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言:“當日五公子從巫雄回來,接風宴上說過佟夫人隻生了七公子一個,尹姬正是從那時起的疑——五公子必定知道些什麽,還請將實情告知。”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畢竟當日接風宴上蕭元度確曾說過,聽到的人也不少。
但若再稍稍多想一些,必能品出弦外之意——這一切都是因蕭元度而起。
若真是無心的一句也就罷了,
若是有意,那他打得是什麽主意,就很值得琢磨了。
露出口風,引尹姬起疑,尹姬得知真相必行報復,借尹姬的手既除去了蕭元貞和佟夫人,
也打擊了佟氏一族……
薑佛桑根據常理做出的推斷,
蕭琥會否也這樣想?
“他如何應對的?”
鍾媄道:“你放心,他沒認。”
從昨夜薑佛桑囑咐自己的那些話中鍾媄已經確定,這兩人雖和離了,卻並未斷乾淨,甚至比和離之前羈絆還要深一些。
虧她先前還擔心婚典上兩人若是撞見會否難堪,還特意找蕭元度說了許多好話,結果倒好!
鍾媄心下隻為他們高興,並不多問:“他稱自己當日多飲了幾杯,說了什麽已不記得,怎麽一個不在場的侍女反記得那般清楚。”
接風宴當天尹姬未曾出席,她的侍女自不可能親耳聽到。
那侍女就支吾著言道:“是從旁人處聽來的。”
蕭元度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轉而看向曹管事:“主母不問事,你這個總管事也是吃閑飯的?這幫子人成日聚在一處淨琢磨主子言行了,還總說府裡烏煙瘴氣,怪得了誰?”
後半句分明是衝著蕭琥去的。
曹管事沒敢去看主公臉色,
連連請罪,“都是老奴的疏忽,回頭定嚴加管束,
再有咬耳嚼舌胡亂編排者,
一律重責。”
蕭元奚卻突然開口:“七弟和八妹實在太過相像。”
看了看蕭琥,頂著眾人目光,硬著頭皮繼續往下,“我記得當日,長嫂似也、也說過,她亦有弄混的時候……”
鍾媄接過話茬:“我以往帶他倆出去也常聽到類似的話,外間不知情者常把兩人認作一母雙生。”
鍾媄開腔時還被鮑老夫人狠瞪了一眼。
不過她並不覺得自己這話能影響佟家什麽,畢竟姨母所為、鮑老夫人所為,都已是板上定釘的事。
唯一的區別只在於會否把蕭元度拉下水。
姨母那般恨尹姬,若知曉幕後另有黑手推動,必欲食肉寢皮。
可蕭元度是蕭元奚的胞兄,而今也是她的兄伯……
何況她說得也不是假話,往日確常有人把蕭元貞和蕭元瓏認成雙生子。
隻沒想到兩人還真就是。
薑佛桑舒了口氣:“多虧你倆。”
鍾媄擺手:“還好你事先交代,欸?你怎知會有人往兄伯身上引?”
薑佛桑也並不是很確定。
蕭元度那句話近似醉言,若心中無鬼,應當都不會往心裡去。
最多當成他在嘲諷佟夫人膝下無子。
佟夫人心裡明顯是有鬼的,可正如蕭元度所說,草窩裡又豈會隻藏一條蛇?
若另一條也被驚醒,
那麽尹姬當真只是因為一句話起的疑?
薑佛桑想起了甘姬之事。
幕後若為一人,
對方包藏禍心,
行事縝密又陰毒,並不會如蕭元度所願直接上演狗咬狗。以其一貫來的手筆,恐怕更樂意讓黃雀去捕蟬,他則做那在後的螳螂。
甚或還想著一箭三雕。
在鍾媄與蕭元奚的幫腔之下,此事雖一筆帶過了,還不知蕭琥心中怎麽想,
對方又有沒有後招……“鄔夫人的事如何?有沒有得到證實?”
蕭元度雖過了一關,卻還有更大的難關,那就是與鄔夫人相關。
鍾媄悒悒一歎,顯出些苦悶與痛心來。
“外祖……罷了,稱她鮑老夫人吧。”
想想他們母女還有那幾乎沒露過面的外祖公聯手做下的惡,鍾媄就如鯁在喉。
別人倒也罷了,鄔夫人是她阿家呀,昨晚事情出來,她簡直不知該怎麽面對蕭元奚。
“鮑老夫人都承認了。鄔夫人自生下小六後身體一直不好,夫主又不著家,正是多愁多病的時候。鮑老夫人便常借著探望之名開導於她,實則顛倒黑白、胡編亂造,還常說起我大姨母的事,讓鄔夫人以為自己的枕邊人仍舊念著故人,拿她根本不當什麽……”
因為那時蕭琥還沒有揚名,佟家看的到的好處不多,所以鮑老夫人大發慈悲,不殺人不見血,隻誅心。
鄔夫人與蕭琥之間誤會橫生,久不得解,最終導致鄔夫人病勢加重、抑鬱而終,這期間鮑老夫人至少居八分之功。
薑佛桑深感震驚。
倒不是為事實震驚,而是……以鮑老夫人在湖心亭的表現,怎麽也不像是輕易吐口的模樣。
細問究竟,鍾媄也說不出所以然。
思量許久,不確定道:“許是因為二姑姊?”
“蕭元妗?”
鍾媄點頭。
大佟氏去後,蕭琥遊俠在外的那些年,所生三子一女皆由蕭琥父母照顧。
蕭家那時也隻勉強維持個溫飽,佟家偶爾接濟一回,並不常有。 但對幾個孩子來說,穿金戴銀的外祖親每次來就意味著有好吃的、好穿的,自然無比期盼。
後來蕭琥娶了鄔氏,在棘原城安家,鮑老夫人去得較往昔愈發勤了,還常把他們幾個接到佟家小住。
最終只有蕭元胤去了棘原,余下幾個仍留在鄉間。
蕭琥父母年事已高,先後離世之後,鮑老夫人便乾脆把她們接去了佟家常住,直到後來一同搬進太岐塢。
蕭元妗自小就跟鮑老夫人比較親,進了西廂之後,也一直守在鮑老夫人身邊。
鮑老夫人大抵是見躲不過去了,正好這個外孫女在,會替自己求情,這才松口認下鄔夫人之死與自己有關。
可想而知蕭琥會有多震怒!
眼中再無丈母,大罵一聲老刁婦,拔刀就要將其砍殺。
蕭元妗卻挺身擋在前頭。
那把刀停在半空,蕭元妗與父親對峙片刻,返身蹲下,抱住癱坐在地嚇得口不能言的鮑老夫人。
先是一樁樁一件件,細數蕭琥對他們幾個的不聞不問,又將鮑老夫人的教養之情拿出來說,
“外祖親有錯,她對不起鄔夫人,可事情已經過去多年,鄔夫人也不是當真死於她手。外祖親也上了年歲……”
最後哭得滿臉淚道:“你要殺外祖親就先殺了我罷!我與外祖親結個伴,到了九泉之下也好去見阿母!”
蕭元妗是在鮑老夫人跟前長大的,不忍見鮑老夫人被生父砍殺也在清理之中。
但……薑佛桑想起昨晚那一面,她一瞬間的神情轉變……總覺得有些許微妙。
“不止鄔夫人這一樁,”鍾媄道,“還牽扯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