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皇帝的意思,他應該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並且有能力懲治對方。
但是,他不想管。
“狗皇帝,讓老子泡小姨子也就罷了,現在連刺殺小姨子的刺客都不想管,算什麽當爹的!”
任平生心頭湧上一股無名火,強忍著才沒罵娘。
如果刺客的目標只是自己,且幕後主使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皇帝擔心處置幕後主使,牽一發動全身,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置若罔聞,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小姨子也是刺客的目標之一,他還放任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想到前幾日,在乾清宮的書房,皇帝還一副對小姨子寵愛有加的樣子。
任平生更加惱火,原先對皇帝那點兒好感蕩然無存。
“自己查就自己查,反正刺客不會因為我妥協讓步,就放過我。
真要碰上什麽硬骨頭,大不了就把道尊的符紙用了,溜回北境。”
任平生心中惱火,臉上卻沒什麽表情,看向宦官,正色道:“臣不信,臣願意繼續調查此事。”
宦官聞言,從懷裡取出一塊令牌,雙手呈上:“這塊令牌是聖上賜給世子的,世子手持令牌,可以在一定權限內號令鎮魔司的差役配合世子查案。”
任平生面無表情,伸手接過令牌,沒有說話。
“聖上的旨意已經送到,奴婢告退。”
宦官也沒多說,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他走後。
任平生看向手中的令牌,通體玄色,上面雕刻著複雜的花紋,與入宮金牌比,顯得質樸許多。
在一定權限內可以號令鎮魔司的差役
也不知道一定權限是指多大權限。
讓他們造反肯定不行,讓他們強闖詔獄,不知道能不能行。
還有就是鎮魔司的差役。
也不知道指的是那些九品、八品的小嘍囉,還是五品的蕭容雪,白屏,慕容。
“這塊令牌的作用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具體是大是小,還得等用了才知道。”
任平生這麽想著,把令牌收回懷裡。
算上皇帝之前給的入宮金牌,還有蕭容雪給的江湖令,已經三塊令牌。
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
任平生胡思亂想一陣,拋卻雜念,正兒八經的考慮自己現今的處境。
“死了一名四品武夫,幕後主使摸不清我的底牌,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小姨子那邊.對方已經打草驚蛇,只要她待在宮裡,不到處亂跑,應該不會有事。
當然,不知道幕後主使身份和目的的情況下,這些只是猜測,難保對方不會喪心病狂,非要置我於死地,所以這段時間,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想到這,任平生從懷裡取出道尊給的符紙,放入袖中。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種時刻防備敵人的感覺,讓人很不爽,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說到底,還是太弱,要是有爹的實力,壓根不用多想,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那才痛快!”
想到這。
任平生一陣心潮澎湃,滿腔戰意無處宣泄,腦中忽地冒出一個念頭。
回去找蕭容雪再打一架!
半個多時辰後。
任平生回到任府,澎湃的心潮已經平息,滿腔的戰意也已消弭。
找蕭容雪打一架的念頭,也變成找常安去屋裡打一架。
話說回來。
蕭容雪早上還說等自己回來再切磋一場。
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這事。
希望已經忘了。
畢竟我還想留著力氣,明早去見常安,求證一下江初月所說是否屬實。
要是不屬實.
任平生回想昨晚的碰撞,心潮再次澎湃起來。
片刻後。
任平生邁步走進了庭院,本以為蕭容雪會磨刀霍霍向平生。
卻沒想到,一襲勁裝的她,目光望向地面,不知在想什麽,一副正在發呆的模樣。
“回來了。”
聽到腳步聲,蕭容雪回過神,抬眸看向任平生,打了聲招呼。
“嗯。”
任平生微微頷首,隨口問道:“想什麽呢?”
“沒什麽。”
蕭容雪似乎不願多說,轉移話題道:“本女俠打算明日帶人出城剿匪,你要不要一起?”
又剿匪?
任平生微微一怔,好奇的問道:“前幾日不是剿過一次?”
蕭容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昨晚吃過一頓,以後就不吃了?”
你說的這個吃它正經嗎?
任平生看向蕭容雪,表情變得有點兒古怪。
蕭容雪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任平生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後知後覺,這家夥又想歪了!
狗東西!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話,就因為他一個眼神,就好像自己言語輕浮一樣。
而且。
照他那樣理解,自己這句話就像是在爭風吃醋,酸溜溜的.
“本女俠換個說法,今早切磋過一次,晚上便不切磋了嗎?”
蕭容雪心中羞惱,表情卻越發冰冷,握住手裡的繡春刀,一字一頓的道。
“咳咳.我的意思是,京師附近土匪很多?”
任平生見她擺出這樣的架勢,忙不迭地轉移話題。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他挑起來的,最後又裝無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蕭容雪很想扁他一頓,深吸一口氣,方才平複情緒,不跟他計較,不冷不淡的回答:“很多。”
任平生對京師外面的世界並不了解,聽見這話,眉頭微微皺起,忍不住問道:“朝廷不派兵清剿?”
