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否有著誤會,常副香主何時殺了你家徒兒?今日他一直與我等商討堂內事務,須臾不曾遠離,高館主怕是認錯人了。”
董盡忠這個難受。
平白無故的被人打上門來。
自加入七色堂以來,他何曾如此憋屈。
不過,技不如人,也不得不多做解釋。
“爾等一面之詞,怎麽說都是可以的……”
高嶽是老江湖了,哪能為言語輕易誑騙。對董盡忠的說辭,他根本連一個字也不聽。
在他想來,就算有著誤會,也可以肯定,凶殺案與七色堂青字分堂脫不了乾系。
沒見現場還死了兩人,正是常三思的手下。
至少,綁走張世榮家寶貝女兒張若雪的,肯定是那兩人無疑。
這一點,張世榮清查家中內鬼,早就審問清楚了。
“董香主所言的確屬實,高館主高人雅士,總也得講點道理。你就算不相信他,也該相信我吧。”
莊紅衣似乎沒有感覺到殺機,身上內氣流轉如水似冰,面上卻是嬌巧淺笑,熱情如火。
雖然年紀稍大,卻不減半點風情。就有一種奇異的親和力。
讓人對她的話分外相信。
見到高嶽神情微動,莊紅衣趁熱打鐵,笑得更歡了。
“七色堂同氣連枝,互幫互助,高館主不問清楚事情真相,就出手殺人,妾身覺得還是不太好。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若是我七色堂也如此行事,執法,分金等堂口派出供奉高手,直接衝進長空武館……如此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話未說盡,雖然看起來是講道理。
實際上,莊紅衣軟語溫聲之中,卻藏著鋒利的刀子。
直白的告訴高嶽,你不是一個人,你有弟子,有武館,有基業。
今日或許不一定打得過你,但我們可以逃,也可以放出消息。
日後七色堂報復起來。
你可不要哭哦……
“伱以為高某人是嚇大的不成,今日不單只是我長空武館前來尋仇……衙門裡還死了捕頭,張世榮家的閨女也命喪黃泉。這事,你們七色堂擔不起。”
高嶽神情淡淡,好像先前喊打喊殺的並不是他一樣,把壓力重新給了回去。再次冷笑道:“無論你們說破大天去,常三思總得交到我們手裡,問個清楚明白。
否則,你們七色堂雖然勢大,也只能等著退出興慶府吧。”
莊紅衣和董盡忠聽到這裡,全都心中一震。
啥?
還死了這麽多人,張世榮家的閨女倒還罷了,對方無非是出錢請人。
一介商賈而已,真要鬥起來,並不算難對付。
但是,衙門裡的捕頭,可是代表著興慶府的顏面,那是萬萬殺不得的。
就算興慶府本府沒有高手,自己這些人也能發動人情,牽製住不讓城衛出兵掃蕩。但若是對方一發狠,請來京師六扇門的高手。
隨便來一個金章捕頭,不,只要來上一兩位銀章捕頭,他們七色堂就會頭大如鬥。
“常三……”
“咦!人呢?”
董盡忠正想讓常三思分辯兩句,說清楚是怎麽回事,轉頭招呼時,就發現,身邊空空如也。
剛剛還靜靜站著,閃身躲避飛起的碗筷,看起來頗為笨拙的老梆子,已經不見了人影。
幾人對視一眼,目光之中全是詫異。
他們氣機互相牽引,籠罩大廳之中。
一般情況下,無論是誰進出,都逃不過幾位高手的耳目。 但就有這麽奇怪。
那位常三思常副香主,就在幾人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同時,消失不見。
“好一個斂息藏形之術。”
“攔住他。”
當下幾人再顧不得死拚,身形一動,竄出大廳,放眼望去。
剛剛出來,耳中就聽到十余聲痛叫哀吼……
十幾位捕快和白役,如波分浪起,飛跌兩旁。
一道人影如鬼似魅,從中間一穿而過。
那人身形乾瘦,頷下花白胡須隨風飄舞。
不是常三思還有誰?
剛剛竄到長街之上,突然,眼前一輪劍光炸裂,如冷月般升起半空。
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劍嘯如雷。
常三思身形騰躍,剛剛落地,就被籠罩其中。
“是卓雲飛。”
看到這輪月光般的劍光,高嶽瞳孔微微一縮,心中驚歎。
自己還是小看了這位本山師侄了。
雖然如今山門破落,大貓小貓只有十余個弟子,更是排出混元七子這種惹人笑話的排名,撐個臉面。
但眼前又是怎麽回事?
這劍術、武功……
卓雲飛主修太陰心經和冷月劍法,屬於混元派二流功法,高嶽本來也沒有太過瞧得上眼。
都混到府城來當一個小小捕頭了,能有多強?
