,欲聘其為自己講解異域風土物宜。

 蹇滸稱病,推辭再三。

 薑佛桑也不為難他,將授課地點由宮城改為了山海苑,蹇滸這才“病好”。

 不過,她雖出入宮城自由,閑暇卻也不多,所以授課幾無定時,往往是她至山海苑以後再差人請蹇滸過來。此舉也是為了安全計。

 能為當朝琦瑛妃授課必要經過一番調查的,蹇滸應當也清楚蹇家暗處有眼睛盯著,可他還是選擇了挺而走險,究竟是為恩為義還是為舊主?

 未免泄露風聲,行刺前無任何異動,也無安排家人之舉,僅僅送走了長孫,大約是想為蹇家保留一根香火。

 不過這根香火最終也斷在了神歡手裡。

 薑佛桑停筆,抬眼:“其家人既不知情,殺其長孫又是為何?”

 “他對女君出言不敬。”

 薑佛桑輕笑:“整個逐鹿城,乃至整個大成,罵我為妖妃的絕不在少數,你豈殺的盡?”

 神歡兩腮繃緊,露出與他秀致面容極不相襯的狠意:“那就斷其源頭!”

 近幾個月,關於“妖妃禍主”的言論甚囂塵上,矛頭直指薑佛桑,薑佛桑卻絲毫不為所動。

 神歡不解,他認為應當及時製止。

 “怎麽製止?偶語者棄市、腹誹者盡誅?屆時或許無人敢私議了,道路以目,又有何兩樣。”

 “難道就任由——”

 “不急。有人既搬起這塊石頭,我倒要看看最後砸的是誰的腳。”

 薑佛桑起身走至窗前,舉目遠眺了一會兒,忽道:“你近來甚有主意。”

 神歡心知她所指不單是擅殺蹇家長孫之事,還有昨晚寶鴨池之事。

 他尚在蹇家就得知女君去了南柯小築。蹇滸行刺失敗,主使者必不會甘心,若再有後招……

 早知女君不留宿山海苑,他必不會輕離。

 緊跟著又聽說了長虹大街發生的事。

 神歡覺出蹊蹺,將事情撂手給下屬,帶人直奔南柯小築。

 到了後問菖蒲,菖蒲支吾了一下,隻說是親故。

 她那一瞬間的不自然瞞不過神歡。再者,如是女君親故,何必鬼祟行事?

 更何況是那人先動的手。這一出手便也無需證實了,神歡自然要命人將他擒下。

 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但女君說他錯了。

 單膝跪地:“屬下僭越,請女君降罪。”

 “稍後自去領罰。”

 “諾。”神歡抬頭,“屬下尚有一事請示。女君曾有令,凡對女君有性命之害者,格殺勿論。換作昨夜那人,是否也一樣?”

 此問一出,室內溫度陡降。

 這死寂持續良久,薑佛桑澹然瞥來一眼。

 本想說他不會,但這話也無需對外人說。

 無情無緒道:“我不記得有給你下過第二道命令。”

 神歡眼眸微微亮起。

 就在此時,似霓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宦者,宦者雙手托舉著一柄細長黑劍。

 劍是神歡的。

 上月薑佛桑去雲淙別業,歸途路遇刺殺,刺客皆身手不俗,神歡力戰以至劍身有了損傷。薑佛桑知道這把劍對他極為重要,便廣覓良匠為其修補,今日始才完工。

 將劍拿起,有些沉,但尚可接受。

 這劍外表看著平平,出鞘後亦不見逼人劍光。內部卻是用熟鐵為骨,又由百煉鋼包囊,鋒鍔銳利非凡,實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劍。

 然再珍異的劍,經千百次的磨練,缺口、耗損都不可避免。小缺口可以磨去,大缺口則需用嵌鋼法來進行修複。

 這般融合鍛造的刀劍十分之堅固,除非再度放進火中燒紅斧砍,不然絕難斷掉,也更耐磨損。只不過懂此技藝的少之又少。

 薑佛桑握著劍柄,目光落在劍身上用陰文刻寫的“神鋒步光”四字上,微微出神。

 這把劍她是認識的,前世就認識。

 來見樊瓊枝那回,宮城門口,她曾親眼見到這把劍削去了一個人的頭顱。經過她身邊時,劍身的血整好漫過那四個字。

 當時低垂著頭,不曾看到持劍人。但薑佛桑想,應當不會有錯——大成國主的禁衛統領,殺人如麻,有人屠之稱。

 聽引路的宮人議論,史殷奇外遊時無意間將其救下, 自此後他便忠心耿耿,隻效忠史殷奇一人。

 大成後來那等亂象,若沒有他,史殷奇哪裡活的到那時候……

 薑佛桑邊踱步邊端詳:“無論是何等神兵利器,最重要是趁手。若有一天這把神兵有了自己的意志——”

 劍鋒忽而指向神歡:“你說,我用著還能放心嗎?”

 劍加於頸,神歡並不變色。

 仰望著持劍人,抬手,握上劍身,鮮血瞬間湧出,他連眼也不曾眨一下。

 “神歡這條命是女君所救,女君的意志就是神歡的意志。”

 一片靜謐之中,止聞血珠滴淌聲。

 薑佛桑垂眼看著地上那片鮮紅,目光緩慢上移,對上他灼亮的雙目,唇角微微勾起。

 “這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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