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新修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向前行進,這時馬車的側簾被人挑開,一雙眼睛看著外面雖然銀裝素裹可是掩蓋不住繁華的藍田縣,尤其是家家戶戶院內壘起來的糧倉,裡面倉著的可都是玉米,黃澄澄的玉米看著就令人心情極好,這可都是糧食,是可以活命的糧食啊。
要知道全大明現在家裡有足夠糧食過冬的人家,恐怕不超過三成,其余人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爭取把這漫長的冬天挨過去。
而藍田百姓卻不是如此,他們有充足的食物,不必擔心餓死,在這大雪的季節裡,大家夥可以在家裡安心的貓冬,這絕對是其他地方百姓,做夢也過不上的日子。
“停車。”
“籲~”
“盧公何事,過了前面那座山再走幾十裡就應該可以到西安城了。”
“這裡是哪裡地界?”
盧象升詢問道,聽了這話李德明道:“此地是臨潼。”
“哦,我餓了,咱們找個地方吃口飯吧。”
聽了這話李德明道:“這是鄉下小村莊,恐怕沒有飯鋪,要不咱們抓緊點趕路,過了前面那座山,那頭就是臨潼縣了,縣裡肯定有好吃的。”
盧象升擺擺手道:“不不,我就要在這裡吃,隨便找個人家唄。”
盧象升說著下車,緊跟著就看見一戶人家門口有一個老頭正在用草叉子整理自家草垛呢,這時盧象升不顧李德明的勸阻走過去道:“老丈。”
老頭停下來看著盧象升道:“啥事啊?”
盧象升:“老丈,我們是過路的,走到這裡腹中饑餓,想要在老丈家借點吃的,不知道方不方便啊。”
“這有啥不方便的,不過俺們這小戶人家沒啥好吃的,看你衣著不凡,怕你吃不慣呢。”
“這有啥吃不慣的,我不挑食。”
“好,不挑食就好啊。”
老頭說著道:“那您先進屋,我這整完了草垛就回去。”
“要不我幫你乾吧。”
“哎,這哪行,這莊稼活,你個貴人乾不慣得。”
盧象升聞言哈哈笑道:“老丈小瞧我了,這農活啊,我七八歲就能幹了,來,這叉子給我,我給你乾。”
盧象升接過叉子,很輕松把老頭費勁想要挑上去的草挑了上去,老頭見狀笑道:“你這還真會乾啊。”
盧象升道:“老丈,你先忙別的,這點活,我給你幹了。”
盧象升笑呵呵的說著,老丈聞言道:“成,交給你了,我啊,回去讓我們老婆子給你做點好吃的。”
說完老丈就進了屋子,李德明過來看著盧象升道:“盧公,你怎還乾上農活了,咱們趕緊走吧,縣尊還等著呢。”
盧象升這時拿著叉子挑著草道:“這草啊,是這老漢一家冬天取暖之物,重中之重,豈能等閑,至於你家縣尊,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著,著啥急,咱們晚一天早一天不礙的,李德明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句你們縣尊說的話很有道理,我現在轉交給你,老百姓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我李朝生再大的事,在人民百姓利益面前,也是小事。去,你給我扶著草垛,我給平整平整。“
李德明:(⊙o⊙)…
盧象升力氣很大,兩軍衝鋒跟韃子拚刀子都不落下風,可見其個人身體素質是何等的強悍,這一點農活他做起來簡直就是輕松加愉快,乾的是又快又好。
很快就乾好了,老漢這時也準備好吃的了,這時叫二人,二人進院,老漢給打了盆水洗手,盧象升一洗有些驚訝道:“熱水?”
老漢笑道:“是啊,俺們家新買了個蜂窩煤爐子,用熱水方便,來進屋。”
很快盧象升就被帶到了屋子裡,這時老漢對盧象升道:“哈哈哈……今個家裡也沒啥好吃的,就切了些酸菜,還有點五花肉,大豆腐,紅薯粉條,另外還有些大白菜,蘿卜,所以今個咱們就吃一頓酸菜鍋。”
“酸菜鍋?”