“清剿一批,又冒出來一批,久而久之,朝廷便也懶得管了,反正只是流寇,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蕭容雪說的時候,面無表情。
任平生卻從她的眸中看到複雜的情緒,有怒其不爭,也有倍感無奈。
“京師四周都是匪患猖獗,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如此看來,京師繁華的表象下藏著的是京師之外的衰敗與動蕩。”
任平生久居北境,對大周其他地方的情況並不了解。
聽了蕭容雪的話,才意識到。
原來京師之外,百姓的生活還未必比得上相對貧瘠的北境。
畢竟近些年,任平生在武道上躺平後,開始插手北境的政務,實施各項利民的措施,北境百姓的日子相較以前已經好過很多。
這是他時不時“微服私訪”親眼見證,並非自吹自擂。
“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任平生忍不住問道。
蕭容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皇帝無能。”
如果一天前,她這麽說,任平生興許還會在心中反駁一下。
但經歷了刺客一事,任平生只會舉雙手讚同。
“具體來說就是南邊戰事不斷,皇帝為了籌措軍餉,加征賦稅。
本來加征的賦稅,絕大部分是落在士紳的頭上,但到了地方,就變成攤派給本就窮苦的百姓,偏遠地方如此也就罷了,便連京師附近都是如此。
近些年洪災頻發,百姓本就活得艱難,又被攤派賦稅,被逼無奈,只能賣房賣地,等到房地賣完,便只能賣兒鬻女,到了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落草為寇。
而朝廷.絕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南邊與妖族對陣,無力發起大規模的清剿,只能讓地方官府自行解決。
地方官府的那點兒捕快,連維持治安都難以做到,更何況是清剿土匪,久而久之,土匪越發猖獗,就形成如今的局面。
但是,土匪也有不同,大部分土匪都是躲在深山老林,逃避朝廷賦稅,過自給自足的日子,只有小部分攔路搶劫,無惡不作。
本女俠要剿的就是這批人!”
蕭容雪一口氣說了很多,說到最後,眸中更是迸發出銳利的光芒。
任平生聽了卻是陷入沉默。
因為蕭容雪所講述的這些,他再熟悉不過,翻開高中歷史課本,哪一個王朝末期不是如此?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
京師內城,達官貴人們願意花五百兩銀子爭搶一枚雄風丸。
而在京師之外,百姓為了有口飯吃,賣兒鬻女。
肉食者鄙。
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如此。
最讓任平生沉默的是。
他也是肉食者的一員。
“伱說的這些,為何我來京師的路上並未見到?”沉默幾秒後,任平生又問。
蕭容雪淡淡道:“從北境到京師這段路,你除了入住驛站,下過幾次馬車?下了馬車後,又去過幾次村裡?
還有那些土匪也不是傻的,你身邊二十名侍衛,哪一個不是虎背熊腰,身強體壯,哪個瞎了眼的,放著商隊不劫,去劫你的車隊?”
任平生聞言,又一次陷入沉默。
其實。
他的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不願相信。
畢竟在他的眼裡,這個世界是繁華的灑金街,熱鬧的元武湖,恢弘的皇宮,古樸的白雲觀,以及和小姨子的風花雪月。
京師外就算是人間煉獄,又與京師內的鎮北王世子有什麽關系呢?
實際上。
也確實如此。
他一個質子,就算知道外面是人間煉獄,又能如何?
哪怕放棄武道,將所有的家產全部換成糧食,賑濟百姓,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他所能做的,僅僅只是做好自己,不欺男霸女,僅此而已。
或許
可以再多做一些,比如和蕭容雪一起,清剿那些為禍一方的土匪。
當然。
清剿土匪,不僅僅只是為了受欺負的窮苦百姓。
也為他自己。
一是可以在實戰中磨練武技,提高自己的實戰能力。
二是可以借助那些土匪的元神,修煉《噬魂訣》,提升自己的元神強度。
畢竟內城治安太好,很難遇見值得吞噬,且沒有消散的元神。
外城或許有。
但讓任平生主動去找那些剛死不久的屍體,落在有心人的眼裡,難免讓人懷疑他在修煉魔功,進而暴露《噬魂訣》的存在。
總而言之。
他有很多理由去清剿土匪。
卻很難找到一個理由不去。
或許,擔心刺客是一個。
但上一次被行刺,不是在內城?
一念至此。
任平生的目光逐漸堅定,看向蕭容雪,正色道:“明日清剿土匪,算我一個。”
蕭容雪眸中露出一抹欣慰之色,點頭道:“既然如此,今晚的切磋便免了,免得你明天拿刀手軟。”
話音落下。
任平生又改口道:“忽然想起,明天還得去見常安,見完常安還得去一趟宮裡,去完宮裡,還得去一趟光祿寺,去完光祿寺,還得修煉。
皇帝交給我一個案子,也得去查,道尊上次讓我做的事,還沒做完。
對了,原先說要去白雲觀,商量一下合作賣丹藥的事,一直拖到現在.”
你哪來的那麽多事?
蕭容雪嘴角抽動,一臉無語。
另一邊。
任平生還在羅列自己要做的事,半晌才看向蕭容雪,問道:“你明日何時出發?能等我會不?”
