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鬧的極大,連慈慶宮的陳太后都驚動了。
“妹妹,如何就把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如今文武百官都要來商量此事,豈不是影響妹妹的聲譽。”
雖然皇帝敬重陳太后,畢竟生母李太后在,在宮裡處境,終歸還是落了李太后一頭。
不過陳太后不以為意,自己沒有兒子,如今能有這般境遇,已然滿足。
李太后紅著眼圈,解釋說自己花錢修廟,想不到大臣如此反對,皇帝起了性子,和大臣對質,事情才鬧大了。
“皇帝畢竟是出於孝心,也怨不得皇帝。”聽李太后語氣有埋怨皇帝的意思,陳太后為皇帝開脫。
李太后點點頭,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有責怪皇帝。
“修廟的事還是罷了吧,大臣既然都反對,肯定有他們的道理,咱們婦道人家也不懂朝廷的事情,禮佛最重心意,何苦為難了自己。”
“姐姐說的是,等皇帝回來,就讓他去跟大臣們說不修廟了。”
……
文華門外,雖然天氣寒冷,眾官員早就趕來等待,這麽好的機會,當著滿朝直諫皇帝。
想想內心就熱流湧動,激動不已。這種出名的機會,多年未見!
終於,大門開。
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看著大臣們臉色嚴肅,一副要和皇帝對著乾的勁頭,朱翊鈞內心越發興奮。
禮部把經筵設在文華殿大殿,文華殿雖然比其余諸殿規模小,但是特別別致,用綠色琉璃瓦蓋成,左右為兩春坊,朱翊鈞經常在此辦公。中間設好禦座,龍屏向南,設禦案於禦座之東,講案於禦座之南,勳貴文臣早就到齊。
等朱翊鈞落座,吏部官員鳴讚之後,經筵正式開始。
一禮官從西班出,到講案前北向並立,鞠躬,扣頭,然後開言聖母虔誠禮佛,修廟祈福,聖人至孝,工部拒絕等,把事情講了,讓眾人辯。
沒有哪個官員出來敢讚同聖母,就是想討好聖母的官員,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發聲,把自己的名聲搞臭。
重臣持重,不願冒然出聲得罪聖母,反而科道官最為興奮。
工科給事中吳文佳當仁不讓率先出來,本就是工部的事,他最先出面也合適。
“娘娘廟不知所由起,竊聞畿輔眾庶奔走崇奉……風俗日非,猶望皇上下禁止之令。”
好嘛,上來就是大招,聖母不是要修娘娘廟嗎,從根子上就把娘娘廟否決了。
“修佛禮德,勸人向善乃是好事。碧霞元君為“東嶽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道經稱為“天仙玉女碧霞護世弘濟真人”……”
一個官員出來,也不說修廟的事對或錯,隻說聖母侍奉的碧霞元君的來歷,並不是工科給事中吳文佳說的無來歷。
人群中的吳文佳臉色通紅,自己一時不察,被人輕易抓住了馬腳,想要反駁也無力。
那官員之乎者也,引經據典長篇大論,最後也不知道他要表達個什麽意思,到底是讚成修廟,還是不同意聖母修廟。
好不容易,這官員下去了,戶科給事中趙參魯站了出來,聲音洪亮。
“發銀建廟以奉佛祈福,盡皆無知小民荒誕!若以大賑窮民,遠甚祈福菩薩。”
“放肆!”
“大膽!”
聽到此人竟然詆毀聖母,一側太監們紛紛怒斥!那年輕官員毫無懼色,一身正氣,竟然雙眼直愣愣的向朱翊鈞望去,躍躍欲試。
朱翊鈞被看的發毛,
不敢發言。 “聖人盡孝,至善至得焉,乃大善。但愚孝不是孝,若允聖母修廟損耗國庫,文武百官如何看待聖母焉!百姓如何看待聖母焉!天下人如何看待聖母焉!”
朱翊鈞被噴的掩面!
內心大讚!說得好!
終於,朱翊鈞歎聲道,“聖母向來崇奉佛教,朕不忍心也!”
小皇帝竟然被說服了?有史以來老朱家的皇帝,性子那都是又臭又硬,比驢子都還要倔。
朱翊鈞越是如此,文臣越是來勁,眾人各抒己見,連張居正都忍不住發言幾聲,讓史官留下筆墨。
終於,眾人無話可講了,朱翊鈞起身,對光祿寺官員吩咐,“賜酒飯於眾卿吃。”
見此,眾人紛紛起身跪在地上,恭送小皇帝離開。
經筵後賜宴大臣乃舊製,光祿寺早已在奉天門之東廡設宴,不光勳貴百官在此飲酒吃飯,連他們帶來的下吏,隨從,最後可以帶飯盒進來收拾吃不完的酒飯回家。
今天不光直面諫言了皇帝,還讓皇帝悔過了,大明有史以來,就問還有誰!
此等榮耀,回去後可以記到家譜裡,光宗耀祖。
眾人酒足飯飽,心滿意足離開皇城。
誰說大明官員容易壞事的,自己還就偏偏讓他們辦到自己想辦的事,朱翊鈞都佩服起自己的本事。
“都記下來了?”
“記下來了。”
朱翊鈞從太監手裡拿過冊子,確認一遍無誤,到了慈寧宮門外,一時間竟然擠不出眼淚。
當皇帝不到一年,自己就懈怠了啊。
使勁擠了兩滴眼淚出來,朱翊鈞才進去。
“母親,禍事了,禍事了。”
從宮門外一直嚷進廂房,驚的整個慈寧宮都沸騰起來。
大小太監宮女紛紛跑出來,看見小皇帝邊哭邊跑,嘴裡還叫著禍事,眾人驚嚇的不敢動。
李太后送走了陳太后,在宮裡午休,還沒睡個囫圇,就聽到兒子的叫聲,好像還有哽咽聲。
最後聽清楚後,倏然起身,頭皮發麻。
“皇帝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坐在軟塌上,宮女們手忙腳亂幫太后整理衣裳。
朱翊鈞當做沒看見,一路跑到軟塌前,把手裡的冊子塞到李太后手裡。
氣喘籲籲,帶著恐慌,說道,“母親,外面的大臣都在反對母親修廟。”
“不讓修就不修,多大的事情嚇成這樣。”李太后嘴上說的輕松,哆著的手打開冊子,看了幾眼就安靜了。
一些字李太后不認識,朱翊鈞就幫忙念。
“母親慈悲禮佛,他們竟然說地獄有刀山,劍樹,碓舂,炮烙等刑,說了好些的壞話。”
李太后只聽過經筵,卻從來沒見過,只知道是件很鄭重的大事。冊子上寫了好多大臣的言語,竟然都是指責自己的,嚇得內心沒了主意。
自己出銀修廟,難道犯了聖人的道理?朝廷之事,實在不是自己這等女子能理解的。
今日聽陳太后的勸慰,內心已有悔意,現在越發覺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聽到風聲時就該罷手。
“皇帝,你勤學政事這麽久,知曉改怎麽辦?”
聽到母親的問話,朱翊鈞內心定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