盧象升有些好奇,好漢道:“你可別小瞧這酸菜鍋,這可是俺們縣尊發明的,冬天吃這個算是一絕。”
老漢說著,很快就讓老婆搬來一個砂鍋,砂鍋下面是一個小型的黃泥灶台,裡面放著煤炭,炭火把砂鍋裡面的涮菜咕都的冒泡,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眾人圍坐在桌子前,老漢的老婆死活不願意上桌,最後還是盧象升強逼著上的桌。
鍋裡是切成細絲的酸菜,還有切得非常薄,非常薄的五花肉片,還有大豆腐,咕都咕都,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吃這些東西,還真是別有一番享受啊。
老頭是個好客之人,還給盧象升溫了一壺地瓜燒,幾個人喝著酒,吃著酸菜鍋,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吃喝一會兒,盧象升開始詢問情況了。
“老丈,你家裡就你一個人啊?”
老丈笑道:“沒,兩兒子,倆閨女。”
“哦,兒女雙全好啊。”
老丈笑道:“是啊,現在日子是好啊,可是小時候那日子,現在想想就後怕啊,那時候家裡四張嘴等吃的,我跟孩子媽給地主家做工,累的半死,那點糧食勉強能讓一家人不餓死,那時候像這樣帶肉的酸菜鍋,那都是我們夢裡面才能吃到的,哪像現在,饞了,隔三差五就能吃一頓,哈哈哈,喝酒,喝酒。“
老頭跟盧象升碰了一杯,盧象升道:“對了,你現在這些兒女呢?”
老頭聞言道:“女兒都嫁人了,一個在隔壁村子,種地,人踏實,還有一個在城裡做小買賣,人也挺能乾,腦子活,在城裡置辦了個小鋪,一家人搬到城裡住了。”
“倆兒子,一個在鋼鐵廠,一個在俺們藍田的商業界給人當啥子服務員,也能對付生活,家裡就剩下我跟孩他媽了,日子也挺不錯,呵呵……”
一提到幾個孩子,老頭明顯就話很多,盧象升聽了這話道:“行啊,兒女都有著落,老爺子在這村裡生活算好的吧。”
老頭聽了這話道:“啥,好不好,大家日子都差不多,沒有誰更好這說法,但是真要說,現在日子跟以前日子真是天翻地覆,現在一想到以前過得日子,我都害怕,當年能活下來,那才是真的造化啊,這些都要感謝俺們縣尊,要不是俺們縣尊,俺們現在估計還要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而且俺聽人說,俺們藍田地界外,那些沒被俺們藍田統治的地盤,百姓的日子,還是俺們以前過得那種日子,慘啊。”
老頭說完這話看著盧象升道:“對了,你不就是外面來的,外面百姓日子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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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象升聞言道:“跟你們這一比,他們仿佛活在地獄之中。”
“唉~造孽啊,你說大明的皇帝怎就不能跟俺們縣尊學學,讓老百姓過上俺們現在這樣的日子多好,唉~”
盧象升聽了老漢的自言自語,不由也跟著歎了口氣。
以前他作為大明將領,雖然跟藍田有所接觸,可是從來沒有跟最低層的老百姓談過心,不明白他們內心中到底再想些什麽。“
盧象升看著老漢的樣子道:“聽說大明皇帝對你們的李縣尊很不滿意,說不準會拿你們縣尊開刀,真要到那一天,你會支持誰啊?”
“支持誰?”
