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召對是一個大儀式。
禮部文書往來先不提,奉先殿先進行了修葺布置,朱翊鈞率領百官在此祭祀祖宗,行大禮告太廟。
儀仗如林,威勢滔天。
在到建極殿舉行大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隆古聖哲,都俞一堂。龍雲類從,魚水交契,故能翼宣至理。.....
今有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張居正,通識時變,勇於任事。.....
輔佑三朝,皇考托以顧命,恭恪本職,聖學修明,而治具克舉。故特招卿於平台詢政,以為曠典。欽此!”
張居正拜謝,在眾臣的目光中,接過一應禮具。
典畢則過中極殿到皇極殿。
大漢將軍盔甲鮮明,張居正率百官到此。
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張居正手持禮具,沿禦道而行。
最後在平台上,跪拜朱翊鈞,按部就班行禮對答完畢,如此下來,已過半日。
此等殊榮,作為文臣,張居正已激動地語無倫次。
禮畢,朱翊鈞給了張居正三天的時間,讓他回去後,有時間在同僚親友宴客中充分享受這份榮譽。
朱翊鈞再次見到張居正,喊了聲,“先生。”
張居正恭請問安。
“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
起而強為之,則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傑之士,為能出身為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
此固非勉強期月之間,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天下治平,無故而發大難之端;
吾發之,吾能收之,然後有辭於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責,則天下之禍.....”
朱翊鈞上前拉著張居正的手,背誦了一篇《晁錯論》。
古人說,最難處理的國家大事,是在和平安定的時候解決隱患。認為這樣的事不易做成,做成了便是治平天下的大功臣,做不成很可能身敗名裂,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就差指著張居正的鼻子,告訴他你要改革了。
而後半段,用晁錯的例子,也是告誡張居正,晁錯發現問題足夠準確,但是卻能力不足,最後挑起了事端又無法解決,把責任推給了皇帝。
朱翊鈞相信張居正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勿要傳出去是自己逼他改革的,把鍋推到自己身上。
這段時間,朱翊鈞已經想清楚了,自己雖然不明白張居正在猶豫什麽,但是自己不能任由事態脫離自己的掌控。
既然張居正遲遲不提以前跟自己談過的改革事宜,那就自己主動出擊。
自己是皇帝,不懂朝事不要緊,因為他根本不用親自處理,他需要的是管理好中樞。
通過中樞來治理天下。
張居正有能力,朱翊鈞也信任張居正的能力,明朝以來,張居正絕對是排的上號的能臣。
既然如此,朱翊鈞只需要用好張居正即可。
張居正恍然。
一直以來,朱翊鈞表現的都是謙和有禮,外朝隻知其聰明岐嶷,睿質夙成。
連他也是如此認為,當朱翊鈞還是太子時,也是循循教導,並沒有發現異常,以為是勤學懂禮的少年。
直到馮保向自己傳遞的消息,透漏了皇上在驅逐高拱中的作用,這種反差令張居正開始懷疑。
如今這些手段到了自己頭上,張居正終於明白,
這才是新君的真實性格。 平台召對給了自己最大的殊榮,如今朝廷內外,都認為幼君信任自己,把朝事托付給他。
“人臣之道,必秉公為國,不徇私情,乃謂之忠也。臣少受父師之訓,於此一字,講明甚熟。入仕以來,頁頁操持,未嘗有墜。
今伏荷皇上天語淳淳,恩若父子,自非木石,能不奮勵!臣之區區,但當矢堅素履。
為祖宗謹守成憲,不敢以臆見紛更;為國家愛養人才,不敢以私意用舍。”
自詡磊落奇偉之士的張居正,竟然向自己拍了馬屁,把自己比作他的父親。
而後面幾句話,又向自己透露出他,卻是要有所作為的想法。
果然不愧張居正。
朱翊鈞暗歎,自己稍微急切了些,就被張居正看穿了自己,把話說到了自己的心眼裡。
即告訴了自己,他對自己的忠心,又順從了自己的意願,願意出來主持改革。
還間接的向自己表露了,他要開始提拔人了,提拔的人都是為了改革的大事。
如此人精。
朱翊鈞不得不佩服,朱元璋真是奇人,任爾等英雄如何了得,在他的制度下,沒有人能挑戰皇權。
否則,哪怕知道張居正改革會得罪很多人,朱翊鈞也不敢放權給張居正。
張居正可不是道德無暇的聖人,為了達到目的也會不擇手段。自己什麽水平朱翊鈞曉得,同等框架下,張居正能輕松玩死自己。
“大善。”
朱翊鈞拍手笑道。
第二天,張居正請呂調陽入閣,朱翊鈞禦批照準。隨後,張居正又奏請提拔六部官員事宜,朱翊鈞依依照準。
如此行事幾日,朝廷內外已確定大勢,張居正內閣首輔,權已似宰相。
同時。
梁大忠調司禮監,為秉筆太監,掌廠衛。
馮保懵了,自己最近時日,並沒做錯什麽,皇爺為何突然削了自己的部分職權。
“大伴,實在是彈劾你的奏疏太多,朕本想留中不發,又恐眾臣不滿,所以想了這個主意,以後眾臣就沒話說了。”
“皇爺厚愛,奴婢謝過皇爺。”馮保知道朱翊鈞不是輕易改變主意的人,只能先如此應對。
還沒等他想出辦法應對,梁大忠才上任,就罷免了東廠眾多大檔,大肆提拔他的親信。
竟然一點也不跟馮保留情面,還向朱翊鈞請求設立內廠,監督偵察一切官民和東廠,錦衣衛。
朱翊鈞照準。
眾臣還沒來得及相慶,收到內廷設了內廠的消息,皆愕然。
因為才彈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再繼續彈劾秉筆太監,此舉大為不妥。一時間,雖然還有大臣上疏諫言不宜設立內廠,卻不比彈劾馮保的氣勢。
到此,梁大忠權勢像充氣球似的急速膨脹,在內廷中,權勢已然不下馮保。
李現規勸梁大忠,做事太過急躁,特別是設立內廠,如今皇城內外朝廷非議,小心物極必反。
梁大忠沒有解釋。
如今,一些話他是不能對外說的。
他看出了皇爺提拔他的用意,只要在皇爺的允許范圍內,他做的越快,地位越穩。
見朋友固執己見,李現搖了搖頭。
小人得志便猖狂,古話真是沒錯,為了避免梁大忠日後遭反噬牽連自己,還是要和他保持距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