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克彝,簡直該死!”
察罕帖木兒暴怒大罵,眼前就擺著李克彝請求回師的密信……察罕看下來,只有兩個字:放屁!
他為了能在南線突破,調集了精銳蒙古騎兵,配屬了足夠的馬匹,又再三交代,讓李克彝務必全力以赴,此戰的關鍵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身為軍中宿將,李克彝不可能不懂這個,蒙古鐵騎也沒有到走不動道的地步,他在密信裡反覆提及,說是遇到了重重困難。
但是從頭看到尾,也沒有大股明軍出現,更沒有嚴重的損失……結果卻是推不動了,你當老子沒有領過兵嗎?
察罕怒火三萬丈,一頓痛罵發泄,軍帳之中,遍地狼藉……等稍微冷靜,察罕也猜到了李克彝的心思。
作為手下的宿將,閻思孝已經死了,李克彝上位幾乎是必然的,但是察罕卻許諾李思齊副手的位置。
而李思齊雖然名義上屬於察罕,但長時間在關中活動,幾乎自成一系。從外面找個爹過來,李克彝肯定不願意,然後就消極怠工,虛應故事。
察罕帖木兒猜透了李克彝的心思,但卻也無可奈何。
這就是他們這種地主武裝的必然結果。
如果遇到順風仗,敵人不強,他們個個爭先恐後,殺敵立功,搶奪戰利品,全都是猛張飛附體,成了一群嗷嗷叫的狼。
但遇到了稍微難啃的骨頭,就需要封官許願,派督戰隊,用盡辦法,拿鞭子抽,用腳踢,才能促使他們向前衝鋒。
圍攻開封,差不多就是這個程度。
幾個月下來,對元軍的消耗很大,兵將都出現了疲憊不堪的情況……在這時候,明軍出現了,不但是一個難啃的骨頭,更是一個無法戰勝的對手,甚至要面對失敗的命運。
在這個時候,你跟我說和衷共濟,共克時艱……笑死,誰愛死誰死,反正老子不死,老子不但不死,還要保存實力,等著收拾殘局。
你察罕帖木兒已經把元軍帶到了懸崖的邊緣,你的猶豫無能,即將葬送所有部下,在這個關頭,需要有人站出來,取代察罕,帶領著元軍,向前勇敢邁出一大步了!
按照人們樸素的願望,都是想看到危急時刻,同心同德,捐棄前嫌,一起走出危局……但很不幸,縱觀歷史,這種理想的狀況出現的太少了,通常情況都是外面壓力越大,內鬥就越激烈。
尤其是元廷內部,更是鬥了這麽多年,哪裡可能停下來……
歷史上朱元章在對付陳友諒和張士誠的時候,元廷內部也在經歷著殘酷的內鬥……察罕遇刺之後,保保繼承了他爹的位置,而孛羅帖木兒則是趁機如大都,靠著武力,成為了右相,執掌朝政。
結果還不到一年,就被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聯合保保,出動三路大軍,消滅了孛羅帖木兒。
事情到這裡,還遠遠沒有結束,愛猷識理達臘盼著取代老爹,結果忠肝義膽的奇男子保保同學拒絕了。
隨即保保遭到了部下反噬,孛羅帖木兒的舊部也趁機發難,又有愛猷識理達臘攪合……一直到徐達北伐之前,中原的亂局才算稍微平定。
如果是位面之子劉秀能召喚隕石,那麽同樣是位面之子的老朱,應該是有心靈控制能力,可以讓敵人內亂。
其實稍微了解下元末的歷史,就會明白,朱元章為什麽那麽厭惡驕兵悍將,對自己的功臣也相對嚴苛……沒有辦法,不約束好這幫人,一旦他們鬧起來,那個後果,你絕對承受不住。
話說回察罕帖木兒,他意識到李克彝心思之後,就知道這仗沒法打了,不能繼續逗留,
必須全力撤退,越快越好,再拖延下去,想回也回不去了。但眼下這個局面,也不是想撤退就能撤退的,必須拿出一套穩妥的方桉……察罕帖木兒首先給乾兒子保保下令,讓他放棄陝州,以最快速度,回撤洛陽,並且控制住孟津渡口!
又給關保下令,要他撤到鞏縣堅守,阻擊河南明軍,並且給其他人馬爭取撤退的時間。
至於他自己,則是派遣兵馬走太行陘,前往澤州晉城,控制住撤兵的要路,隨後又布置兵馬,從修武到懷慶之間,層層設防,阻擋徐達大軍。
一道一道的命令下達,堪稱有條不紊,從某種程度上講,還是體現了察罕帖木兒的名將風范。
可他算漏了兩點,其一,明軍已經順利拿下白陘口,直撲上黨,他的後路已經斷了。
而更要命的是他出於憤怒,下意識忽略了李克彝。
但是作為軍中大將,李克彝也有自己獨到之處,他交友廣泛,舍得花錢。每次繳獲金銀錢財,美女牛馬,都會送給部下,廣結善緣。
多年持續的投入,讓軍中很多人都念著李克彝的好。
就在察罕下令的同時,有人也送出了密信……正在上蔡磨蹭的李克彝,看到了這封信,當即暴怒!