老漢一愣道:“俺老漢就是老了,要俺還是小夥子,還能給縣尊打仗,俺願意第一個上戰場,雖然俺不能上戰場了,但是俺倆個兒子還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就讓俺兒子上戰場,替縣尊打仗。”
盧象升聽了這話道:“老丈,要辦李縣尊的可是皇帝。”
“皇帝,皇帝又如何,誰要動俺們縣尊,老漢就跟他拚命,俺可不管他皇帝不皇帝,皇帝怎了,俺當年吃不上飯的時候,可不見皇帝過來送俺一口吃的,是縣尊看俺們快餓死了,給了俺們一口吃的,讓俺們過上了現在這神仙一樣的生活,現在俺們吃飽喝足了,皇帝也出來了,還想讓俺們給他賣命,憑啥,就憑他生在帝王家就想要命令俺們藍田的老少爺們,去對付縣尊,不可能,別說俺了,你就是問遍整個藍田幾百萬人,也絕對沒有一人會為了所謂的皇帝,而負了我家縣尊的,俺們都願意為了縣尊,為了俺們現在的美好生活,流乾最後一滴血。”
老漢說的斬釘截鐵,盧象升聞言絲毫不懷疑老漢的決心,老漢明顯是說到做到的樣子,盧象升聞言喝了一口辛辣的地瓜燒,吃了一口酸菜鍋,心中也是五味雜陳,老漢的話代表著民意啊,曾幾何時大明百姓也曾經因為自己是大明人而感到驕傲,可是如今,百姓已經視皇帝為仇寇。
君視百姓如草芥,百姓則視君王為仇寇,果然如此,這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感恩戴德,更不應該有不講道理的愚忠,想到這裡,盧象升歎息一聲:“君王如此,與民何乾啊?”
盧象升說了一句,一旁的老漢看了看盧象升道:“先生有心事?”
“沒有,只是突然想開了一個縈繞在我心中許久的問題而已。”
盧象升說道,聽了這話老漢道:“那咱們喝酒?”
“喝酒。”
盧象升舉杯再次與老漢碰了一杯,一口飲進,緊跟著盧象升又詢問了一下,老漢家裡的存糧情況,夠夠一家人吃喝的啊?
今年村裡收成如何,反正是一番對話,把藍田民間的情況搞清楚了個七七八八,做完這一切,盧象升不由感慨:“藍田人過得才是真正人該過得日子啊。”
酒足飯飽,盧象升與李德明起身告辭,臨走之時,盧象升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藍田銀元放在了老頭的櫃子上,吃飯不給錢,這可不是盧象升的為人處世風格。
老漢並不知道盧象升留錢了,不然老漢絕不會收的,就這般把盧象升一行送走,盧象升的態度就有了很大的轉變。
以前他來藍田有一種被李朝生套路的感覺,不管是那個借款合同,還是在監獄內的一系列事情,盧象升都感覺自己陷入了李朝生的陷阱,心中也是很有抵觸,可是今日真正的來到了藍田,跟藍田樸素的百姓吃了一頓飯之後,他的感官就全都變了,思想也都變了。
就算李朝生在自己這件事上用了手段,可是李朝生能把百姓治理的這麽好,人人能過上神仙般的日子,盧象升覺得李朝生就比自己強無數倍,自己就算再才華橫溢,忠君報國,可是在治民這方面自己遠不如李朝生。
這一點他認,同時也對自己被李朝生誘拐入藍田這件事不那麽抵觸了,如果是為了藍田老百姓服務,他盧象升還是願意的,盧象升啊,盧象升,跟老百姓比起來,個人的一些氣節,榮辱算的了什麽啊。
盧象升看了看自己車中的滿車藍田的律法經義,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光芒,現在藍田的民生做的已經足夠好了,軍事也足夠的強大,已經不需要自己錦上添花了,唯有這律法,還有進步的余地,而且自己的性格盧象升自己知道。
做政務,軍事,都不夠圓滑,並不一定能夠在藍田立足腳,唯獨法律,盧象升自認為自己可以恪守法律的底線, 可以做到違法必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甚至為了法律的公正,盧象升都敢拋棄個人生死,向李朝生詢問個是非對錯。
剛正不阿,是盧象升的性格特點,所以法律官就是此行盧象升想要跟李朝生討要的官職,同樣這一次盧象升還要向李朝生討要一份權利,一份律法的權利。
車子緩緩前行,盧象升對外面的李德明道:“加快速度吧,我想早一點見到你家縣尊。”
李德明一愣,這一路盧象升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焦急的態度,沒想到快要道藍田了,他竟然著急了,是那個老漢的話讓他改變了想法嗎?
李德明想著,不過很快就把這個想法祛除腦後了,不管如何,盧象升想要快點見到縣尊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最起碼說明盧象升現在有意為藍田做事啊,想到這裡,李德明嘴角微微上翹,揮動馬鞭,加快了車子的速度。
“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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