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重的有些累贅的身體,還在順著地心引力向下落去,熾熱的鮮血一點點從紫鳶的傷口流出,滾落在寂寥的深淵當中。
滾燙的血液已然冰冷,正如紫鳶此時的身體一般。
因為過於缺血,她的四肢末梢開始變得冰涼,皮膚表面紅潤的樣子已經淡然無存,只剩下蒼白入紙。
自己已經掉下來多久了?紫鳶日漸渙散的意識漫無目的的想著。
十秒?三十秒?還是一分鍾?二分鍾?
她的常理告訴她,自己從被西蒙利丟下山崖開始算起,最多也不超過五分鍾而已。
但是為什麽,自己卻感覺,過了好幾個世紀一般。
傷口的疼痛麻痹了她的大腦,模糊了紫鳶的意識,她微睜著的眼睛,無神的盯著一點點離自己遠去的,代表天空的亮點。
白澤,他怎麽樣了呢?
想起剛剛白澤的身影,紫鳶此時也只能微微牽動嘴唇,露出一抹苦笑。
你這麽優秀,這麽厲害,是大家都敬仰的白澤大人啊,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吧。
只要,只要不來救自己。
已經失血過多的紫鳶眨巴著自己靈動的紫色眸子,眼眶的外面此時已經布滿了血汙,粘稠的血漿沾著了她的眉毛,讓她就連睜眼如此簡單的動作,都做的如此艱難。
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覺了吧。
在遠處的光點下,有一隻雪白的巨獸,腳踏著四朵黑雲,身邊縈繞著藍金色的火焰,在遠光的襯托下,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向著自己飛奔而來。
紫鳶苦笑一聲,用所剩無幾感知的右手,艱難的拋出紫鳳神晶劍。
不管這是不是幻覺,來者肯定不善。
連將自己打落山崖都不放心嘛?異世界的人還真是謹慎啊。
那隻張牙舞爪的巨獸,身上那強橫的實力,讓紫鳶感到心悸。
即使是自己的巔峰時期,估計也不如他吧。
可是自己現在,卻連反抗都做不到嘛?
無力的拋出,又能有幾分效果呢。
不過是不想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毫無反抗,就這樣死去罷了。
這最後的動作,已經耗盡了紫鳶所剩無幾的體力,原本因為疼痛而勉強保持著清醒的腦子,此時徹底的斷開了那一根線。
就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死去了嗎?
似乎,也還行。
---
渴,好渴。
不知道為何,紫鳶在一片黑暗中,身邊什麽都感受不到,卻唯獨能感覺到自己很渴。
而就在此時,從天上不知道何處,從天而降的降下一陣陣甘露。
紫鳶全身上下,都透露著對它的渴望。
她不顧一切的大口張開,接著從天而降的甘露。
一點點,恢復了力氣。
一點點,身體變的溫暖起來了。
一點點,能看到一絲光澤了。
困住自己的永恆黑暗似乎裂開了一個口子,紫鳶掙扎著,連滾帶爬的爬向那道口子。
口子外,是耀眼的光明。
已經因為剛剛的甘露,恢復了力氣的紫鳶向著它縱身一躍,跳出這個暗無天日的黑暗當中。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起來,沉重的眼皮終於打開,通透如同紫水晶的眼眸悠悠轉醒。
自己,這是在哪?
她看著身邊的白色,以及柔軟的觸感,睜眼盡是迷茫。
自己剛剛不是,還在深淵裡往下落嗎?
為什麽會突然在這裡?
而且,
自己的傷口為什麽沒有那麽疼了?紫鳶掙扎的從柔軟的地面翻起,不可思議的握了握自己的雙手。 就連自己剛剛喪失知覺的四肢,現在也好了?
可是,為什麽總是覺得哪裡有什麽不對勁呢?
不解的紫鳶砸吧了下嘴。
等等?
為什麽自己的嘴裡,全是鐵鏽味?
她大吃一驚的抬頭望向距離自己頭頂不過半米的白色天花板。
一滴一滴暗金色的血液,順著紫鳳神晶劍劃開的傷口,不偏不倚的落到紫鳶剛剛所在的位置。
而且,正好還是可以直接落在嘴裡的那種。
難道自己剛剛?
