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珊娜女士，你認為諾克薩斯和德瑪西亞的本質區別是什麽?”

　薩勒芬妮拉開馬車的窗簾，視線注視著窗外。

　到了這會兒，拉克珊娜的神色才緩和了不少。

　並不是她已經做出了決定，而是將這件事又一次地壓在了心底。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未雨綢繆做選擇的人。相反，她更適合在面對變故時，果斷去做讓結果變得沒那麽糟糕的事情。

　“本質嗎?”

　拉克珊娜思索了一下，解答道:

　“德瑪西亞更在意普通人的生命。”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標準回答，也是人們對兩個國家的刻板印象。

　她並不清楚薩勒芬妮問話的意圖，卻敏銳的發現對話節奏正在被對方掌控。

　以她現在的情況，最好的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沒錯！”

　卻沒想到，薩勒芬妮輕笑著應了下來:

　“德瑪西亞確實更在意普通人的生命，不止是生命，還包括他們應有的人權。”

　她凝視著不解的拉克珊娜，繼續說道:

　“貴族之間的製衡手段就是他們，為了攻訐對手，平民就是貴族在談判桌上最好的武器。”

　薩勒芬妮這句話，讓拉克珊娜沉默了。

　本質上來說，策劃遊行在到上頭，運用的手段和薩勒芬妮所說並不差別。

　利用德瑪西亞公民，和真正為他們著想，在外人看來並無分別。

　甚至最近在雄都的一些風聲裡，也有薩勒芬妮所說的問題。

　冕衛到底是為了正義，還是為了上位。這也是所有德瑪西亞貴族在思考的問題。

　薩勒芬妮嘴角微微翹起，問道:

　“拉克珊娜女士，你認為諾克薩斯更在意的是什麽呢?”

　她從一開始就很喜歡言語上的交流，以此她能改變其他的看法，甚至不需要借助歌聲。

　只不過拜師的那一天，面對一言不合就開打的蔚和金克斯，她領悟到了一件事。

　言語上勸服的前提，是別人心甘情願去聽你說。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又有誰在意呢?

　而帝國以及瑞恩，給了她這個舞台。

　借助這一層身份，她能肆意發揮自己最擅長的東西。

　只要不違背她的初衷，她很願意為帝國當說客。

　何況，站在她的立場，她的所作所為，更能給德瑪西亞帶來一個好的未來。

　面對薩勒芬妮的問題，拉克珊娜並未思索太久，而是直接說道:

　“實力與利益！”

　她最近閱讀過太多諾克薩斯的著作，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那德瑪西亞貴族信奉的是什麽呢?”薩勒芬妮追問道。

　拉克珊娜眉頭不悅地皺起，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雖然不知道薩勒芬妮要做什麽，但這個問題無疑是在揭德瑪西亞的傷疤。

　哪怕...這確實是已經存在的事實。

　“利益與實力！”薩勒芬妮笑吟吟的自答道。

　她那副模樣，似乎是在等待拉克珊娜的糾正。

　兩個回答看似一模一樣，但無論是拉克珊娜還是薩勒芬妮，都明白其中的分別。

　德瑪西亞貴族利益在前，而根據實力選擇是否退讓。

　諾克薩斯實力優先，會根據利益派遣相應的實力。

　拉克珊娜面容上多了一絲絲的明悟，她有點明白薩勒芬妮的意思了。

　正因為德瑪西亞貴族和諾克薩斯的區別，又因為德瑪西亞平民和貴族之間的關系，諾克薩斯這是明牌在說，他們能借助實力讓德瑪西亞分崩離析。

　而這種實力，甚至並不只是武力。

　以武力震懾，政治進行壓迫，在到教育、文化、經濟上的製衡。

　想到諾克薩斯最近做的動作，拉克珊娜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原理。

　“為什麽要提這些?”拉克珊娜忍不住道。

　諾克薩斯雖然用的都是明面上的謀劃，但也不該跟她這位敵人講這麽多。

　薩勒芬妮嘴角帶著笑意，她現在的形象很像是在皮爾特沃夫時期的瑞恩。

　“拉克珊娜，我們是朋友。德瑪西亞一直都只有兩個選擇，不是嗎?”

　一個是被諾克薩斯徹底吞並，一個是明面保持獨立，實際被諾克薩斯同化。

　“並不是。”拉克珊娜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們還有另外的選擇。”

　此刻，她眼底的猶豫似乎散去了，像是決定了一件之前還在猶豫的事情。

　“好吧，我也希望能看見你們有不同的命運。”

　薩勒芬妮並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而是隱含笑意地轉移了這個話題，說著關於德瑪西亞的一些風土人情。

　總是有人會覺得自己在抗爭命運，並能獲得最終勝利。

　但這種抗爭來的勝利，又何嘗不是預料之中的結果呢...

