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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女貴不可言》第二百八十三章 刀俎魚肉
最新網址: “醒了?”蕭元度邁步入室,神情和語氣一板一眼,很有股在二堂公乾時的意味,“感覺如何?”

 “妾已無礙,有勞夫主了。”

 蕭元度負著手,也沒問她這個有勞指得什麽,隻道, “等會兒再讓醫官看看。”

 菖蒲接話,“已讓人去請了。”

 薑佛桑偏頭看向蕭元度:“夫主為難醫官了?”

 蕭元度不以為意,走到一旁的圈椅坐下:“治病救人是他本分,怎麽就算為難?又沒少他診金。”

 春融不比菖蒲在他面前謹慎,直言直語,“五公子說要拆了人家醫館,還說女君喝了藥今日要還是不醒,就讓醫官腦袋分家。”

 薑佛桑聞言顰眉:“夫主所為欠妥,醫者盡心盡力,沒有不盼著病人好的,何必危言恐嚇?若人人都這般,以後還有誰敢治病?”

 蕭元度面色一滯,朝春融橫了一眼。

 菖蒲都低下了頭,春融卻坦坦然與他對視。

 蕭元度有時很想不通,薑女七竅玲瓏,身邊為何會留這樣的婢女。說好聽些是魯直,往難聽了說就是愚笨,連個眼色都不會看,也就力氣比旁人大些。

 “不過,”薑佛桑話鋒一轉,“夫主也是太過擔心妾的緣故,等會兒醫官來了,妾向他陪個不是。”

 蕭元度面上不甚自在,卻沒像以往那樣反駁她, 也不往她那邊看, 自己倒了杯水喝。

 醫官過來看過, 言凶關雖過、猶需靜養, 外傷也需休養些時日才能好。

 蕭元度聽罷放了心,二堂還有事,沒有久坐就離開了。

 才出內院,與前來探視的鍾媄何瑱碰上。

 “五公子。”何瑱施禮。

 鍾媄道:“我倆擔心了一夜,聽說表嫂醒了就來看看。”

 蕭元度皺了下眉,“她需要靜養,你少聒噪,看兩眼趕緊走。”

 “我、我聒噪?”鍾媄手指著自己。

 何瑱也並不站她,還故意氣她,“人人皆知的事,你竟不知?”

 鍾媄七竅生煙,對著蕭霸王走遠的背影一通比劃,又白了何瑱一眼,跑去找薑佛桑告狀去了。

 蕭元度在二堂也沒待多久,回來陪薑佛桑用了夕食,見她吃得不多,自己也沒甚胃口。

 到了喝藥的時候,蕭元度想起舊傷之事,拿來問她。

 薑佛桑提起千裡急,隻說自己好奇試了下藥,過幾日便能消。別得沒提。

 她為醫署默書時常做此類事,蕭元度倒也不疑,起身回了偏室。薑女人都醒了,他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半夜,蕭元度陡然睜開眼,從榻上一躍而起,直奔主室。

 主室的燈徹夜不熄是薑女一直以來的習慣,這次也一樣。繞過屏風,就看薑女坐在榻上,手捂著心口,滿頭冷汗。

 菖蒲也是傷患,春融昨夜亦熬了一宿,值夜的是似霓。只見她跪在榻前,手裡端著一杯水,正在勸撫著什麽。

 似霓看見他來,忙道:“公子來的正好,女君魘著了。”

 蕭元度擺手讓她退下,闊步朝床榻走去:“做噩夢了?”

 薑佛桑反應遲遲的,好一會兒才抬頭,眼底的驚懼還未完全褪去。

 目光與他對上,無聲吞咽了一下,又偏頭看了眼身周,確定是在熟悉的地方,這才長出一口氣。

 她這模樣,蕭元度隱約猜到幾分,下意識想攬她進懷,就像她昏睡時那樣抱著她。置於腿上的雙手松開又握緊,遲遲伸不出。

 這很奇怪。

 昨夜發生了太多事,壞的、好的——但無論如何,兩人之間的關系確實有了實質性進展。

 按說不該如此疏離,可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夢而已,無事了。”乾巴巴安慰了一句,把侍女倒好的那杯水遞給她。

 薑佛桑已經緩過了神,這才注意到他光著腳,未穿鞋履。

 “妾擾了夫主休息?”

 蕭元度道:“本也沒睡著。”

 “妾已無事,夫主明日還要上衙,回去歇著罷。”

 蕭元度並不聽她的,“等你睡著我再走。”

 薑佛桑手拉錦衾躺下。

 兩人一個坐一個臥,視線不免對上。當此之時,蕭元度總是先撤開的那個。

 薑佛桑遲疑:“有人盯著,妾很難睡著……”

 蕭元度耳根一熱,板起臉咕噥了一句麻煩,從榻側挪到了旁邊的圈椅裡,順手扯下半片帷帳。

 兩人之間多了層遮擋,“這樣總行了。”

 “那等妾睡著了,夫主記得回去,別讓妾縈心。”

 停了一會兒,才聽到蕭元度嗯了一聲。

 薑佛桑笑了笑,側身向裡,盯著板壁。

 目光又落回自己的掌心,上面乾乾淨淨,什麽也沒有。嘴角的笑卻一點點消失。

 那確實是個噩夢。

 她殺了人。

 兩世為人,這是她頭一次殺人。

 閉上眼,全是血色,溫熱的血液,刺鼻的血腥,地上躺著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汪造臨死前的掙扎,他圓睜的雙目,眼底的駭然、憤怒,以及驚悚……即便是在夢中,即便她知道汪造已經死了,還是一次次揮下柴刀。

 薑佛桑緊緊抓住被角,上下牙關緊咬,仍控制不住地發抖。

 殺人的滋味實在不太妙。

 那樣臭蟲、螻蟻一樣的男人,他明明死有余辜,心裡卻有一道檻,不斷地折磨著她。

 但是,薑佛桑告訴自己,習慣就好了。

 世道就是如此,不為刀俎,便為魚肉。她寧可做刀俎。

 所以,總要習慣的。

 一個噩夢而已,活著都沒能掐死她,死了又能奈她何?

 雙手的抖動終於不那麽明顯。

 薑佛桑緩緩翻了個身, 隔著一層垂幔,看著蕭元度。

 只能看到一個靠坐在圈椅裡的輪廓,雙腿交疊著放到案幾上,很快又拿了下來,而後單手拄著腮,盯著角落裡的燈盞出神,似乎在為什麽事煩心。

 他應該是希望汪造活著的吧?留一百個活口,也不及汪造一個活口。

 然而就憑她與汪造私底下的那番接觸,一個死的汪造遠比活著的汪造對她更為有益。

 白日裡菖蒲聽說了她在積雪山內的經歷,心疼的直掉眼淚。

 菖蒲又哪裡懂得,汪造這種其實是最易對付的,至多犧牲一下皮相,然後便可以最小的代價送他去見閻王。

 真正難對付的……薑佛桑抬眼。

 她耗費了太多心神,差不多也到了該收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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