回想起剛剛夢境裡的一切,紫鳶就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無法相信。
可隨後,她腳下柔軟的地面開始地動山搖起來,讓剛剛有力氣站起來的紫鳶踉踉蹌蹌的又摔倒下來。
在自己昏迷之前所見的那隻巨獸,就這樣赫然出現在紫鳶的視野當中。
如羊一般修長的鼻吻輕輕的觸碰著紫鳶,輕柔的吐息縈繞在紫鳶身邊,不僅沒有讓紫鳶感到一絲不適,反而還有一種熟悉的安心感。
那碩大的,那兩顆藍金色的眼眸,目不轉睛的盯著紫鳶。
眼神中極盡溫暖,但是眼底又暗藏著無盡的悲傷。
“紫鳶,你醒了?”
---
盡管巨獸的面龐是如此的陌生,但是那雙靈動的眸子,和那紫鳶無比熟悉的鼻吻勾起的弧度,那若有若無的笑容,讓她低聲抽泣著,她輕輕抱住那巨獸的頭顱。
“白澤,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她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眼眶中滑落而出,一滴又一滴,就像斷線珍珠一樣不停的墜落,不停的墜落,最終墜入白澤柔軟的皮毛當中,消失不見。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心情?
這種感受又有誰懂?
“為什麽?為什麽要來救我啊?為什麽不躲開啊?”
她輕輕撫摸著白澤顫抖的身體,看著那道被她劃開的傷口一點又一點漏出鮮血。
她不相信白澤躲不開那一劍。
白澤粗糙的舌頭輕輕舔犢著紫鳶,輕柔的說道:
“你覺得,我能拋下你不管嘛?”
“紫鳶你啊,可真是淘氣,還沒見面就給我一劍,還好,不是很疼,反正我也是要喂給你精血的,也省得我自己開口了???。”
白澤若無其事的話語,卻讓紫鳶愈發的心疼著,她顫動的指尖輕輕撫摸著白澤的皮毛。
“不要騙我白澤。”
她的聲音因為過於疼痛,而變得沙啞起來,無論是她的身體還是她的心,都是同樣的疼痛。
作為朝夕相處的夥伴,作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白澤的人,她知道,她當然知道眼前的人只是在自顧自的逞強著。
白澤身邊的藍金色火焰愈發的耀眼起來,脖頸處的絲線又暗淡下去兩根。
“為什麽,為什麽要燃燒自己的神核和血脈來救我啊!你走啊,自己走不好嗎?”
紫鳶感受著白澤愈發閃耀的火光,自然也感受到了白澤那出乎意料暴漲的實力。
那是他,以燃燒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力量。
神核對於神袛,無疑是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即使自爆,只要能留下一絲神念,就能帶著神核重生。但是此時的白澤,卻將自己的整顆神核作為燃料,投入了這看不到終點的深淵當中。
而血脈,更是神獸的立身之本。
可以說,白澤這種行為,跟找死沒有多大分別了。
眼前的巨獸昂起頭顱,從雙眸當中,走出了紫鳶那熟悉無比的身影。
他嘴角掛著和煦的笑容,即使嘴角已經流出了鮮血。
他張開懷抱,即使自己也早已遍體鱗傷。
他輕輕摟著紫鳶發抖的身體,感受著懷中可人兒的不安與惶恐。
“我都說了,我是不可能拋下你不管的。”
白澤深沉的眼睛,傳遞著堅實的訊號。
“當年的我,已經犯下了太多太多無可挽留的錯誤了。我發誓,發誓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在我手上發生了。”
“你是我發誓,發誓要用生命去一直守護的人。我絕對不能像當年一樣,懦弱的自己逃走了。”
“至少這一次,我能把你給救出去,這對於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不要......不要,白澤。我警告你,不要怎麽自以為是,我不要,我不要......”
紫鳶早已在白澤的懷中哭的梨花帶雨,她的拳頭重重的擊打著白澤的胸膛,但是剛剛重傷的她,又有幾分力氣呢?