　薩勒芬妮眼角的余光不經意掃過放在拉克珊娜膝蓋上的魔法書，神情閃過一絲絲的複雜。

　“黎明堡壘，到了！”

　剛和拉克珊娜下了馬車，薩勒芬妮就聽到了不少有趣的靈魂心聲。

　今天主持會面的只有八大官，嘉文三世因為身體原因並不在場。

　“一個14歲的小女孩，這是來自諾克薩斯蔑視。”

　這句話來源於八大官中一位來自光盾家族的女人，艾琳諾·光盾。

　“來的使者是這個女孩，也不知道能不能決定買賣的事情，我們這可是囤積了不少資源，用於兌換武器或者崔法利金幣都沒有問題。”

　這是財政大臣布裡斯托的心聲，薩勒芬妮已經明白怎麽和這人打交道了。

　“薩勒芬妮...還是交給冕衛和光盾去對付，我能不出面就最好。”

　來自行政大臣格蘭瑟姆的聲音，薩勒芬妮發現，這是一個三面都不想得罪的老狐狸。

　但這種人，也往往最會妥協。

　除了最印象鮮明的這三人，大元帥緹亞娜和外交大臣亞岱爾的心聲都較為平平無奇，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家族的基礎上爭奪利益。

　走在去議會大廳的路上，見薩勒芬妮微微搖頭，拉克珊娜好奇問道:

　“薩勒芬妮小姐是對建築風格不喜歡嗎?”

　她聽聞不朽堡壘的崔法利議會廳和黎明城堡不同。

　據說，那是高懸於天空的浮空建築，位於僅次於浮空堡的高度，象征著崔法利議會的權利。

　薩勒芬妮搖了搖頭，微笑道:“只是有些感歎，八大官中沒有一人是全心為國奉獻之人。”

　拉克珊娜腳步微頓，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崔法利的三大議會長。”

　說完，她同樣歎息一聲朝內走去。

　每一位崔法利議會長，幾乎都將帝國的利益與自身捆綁。

　這也是諾克薩斯和德瑪西亞的本質不同。

　帝國，是諾克薩斯人的同時，還是崔法利議會的意志延伸。

　但德瑪西亞，只是所有人的德瑪西亞。

　哪怕是光盾，都無法代表德瑪西亞的意志。

　在拉克珊娜的帶領下，薩勒芬妮站在舞台上，昂首飄進了議會大廳。

　剛一進入大廳，薩勒芬妮的舞台便緩緩向上飄起，直到於八大官平齊，這才高聲開口:

　“諾克薩斯交流團使者薩勒芬妮，代表諾克薩斯帝國，特來此與德瑪西亞進行交流。”

　她的話音落下，拉克珊娜微有些訝異的抬起頭。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薩勒芬妮如此氣場全開的模樣。之前哪怕是馬車與她交流時，更多的也只是誘導，遠沒有這種震懾四方的氣場。

　不過，薩勒芬妮的氣勢，卻被其余七位八大官認為是理所當然。

　在他們眼中，這才是純正的諾克薩斯人。

　在拉克珊娜回到屬於魔法大臣的位置上後，緹亞娜坐在八大官的首位，神情莊重肅穆:

　“歡迎諾克薩斯交流團的來訪，德瑪西亞一直是遵從平等與公正的國度...”

　緹亞娜極為公式化的開場後，薩勒芬妮同樣也是作為使臣，毫不怯懦的進行言語上的交流。

　二人各自代表了兩個符文之地最為強大的勢力。

　但言語上勢均力敵的兩人，卻讓其余八大官面色凝重了很多。

　薩勒芬妮的話語，高傲中有把持著度，面對緹亞娜一些隱性的套話，卻又能悄無聲息的回避。

　在他們眼中，雖然眼前的女孩依舊有諾克薩斯人的傲慢，但能力確實極其出眾，甚至，不弱於拉克珊娜。

　八大官們的心思複雜。

　德瑪西亞數百年來，也只出現過一個拉克珊娜這般的人物。

　但與之相比，薩勒芬妮的年紀更小，而且似乎...出生的家境還比不上拉克珊娜。

　一番對話過後，緹亞娜便不再說話，而是隱晦的掃過其余幾人。

　她這麽開場就是為了不讓其余八大官太過於輕視薩勒芬妮，她清楚的知曉自己等人的心思在對方面前無所遁形。

　要不是拉克珊娜能保護他們不受魔法影響，她根本不會同意與薩勒芬妮見面。

　這個人對於國家的危險程度，遠遠超過憑借實力的薩勒芬妮。

　看著眼前的八大官，薩勒芬妮直言開口道:“這次前來，我代表了諾克薩斯的意志，有兩件事需要實施。”

　“但說無妨。”緹亞娜代表德瑪西亞說道。

　諾克薩斯以善意而來，只要要求並不過分，她們本就不會拒絕。

　“其一，聽聞德瑪西亞廢除禁魔令，帝國與德瑪西亞同盟，秉承著互幫互助的原則，在崔法利議會的商議下，由我帶領戰爭學院魔法系學員來此交流魔法經驗。”

