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麗雅很是難過。

她坐在鏡子前，呆呆地看著鏡子裡的美麗少女，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張面容。

那張臉並不算好看，最多能稱得上是容貌端正，雙眉皺起，反倒是有一種傻傻的嚴肅感。

面容的主人很是刻苦，不管做什麽事情總是喜歡全力以赴，從來都不肯偷奸耍滑，

在出工出力的情況下，面容的主人用自己的行為獲得了村裡人的認可，而不是因為高貴的身份，老實淳樸成長為了可靠和堅毅，燃燒的火光卻也開始吸引到了蝴蝶的目光，其中不乏門當戶對的少女，

飛蛾扇動著翅膀想要接近，卻被燈罩攔了下來，等飛蛾回過神來，連撞破燈罩，自取滅亡的機會都已經失去。

現在，走投無路的飛蛾，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自由。

飛蛾，終究只是飛蛾而已。

少女歎了口氣，從木椅上站起來。

這麽長時間父親都沒有催促，想必父親也很難過，想多給自己一些時間。

可這不是多一些時間就能解決的問題，拖時間根本毫無意義。

她無法選擇自己的摯愛，至少此時此刻，她不想讓父親為難。

少女讓自己笑了笑。

或許笑的多了，就真的能笑出來呢……

科林慚愧地站起來，看向面帶微笑，走出房間的女兒，蠕動了兩下嘴巴，似乎是想要詢問什麽，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爸爸，我準備好了，您不必為我擔心。”

上前抱了抱有些卑微的男人，注視著男人斑白的兩鬢，少女柔聲道。

“考斯特家族也是密銀村數一數二的家族，喬布奈特雖然瘸了一條腿……也很是出色，女兒一定會很幸福的。”

“娜麗雅……”

拍了拍少女的背，男人的臉上滿是懊悔，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道。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騙了你，娜麗雅，你的媽媽並不是拋棄了我們，而是想要我們和她一起去諾克薩斯，她……她是一個可怕的黑法師，我是在有了你之後才明白這一點的……”

悲傷的男人緩緩道。

“或許，或許我應該帶著你，跟你的母親一起去諾克薩斯，而不是來德瑪西亞，或許我這樣做了，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你也不會因為……因為一個流亡者女兒的身份而被迫接受一場心不甘情不願的婚姻，要不我還是帶你逃跑吧，咱們去找你媽媽，今天晚上我就找老馬夫帶我們離開德瑪西亞……”

“不用了，爸爸，您已經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並不想對您的選擇多說什麽，我只是受夠了當外鄉人的日子。”

少女松開了男人，語氣卻反而變得堅決。

“我們用幾年的時間融入到了這裡，我們繼續漂泊，前往諾克薩斯，又需要幾年才能融入那裡?”

頓了頓，少女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又反過來安慰自己的父親。

“克拉肯哥哥很好，可是我和他確實不合適，蓋利斯特大人也不會同意一個法師和他的獨子在一起，克拉肯哥哥去從軍，成為了大英雄，我們就更不合適了，德瑪西亞是一個厭惡魔法的地方，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既然無法改變，我們又走上了這條路，那麽我們就只能接受它，從今以後，我會忘記我擁有魔法天賦，爸爸你也忘記你的抉擇吧，我們誰都沒有錯。”

目送女兒離開，男人把衣袖蓋在臉上，不停抽泣著。

男人知道，笑著的女兒，比自己哭的還慘。

……

密銀村的一處鄉間別院內，樹蔭下的蓋利斯特滿意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大胡子翹了起來。

“臭小子又長高了不少，真是給你老子長臉了，居然直接當上了鋼劍士軍團的第一劍士長，你是不知道咱家的門檻都因為這件事被踏平了半截，找我說親的人都能排出密銀村了。”

“父親，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克拉肯苦笑著挨了自己老爹兩巴掌，隻感覺自己的肩膀酸酸麻麻的，不由得暗自誹謗，

難怪自己的父親能成為希爾達家族的族長，就這身力氣，誰能吃得住兩拳?

“這怎麽是開玩笑呢?我跟你說，你也差不多到了結婚的年齡了，我給你看了幾個村裡不錯的小姑娘，你看看合不合眼，我給你說親去。”

“父親，還是算了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她們。”

克拉肯搖搖頭，他有些後悔先回家了，早知道是被催婚，還不如先去看看自己的娜麗雅妹妹，去確認她的心意。

要催也是得催娜麗雅妹妹啊?

自然不會不知道自己的傻兒子在想什麽，蓋利斯特的笑容微斂，忽然歎了口氣。

“別惦記你的娜麗雅妹妹了，她的父親已經接受了喬布奈特的求婚，你……”

“娜麗雅……要嫁給， 喬布奈特，那個好色的瘸子……”

蓋利斯特臉色有些難看，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確實喜歡那個諾克薩斯的黑法師之女，卻不知道居然會喜歡到失魂落魄的程度，最關鍵的是，平時也看不出來悶葫蘆會這麽癡情。

“想要攀上德瑪西亞的上層，那就不能跟魔法有任何的瓜葛……

唉，克拉肯，今夜之後，你就會明白我的苦心了……”

克拉肯已然聽不到蓋利斯特後面說的安慰之言，能面不改色地用密銀鋼鋼劍斬下弗雷爾卓德強盜腦袋的劍士長渾渾噩噩地離開自己家，茫然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腦袋裡嗡嗡的，一團漿糊。

真正的心如刀絞，比弗雷爾卓德的冷鋒刺入體內還要痛苦百倍。

直到確認娜麗雅會成為別人的妻子後，少年才明白，那個總是在自己最孤獨的時候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少女對於自己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自己是老實人，不會說謊，只知道傻乾，做事。

自己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別人，自己很確信這一點，但娜麗雅除外。

對自己來說，娜麗雅，就是自己的半條命。

而現在，自己的半條命，就這麽沒了。

青澀的感情從種子開始萌發，卻在即將開花結果的時候被別人奪去，堅強的少年淚眼朦朧地向前走著，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自己成長的山崖之上。

少年同時也看到了，那山崖邊雙膝跪地，做出祈禱模樣的熟悉背影。

“娜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