她不要,她不要,如果她的逃離,是以白澤的生命為代價的話,那她情願繼續墮落至無盡的深淵。
“對不起紫鳶,我又要自己逞英雄了。”
白澤不管胸前哭的肝腸寸斷的嬌人,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一記手刀將她敲昏。
他不敢,不敢再聽紫鳶說下去,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必死的決心,會被她一點點的軟化。
對不起紫鳶,這一次就讓我自己自私一回吧。
隻為自己而活的話,所有東西就由自己來承擔就好了。
---
緊隨著白澤身後的阿米三人,此時看著橫跨著山崖的巨獸,都釋放出了自己最強的攻擊。
“燃燒神核,我看你能燒多久。”
阿米嘴角勾起一抹不自量力的笑容,已經逼近到眼前的他也能感受到,白澤突然暴漲的實力不過是飲鴆止渴,強弩之末罷了。
我看你,怎麽逃出生天。
[星禁術·三重星隕]
三顆湧動著駭人光輝的流星從阿米的吟唱著孕育而出,這是他能在最短時間裡,釋放的最強的攻擊了。
同樣的,西蒙利和賽麗斯同樣釋放出自己最強的進攻,攻向身前白澤所化的龐然巨獸。
[血陽霸王槍]
[塞壬·幻夢之淵]
白澤的身軀來者不懼的盡數接下來這些進攻,龐大的身軀發出陣陣悲鳴,雪白的皮毛被爆炸熏的黝黑,破碎的傷口,飛濺出斑駁的血跡,但是他還是在那裡,用自己的身軀牢牢堵住了山崖。
“該死,神獸的身體怎麽都那麽硬。”
阿米不爽的皺了皺眉頭。
[星禁術.三重星隕]
......
---
已經和自己的本體剝離的白澤,此時正踏在奇妙的步伐,勾勒著奇怪的術式。
如果有殷國的普通人在這裡的話,自然會發現白澤所踏的步伐,竟然是殷國傳統的八卦。
他的步伐勾勒著八卦中的:
乾卦——開門——西北
坎卦——休門——正北
艮卦——生門——東北
這是白澤族內,最後的禁術,也是當初白澤族的族長,送他離開的方式。
[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這也是白澤作為創世神青睞的瑞獸,獨有的能力。
但是,這招的使用門檻,起碼要達到巔峰級神袛。
而白澤,現在所剩無幾的血脈和神核還有的時間,只有六十秒了。
自己的神獸本體跟自己唇齒相依,所以他身上受的傷,在白澤這裡也能同等的顯現出來。
漸漸的,白澤移動的腳步開始變得愈發遲緩起來,他的身上,開始憑空出現一道又一道的傷痕,但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
三道生門已經在他的步伐中緩緩勾勒而出,深邃的空間通道已經在東北的生門孕育而出。
還有三十秒。
白澤的神獸本體早已狼狽不堪,一塊塊血肉被傷口卷起,深入骨髓。
他輕輕的抱起紫鳶沉睡的身體,望著她嬌好的睡顏。
真可愛ヾ(^。^*)
他苦中作樂的笑了笑,看著紫鳶如此可愛的睡顏,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向生門,輕聲的對著紫鳶說著話。
“紫鳶啊,雖然你現在可能聽不見,但是我啊,可能也只有現在才能說出我平時說不出的話吧。”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他低頭看看如睡美人般的紫鳶,不由得癡癡的笑了。
“對了紫鳶,最後的時候,我跟你念一首詩吧。”
“嗯,是我之前在人類那邊看到的,可好了。希望你能喜歡。”
他一步步的挪向生門,由於和神獸本體的聯系,他的身上早已遍體鱗傷,皮膚一點點的滲出鮮血,浸透了他藍金色的衣服,也讓懷中的紫鳶,染上了一抹不可忽視的嫣紅。
此時的他們,就像殷國傳統婚禮的新郎新娘一般,穿著大紅的衣裳,走向美滿的殿堂。
只不過,這大紅的衣裳,是由他們的鮮血染就的。
“昔日分飛燕,相顧默淚乾。愁心各兩半,經年久隔斷。面如霜下雪,吻如雪上霜。彼時當已讖,此刻長悲痛。”
他因為疼痛,而變得沙啞不堪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念著這首,從人類世界聽來的遙遠情詩。
嘖,真的很配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繼續的向前走去。
噗通,他的右腿無力的跪倒在地,是神獸本體的反噬。
而外邊的白澤本體,右後腿整條的斷裂開來,但是身體還是紋絲不動,死死的將白澤和紫鳶等人擋在自己身體的庇護下。
“我看你這個畜牲,還能撐幾回。”
始作俑者西蒙利提著他染血的長槍,陰森的笑著。
“這算不算,一拜天地?”
