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馮保底氣足了些。
針工局保障皇室,權貴,大臣禮服,朝服,常服等,還有兵仗局,禦馬監等等。
這些可不只是為內廷服務,朝廷,乃至地方,多由十二監,八局,四個司供應。
也就是說,內廷算是半個國企,雖然從地方攤派物料,卻也是為了生產供應給國家,並不只是服務機構。
把這些跟朱翊鈞解釋的細致。
“那地方上有多少太監?為這些辦差的工匠役夫又有多少人?”
“想來不下十萬。”
馮保給不出準確的數字,先不論各地當差太監,各皇陵值守太監就沒有各定數。
“大伴,今年戶部從田賦中劃一百萬兩銀子給內承運庫,這麽大筆銀子,朕卻看不到影子,還沒進庫就被支了出去。”
朱翊鈞向馮保哭窮。
馮保拿不出解決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如今,朕也沒錢了,養不起這麽多人,大伴啊,宮裡朕是最信任你的,旁人我信不過,所以這件事朕交給你去辦,宮裡今年裁減一千人。”
馮保動了動嘴,最後還是忍住了。
“每年裁減一千,減半為止。”
又把言官諫言,要求裁減宮中的奏疏給馮保看,“朕這次合了他們的心意,希望勿要再來擾朕。”
世界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要犧牲一部分人了。
崇禎裁減驛站,出了個李自成。我裁減年老體衰,更弱等的太監,想來不會出太大的差錯吧。
朱翊鈞瞅了眼身側,新來的七位精神氣飽滿的小太監,年輕氣盛忠心耿耿啊。
馮保又驚又急,自己真要是辦了,豈不是得罪所有人,不辦的話,又得罪皇帝。
“皇莊和皇店今年收入怎麽樣?”
“聖母的宮莊粒子銀,由戶部征收,移交給內承運庫,王大家直接運去了東裕庫,奴婢沒有過問,並不清楚。”
“去叫王蓁來。”
小太監出去尋王蓁,王蓁好奇,皇帝為何找他,小太監想了想,告訴王蓁,皇帝問了馮保宮莊粒子銀的事,馮保答不上來。
王蓁皺眉。
皇莊皇店的事,乃聖母所管,皇帝突然問起,難道打起自己母親的主意?
進了乾清宮閣樓,放眼望去,竟全是擺放整齊的奏章,書籍,偌大的一個地方,竟然顯得擁擠。
王蓁仔細看去,每個格子都有標簽,或注明年份,或注明類別,還看到了正德年間的奏章。
皇帝才十歲,竟然如此勤奮好學,老太監王蓁內心陡然敬佩起來,上前磕了頭,果然,皇上問起了皇店皇莊的事。
“天順八年,以順以縣安樂裡板橋村太監曹吉祥抄沒地一處,撥為宮中莊田。
.....
成華間,設寶抵縣王浦營莊田。
弘治間,設豐潤莊田。
……
弘治十八年,設大興縣十裡鋪皇莊,大王莊皇莊,深鉤兒皇莊,高密店皇莊,石婆婆皇莊,六裡屯皇莊,土城莊皇莊。
……
正德元年,設昌平州蘇家口皇莊。
……”
老太監王蓁回答的呆板,竟然都背了下來。果然,生母如此重視這老太監,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怎麽還有查抄太監的事。”
王蓁解釋,往年經常會賜太監田地,每次賞地數百頃到數十頃不等,有太監犯事,也會被罰沒所賞賜。
祖賣兒田不心疼啊。
朱翊鈞一臉不豫。
王蓁不明白皇帝為何突然不高興了,沒想到是因為這事,這些賞賜,對比藩王就藩的賞賜土地,大巫見小巫。
“今年黃莊收成怎麽樣?”
“頗豐。”
老太監回答的簡單,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朱翊鈞臉抖了抖。
“那皇店有哪些?”
“皇店自京師,以至通州張家灣,盧溝橋,河西務,臨清,大寧等各處都有,主要為寶和,和遠,順寧,福德,福吉,寶延六店,由張隆,齊棟管事。”
“今年收益如何?”朱翊鈞好奇,前些時日生母一下子拿了五萬多兩銀子去修橋鋪路,說是積德行善,後來又說要修廟。
“總帳目文書房還在清算,奴婢還沒來得及細看。”
“呈上來,朕要看。”
王蓁領著李現,去了文書房,文書房核算帳目的太監們,聽到皇上要看今年的帳目,幾位管事太監親自前來整理。
“列個詳表就好了。”
李現不耐煩,上前親自操作,寫了一張單子,把諸多事項,一列列記下,後面在備注數量。
“此法簡潔,李家好才智。”管事太監拍著馬屁。
“這是皇爺想出來的主意。”李現跟眾人解釋。
午飯後,李現才回來複命。
“今年販貂皮約一萬余張, 狐皮約六萬張,平機布八十萬匹,粗布約四十萬匹,棉花約六千包,定油河油四萬五千簍,荊油約三萬五千簍,燒酒約四萬簍,芝麻約……
大曲約五十萬塊,中曲約三十萬塊,面曲約六十萬塊,京城自製細曲約八十萬塊……”
密密麻麻的表格上,幾十個大項,每個大項下又有眾多小項,合起來數百項。
光這紙面上的數據嚇人,更不用說,這些數字還都是約數,還都是整數。
這些皇莊要是到了自己手裡,朱翊鈞內心大動。
“母親處最近有發生哪些事?”
“與往日無二,除了一個宮女,值守睡著了,打翻了燭台,驚動了生母,笞了宮女五十。”
“如此大罪,如何只能笞五十?杖三十,發安樂堂。”
“恐聖母仁慈,不忍傷。”
朱翊鈞聽到李現的回答,覺得有道理,哪有兒子越過母親,管教母親身邊人的道理。
想了想,決定去找張居正。
在文華閣,召來張居正,把此事告訴了張居正,自己想要嚴懲宮女,用以警示眾人的想法。
“法固有可寬者,亦有不當寬者。皇上君主天下,若舍有罪而不懲,何以統馭萬民!”張居正讚同朱翊鈞。
后宮失火乃是大事,不可輕慢。
“恐母親仁慈,不舍重罰下人。”
“事關重大,皇上可諫言聖母,此乃孝也。”聽到張居正的話,朱翊鈞點點頭,“先生教導的是,朕這就去辦。”
看著小皇帝的背影,張居正越琢磨越覺得小皇帝說的話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