好啊!
果然是這麽安排的,讓我們來送死,你個不要臉的好逃跑!
察罕!
無恥之尤!
李克彝以最快的速度,召集手下將領,第一句話就是:“弟兄們,咱們被賣!”
這一瞬間,就激起了元軍的憤怒。
“現在平章已經領兵北撤,他卻讓咱們往南走……南邊都是紅賊,咱們去了,還不是死路一條!”
李克彝悲憤舉著密信,眼角擠出幾滴淚水。
“弟兄們,我不明白,平章為什麽這麽對待咱們!我現在就想回去,向他討個說法,你們誰願意陪著我同去?”
“我們都願意,同去,同去!”
好家夥,進軍磨磨蹭蹭,一聽說要提刀上洛,痛陳利害,個個都無比積極。
李克彝率領著人馬,果斷回身,來時候三天走不了一百五十裡,回去的時候,一天就奔襲出一百二十裡,那叫一個風馳電掣。
可就在李克彝迅速北返的時候,一個不幸消息也傳來了……馮國勝攻克襄城,拿下許州,他們的退路也沒了。
這一刻,蒙古騎兵感覺天都塌了,進軍時候受到的阻礙,被察罕拋棄的憤怒,退路阻斷的絕望……三種情緒疊加,李克彝所部……崩潰了!
大股大股的騎兵潰逃,四處亂跑,跟沒頭蒼蠅似的。
每個人都想離開,都想找到活路,可問題是哪裡有活路呢!
這種情況其實並不陌生,高郵城下,脫脫丟官,四十萬人,也是這麽崩潰的。
相比較而言,這一次規模小了十倍不止。
但是卻有一件事不一樣,彼時張士誠招降納叛,接納了大部分元軍……但是這一次,這些蒙古騎兵要面對的是憤怒的百姓,地方上層出不窮的民兵。
於是你就能看到,一個精壯的騎兵逃著逃著,太過疲憊,想要找個地方休息,結果靠著牆,剛剛睡下,等再次醒來,身上就被繩索捆了,幾個民兵像是抬豬似的,把他送去給明軍請賞。
還算是明軍寬厚,說了活的比死的值錢,是三倍價錢……不然的話,老百姓早就把他們剁碎了。
這麽乾固然跟明軍一貫以來的態度有關系,但也是被逼無奈。中原太空虛,急需壯勞力恢復元氣。
還是讓這些元軍用勞動來贖罪吧!
當然了,元軍隨身的馬匹什麽的,如果老百姓想留下來耕地,也是沒問題的。
但能送給明軍,就會額外得到一百貫寶鈔。
鄭遇春親自從開封趕到了鄢陵,專門負責接收俘虜……一支最強大的蒙古鐵騎,竟然以這種方式,瓦解冰消,也是誰也想不到的。
就是不知道李克彝這家夥跑哪去了?
要是能俘虜到他,問他怎麽想的,讓他寫幾頁反思,那也是極好的。
李克彝去哪了呢?
他用兩根金條, 買通了一個趕腳的車夫,化妝成婦人,連夜逃跑……他運氣還算不錯,竟然避開了明軍的追擊,逃到了鞏縣。
在這裡他遇到了虎林赤,這位也是逃跑的高手,能從常遇春手上逃命,本事自不必多說。
他手裡還有幾百兵丁,看到了送李克彝過來的車夫,虎林赤心中惱怒,提刀就要殺人,卻被李克彝攔住了。
“老兄啊,事到如今,咱們不能多造殺孽,一定要多積陰德。實不相瞞,我瞧著這次誰死誰活,全靠運氣,咱們可不能缺德啊!”
面對李克彝的諄諄教導,虎林赤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高!
還是你高!
他們又給了車夫兩根金條,這才逃往孟津渡口。
迎接他們的正是王保保,面對這倆敗軍之將,保保簡直氣死了,尤其是李克彝,建議出擊徐州等地,正是保保的高招,這麽好的計劃,就弄成了這樣,你還有臉回來?
“我,我要殺了你!”
面對保保的屠刀,李克彝也是滿臉為難。
“公心懷妙策,無奈所托非人……不是在下有負公子,實在是公子高估了我們的本事啊!”
“呸!”
王保保暴跳如雷,簡直想剁碎了他。
一旁的虎林赤想起了行善積德的話來,覺得也該做個好事,因此拚命攔著保保……可就在這時候,突然消息傳來,察罕命令保保立刻渡河,不必等待河南元軍。
而且察罕還交代,必須保密。
看到了這份手令,保保的心拔涼拔涼的,準又出了大事,不然老爹不會給自己下這種命令,難不成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