　聽到這句話，某幾個八大官皺起了眉頭，將視線望向拉克珊娜。

　這件事在之前他們就有所耳聞，對戰爭學院和符文魔法的事情也有了解。

　這次的交流會無疑能讓拉克珊娜領導的魔法部變強。

　對於德瑪西亞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對於與冕衛有敵意的家族，並不是一個利好消息。

　尤其是對艾琳諾來說，如果是嘉文坐在魔法大臣的位置上，她會更為欣喜。

　而且因為嘉文三世身體日漸虛弱，她必須讓出位置給嘉文製造一個舞台，哪怕她很早就知道該這麽做，但仍舊心有不甘。

　在德瑪西亞，公民不會接受無緣無故的換位，最好是由她策劃了一次能夠削弱冕衛家族的行動，最後由嘉文平息了問題。

　這樣，才能讓她下的順理成章的同時，為嘉文鋪好往後的道路。

　但諾克薩斯交流團的來訪，卻可能會讓這件事出現變故。

　薩勒芬妮隱晦地望了眼艾琳諾，嘴角微不可查的揚起一個弧度。

　她與拉克珊娜你一言我一言，敲定了交流團的具體行程。

　曾經搜魔人軍團的魔法書籍收藏，現在的魔法部門藏書，都會對薩勒芬妮等人開放。

　但與此同時，薩勒芬妮也會指導魔法部門的法師們。

　雖然魔法部門的法師平均年齡遠比小法師們和薩勒芬妮要大，但無論是天賦還是知識，都遠遠不及小法師們。

　除非是有法師專門測試覺醒，不然魔法的覺醒隨機且很難預測。

　一個有魔法天賦的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覺醒，又有可能下一秒就會覺醒。

　德瑪西亞和諾克薩斯不同，諾克薩斯由於魔法元素被抽離而成了荒漠，同樣會影響在那出生嬰兒的魔法天賦。

　除非父母輩是法師，不然新生兒很難擁有魔法天賦。

　但德瑪西亞卻並非如此，由於世界符文長時間處在禁魔林，哪怕有禁魔石阻隔，但也會潛移默化的影響土地和環境。

　在此出生的新生兒，有很大概率擁有魔法天賦，雖然並不會很強，但卻異常之多。

　這也是隨著時間流逝，禁魔令在德瑪西亞影響越來越大的原因。

　當然，大部分有天賦的法師，最後都或是販賣，或是流放到了諾克薩斯，成為了法師團中的一員。

　並且這些人，天生對德瑪西亞充滿了仇恨，對接納他們的諾克薩斯充滿了感激。

　與拉克珊娜敲定了交流團的具體事宜，薩勒芬妮的神色看起來要緩和了不少，這也讓八大官們紛紛露出了笑容。

　緊接著，薩勒芬妮提出了諾克薩斯的第二個要求:

　“關於曾經因禁魔令入獄的法師，德瑪西亞並沒有恢復其身份，根據之前兩國簽署的條約，諾克薩斯可以接納他們。”

　她不急不緩地說完，任由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八大官，語氣和表情都透露出不容置疑。

　對於這一件事，雙方都並不意外。

　薩勒芬妮會提這件事，也在八大官的預料之中，他們之前也有商量，制定過預案。

　財政大臣布裡斯托斟酌了一下，臉上帶著為難開口:

　“這件事從原則上來說，理應按照諾克薩斯的要求，但在條約中，我們也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對於這一方面，關於德瑪西亞物資兌換崔法利金幣的比例，是否有些不合理。”

　他的意思，薩勒芬妮心裡清楚，是想要提高德瑪西亞出口資源的定價，又或者是抽取一定的交易稅收，以此來提供獲利。

　在之前的貿易條約裡，德瑪西亞根本沒想到兩國正式貿易後，金額會如此巨大。

　也因此，當時嘉文根本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雙方零交易稅的條例。

　但現在來看，德瑪西亞不僅因此損失了一大筆錢，資源和金錢更是不斷在外流向諾克薩斯。

　這是之前就商議好的條款，在與諾克薩斯達成協議前，他們也不好更改。

　畢竟， 德瑪西亞並不佔據主導，他們是弱勢的那一方。

　“布裡斯托大臣所說之事...”薩勒芬妮面帶猶豫，“定價乃是市場供需所致，而交易稅又是條約所定。”

　過了好半晌，她才像是想到了什麽，認真道:

　“帝國可以接受在價格不變的情況下，德瑪西亞將交易稅包含在定價裡。”

　“這不可能！”

　布裡斯托反應很快，不顧貴族禮節地大聲拒絕。

　價格不變還加上交易稅，這等同於在壓縮他們售賣的利潤。

　跟諾克薩斯的貿易，大半都是由貴族提供。

　如果他同意了，可能會成為國家的英雄，但絕對會成為所有貴族的公敵。

　要不是現在德瑪西亞國庫緊缺，內部供應鏈緊張，大筆貿易利潤都進入了貴族口袋，他都不會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