白澤的腦袋看著自己血紅的衣裳,和此時被自己公主抱抱著的紫鳶,突然沒頭沒腦的蹦出這個想法。
他掙扎的繼續站起,拖著已經跛了的右腳,繼續一步步的向著那道代表著生的希望的通道走去。
他每邁下一步,腳下就多添一分血印。
還剩下二十秒。
“對了,我剛剛念到哪了?”
白澤歪了歪腦袋,重新找回剛剛的頭緒。
“對了,我想起來了,接下來是:清晨瑩珠露,寒襲侵眉蹙。彼時確已讖,今時空余恨。山盟皆已逝,聲名亦益輕。忽聞汝名現,羞於立人前。”
噗通,這回是左腿。
二拜高堂。
白澤繼續掙扎著爬起,即使雙腿依然沒有了知覺,但是此時的他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走到那裡,已經成為他機械而本能的動作了。
他一厘米一厘米的抱著紫鳶,向著生門走去。
一厘米,一厘米的向著目標蹭去,一條交融著他和她的鮮血所澆築的道路,無聲的留在原地。
近處的生門即使近在咫尺,卻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好似遠在天邊。
“人言汝於前,猶如喪鍾音。似有在背芒,何以情此鍾。誰知我知你,我知你知深。此恨經年久,此情度日深。”
白澤的反噬愈發強烈,渾身的巨痛折磨著他的神經,讓他幾盡昏厥。
可即使是這樣的痛楚,卻依然沒有打斷白澤的輕聲念出的話語。
噗呲,白澤抱住紫鳶的雙手無力的垂下,剛剛不管怎麽,都安然睡在白澤懷中的紫鳶,咕嚕嚕的滾落下來。
好嘛,這回是兩隻手了。
看著落在面前的紫鳶,白澤費勁的,用所剩無幾的神力將他虛托而起。
夫妻對拜。
白澤的本體早已破碎不堪,原本富有神態的身體已經變得傷痕累累,四肢已經被無情的打斷,但是他還是昂著頭,眼神中溢滿了桀驁不馴的睥睨。
“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阿米的吟唱越來越急促,原本的三顆飛星,已然暴漲到了九顆。
“就在這裡,魂飛魄散吧。”
---
白澤現在,還剩下10秒。
他用神力虛扶著紫鳶的身體,整個人一點一點,終於蹭到了生門的邊緣。
自己的本體狀態已經非常不妙了,估計下一次攻擊就要消散了。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對了,還有最後一段。”
在將紫鳶送入傳送通道時,白澤低吟著,吟唱出了詩歌的最後一段:
“曾何喜佳期,今何默不語。舊情恐已忘,癡情何薄涼。假使他日逢,此後經年久。何以與君識,無言淚千行。”
他遙控著神力,將睡的如同一個嬰兒一般的紫鳶, 輕輕的放在傳送的小船上。
此去經年,怕是再也無法相見了吧。
請原諒我的任性和自以為是,以後,即使在沒有我的世界裡,也請你,好好的活下去。
最後看了一眼紫鳶的睡顏,白澤閉上眼睛:
[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開!
送入洞房。
這本該是幸福圓滿的結局,但是現在,卻只能以形單影隻而收尾。
通道顫抖的開始運作起來,只需要五秒,五秒之後,紫鳶就可以安全的離開這裡了。
而此時,白澤的本體不堪重負,龐大的軀體化作片片晶瑩的碎屑,消散在空中。
而剩下的,還有阿米等人的聯手攻擊。
阿米還剩下的三顆流星,西蒙利的[血陽霸王槍],還有他們身旁的賽麗斯。
白澤就像早有預料一樣,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在他的計算裡,這最後的五秒,就讓自己來吧。
他的身軀在神核燃盡的最後一刻,躍入天空。
迎著那一道道絢爛的攻擊,絲毫不懼。
紫鳶啊,這一世能夠遇到你,真的很幸福。
他回頭望向已經消散的通道,眼角劃過下一滴晶瑩的淚。
如有來世,我也會用我一生的生命,守護你。
除非黃土白骨,讓我守你一生無憂好嘛?
別了,我的摯愛,我最珍視的寶物。
我愛你。
他望著向自己襲來的那一道道流光,張開了雙臂。
轟隆。
一切,都消散在這燦爛,卻又淒涼的花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