但現在一看這劍光,心頭就是微凜。
劍式沉凝之中,有著一往無前的鋒銳之意。
殺伐之強,竟然比起先前莊紅衣的紅綾劍舞一點也不差,氣勢上面,更要勝上幾分。
自家武館那些親傳弟子,不知被比到哪裡去了。
如此天份,如此年齡,若是再給他幾年,豈非……
高嶽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又悄悄然壓下。
想要追擊常三思的心思也淡了。
與他相同的,就連董盡忠和莊紅衣也停住腳步。
心想,常三思可能凶多吉少了。
不是被生擒,就是被當場殺死。
因為,除了卓雲飛,還有一人按刀駐立,遠遠看著,正是“滾地龍”陶方。
這位興慶府三捕頭之首,打架的時候從來不衝在前面。
但若是誰覺得他好對付,那就錯了。
圓滾滾的身材,並不見得就笨拙,性子更是陰險。
抽冷子,下黑手,是一頂一的高明。
他盯在一旁暗戳戳的掠陣,任誰都不好硬闖。
“哼……”
劍光籠罩之中,一聲悶哼響起。
冰冷如霜的月色劍光之下,一道人影突然充了氣般膨脹起來。
從一個身材消瘦平常的中年,突兀的變成了一位身長九尺、膀闊腰圓的凜凜大漢。
大筋崩響,如千百張長弓齊齊震弦,骨骼爆響連珠,血液流淌著發出“嘩嘩”聲響,就連劍嘯聲也遮擋不住。
“錚錚錚……”
三聲清脆的金石交擊聲音傳出,只見那常三思那高壯的身形,縱橫來去,出手之間霸氣盡顯。
偏偏,還透著絲絲詭譎邪氣。
雙手如拈蘭花,手臂延伸,從關節處反轉過來,如同皮鞭一般的抽打。
身體則是扭成大蟒,破開劍網……
血光濺開之時,一步踏出。
碎石飛濺中,已是到了陶方身前。
右腿跌地橫掃的同時。
十指貼耳輕彈。
一蓬針雨向著腦後激射,泛起一片幽藍。
腳下起處,呼……
立在道旁的石頭桌子,連根斷裂。
桌子被他一腳踢起,如同攻城巨炮一般,挾著狂風向前方陶方當胸砸到。
讓你擋!
這石桌足足有五六百斤重,擺在海棠花樹林中,平時也只是作為景觀。
此時被常三思一腿踢出,就像是踢飛一顆小石子般,去勢又快又急……
陶方想也不想,身形一矮,整個人像是皮球一般,向著側方彈出。
刀光裹身,滾出一道不規則的弧線……
堪堪躲過石桌,就發現,那霸氣詭譎的身形已如輕煙般,從身旁一掠而過。
沒入街道,衝入人流,鑽進了巷子之中。
“追!”
卓雲飛劍身劇震,身形旋轉倒躍,劍鋒劃出一輪滿月,卷飛針雨。
他眼神如冰,心中已是怒極。
沒擋住……
不但被對方跑了,還被暗器逼得只能倒退,豈有此理。
明明劍術武功都在對方之上,可是,打起來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對手那層出不窮的古怪手段,讓人直感覺渾身不舒服。
倒飛的身形一頓,他右足輕點花樹,複又彈身疾射。以劍為眼,破風急追不放。
心中則是在想。
“此人隱藏極深,氣血已然練到髒腑,至少練通二髒……心肺同時鼓蕩,力量驚人。
而且,他還能隨意扭轉拉長四肢,身上更是抹了油一樣。受了我一劍,竟然只是皮外輕傷。‘
卓雲飛本來覺得,那小院凶殺案,絕無可能是這位常副香主親自動手。
現在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在他身後,高嶽如影隨行,前腳後腳追到。
很快,兩人同時停步,苦笑搖頭。
前方人流往來,竟是連常三思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
董盡忠面色陣青陣白,愕然半晌,才惱羞成怒。
“查,給我狠狠的查,看看常三思到底做了什麽,為何要逃?又是誰在栽贓殺人,接二連三的針對我青字堂?”
四周應諾,人手立即散了開來。
莊紅衣呵呵輕笑道:“鬼鬼祟祟的,老鼠一般的家夥,成不了大患。董香主也不要太過放在心上,正事要緊。”
說是這樣說,她的眼神卻是冰寒一片。
顯然,並不像她說的那樣,完全不在意。
這次若非青字堂常副香主不知發什麽瘋,直接心虛逃離,引走長風武館高嶽以及衙門捕快的視線。她們這裡,恐怕還沒那麽好脫身。
……
“好一個冷月劍,不愧是三宗四派中嫡傳弟子……就算是沒落了,也不能小看半分啊。”
看看斜陽西下, 常三思終於重新調勻了氣血,恢復了傷勢。
他冷冷嘀咕了兩句,摸著臉頰處一道外翻的皮肉嘖了嘖嘴。
“田七,你以為用出這種手段來,就能置老夫於死地?想得太也簡單了點吧。”
不得不說,對方這一招,實在是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讓人百口莫辨。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平日裡也做下不少的陰私事,實在是不經查。
而且,那唐三兩和呂喜,實打實的是自己派出去的。
他根本沒想過要殺捕頭等人,與汪捕頭本來就是合作關系。
但這話不能說,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對方也許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直接動手殺人。
再把長風武館和衙門捕快引過來。
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夠洗脫嫌疑,又能不能找到證人證明清白?
反正,這一天兩天的,肯定是脫不開身。
而這,才是對方的用意所在。
不出意外,是要拖延時間,直接逃跑。
“放出消息,封鎖城門處與城北長河幫入口,還有碼頭入水口也要看好。
田七帶了幾個累贅,肯定逃不快。一旦發現蹤跡,隨時報來,記住不要私自行動。”
“這一次,我要讓他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想到自己多年經營,毀於一旦,這個身份再也保不住了,常三思心中難受至極。
一時不慎,八十老娘竟然倒崩孩兒,被擺了一道。
如此奇恥大辱,只能以血來洗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