“.”蕭容雪語塞。
半天沒有回應。
任平生看了她一眼,又道:“罷了,你一個人打打殺殺,我不放心,別的事往後放放,還是先陪你去清剿土匪。”
說了半天,感情就是為了這一句。
本女俠行走江湖,刀光劍影什麽沒見過,誰稀罕你陪著。
蕭容雪撇了撇嘴,一副很是不屑的樣子,但出奇的沒有開口嘲諷。
或許在她心裡,確實渴望有個人陪著她仗劍走江湖,蕩平天下不平事。
雖然知道那個人不可能是世子殿下,但她心裡還是忍不住的這麽想。
“給你入宮的時間,明日巳時,鎮魔司衙門門口見。”
蕭容雪不冷不淡的留下這麽一句,拿起繡春刀,走進了屋裡。
任平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說不上來是期待,是彷徨,還是激動。
昨天晚上是他平生第一次實戰。
明日晌午同樣是他第一次實戰。
清剿土匪,毫無疑問是要殺人。
殺人.
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如今即將親自動手,也不知道該是什麽心情。
或許只有切切實實做了,才能知道。
話說回來,既然選擇這條路,早晚的事,何必矯情。
想到這,任平生拋卻雜念,收回目光,邁步走向屋裡。
明日要實戰,今晚的武技便不練了。
騰出的時間,再寫一部分丹方。
爭取在七天之內,把《萬古煉丹術》完整的抄錄一遍。
過幾日去白雲觀和小姨談生意的時候,順便交給道尊。
任平生這麽想著,取出筆墨紙硯,開始抄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轉眼間。
已是深夜。
任平生收起抄錄好的丹方,躺到床上。
閉眼之前,心中還小小的期待了一下明日的簽到獎勵。
兩個多月,簽到這麽多次,還是第一次出現武技,希望不是什麽三腳貓的功夫。
抱著這個念頭。
任平生緩緩進入夢鄉。
翌日。
清晨。
任平生睜開雙眼,第一件事便是簽到。
【簽到成功,獲得天級武技:《龍吟日月斬》】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響起。
任平生心中一喜。
又是天級!
雖說屬性點之外的獎勵爆率很低,但各個都是精品,也還不錯。
“龍吟日月斬聽名字像是刀法,也不知道今天實戰中能不能派上用場。”
任平生這麽想著,不再猶豫,心念一動。
下一秒。
《龍吟日月斬》的口訣,如同翻滾的江海一般滔滔不絕湧入腦海。
頃刻間。
任平生就掌握了《龍吟日月斬》這門武技。
但僅僅只是入門。
想要登堂入室,還要長時間的磨練,以及大量實戰中的應用。
只有將其融會貫通,才能發揮它的最大威力。
龍吟日月斬,一共分為三勢。
第一式,龍吟。
第二式,日月。
第三式,斬。
六品以下,只能施展第一式。
六品以上,三品以下,能施展第二式。
三品以上,方才能夠施展第三式。
“龍吟,日月,斬天級武技,名字就起的這麽隨便?”
任平生嘴角抽動,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一句。
吐槽完以後,繼續往下看。
第一式,龍吟。
顧名思義,出刀時伴隨龍吟,修煉到極致,刀氣可化作真龍,斬向敵人,威力巨大,且是范圍攻擊。
第二式和第三式,因為暫時無法施展,看了也沒意思。
任平生選擇性忽略,等到時候再看。
“看著很厲害的樣子,就是不知道施展起來,效果如何。”
想到這。
任平生翻身起床,顧不得穿戴整齊,就來到院子。
按照口訣,將靈氣調動到身體指定的位置,右足頓地,扭轉腰身,揮出一刀。
下一秒。
隨著長刀揮砍,耳畔傳來破空的聲音,相較往日,竟是異常嘹亮!
“果真有龍吟!”
任平生神色一喜,又一連施展幾次。
雖然動作生疏,但明顯能感到。
龍吟日月斬,比自己之前施展的武技略勝一籌!
略勝一籌,放在實戰中就有可能是生與死的區別。
“不愧是天級武技,比爹這個三品武夫打磨出的武技都強!”
任平生心中激動,好一會才平複情緒。
“龍吟日月斬已經印在腦子裡,先把該做的事做了,磨練的話,不急於一時。”
一念至此。
任平生轉身回到了屋裡,穿戴整齊後,又走了出來,邁步走向隔壁院子。
隔壁庭院。
正房裡。
柳如煙站在窗邊,迎著晨曦的清風。
風撩起她的鬢發,將她的月白色的衣裙吹的向後微微飄蕩,配合上她高挑纖細的身材,以及出塵的氣質,竟有幾分飄逸仙子的味道。
一旁。
江初月坐在床榻邊沿,纖瘦渾圓的小腿輕輕搖晃,精致的臉蛋兒帶著笑意,眉目間滿是好奇:“師姐師姐,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像書裡說的那樣舒服”
屋裡一片安靜。
無人回應。
“求求師姐,告訴人家嘛,人家真的很想知道”
江初月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聲音甜膩軟糯。
柳如煙仍舊置若罔聞,目光始終望向遠方。
“師姐不告訴人家,人家就去告訴世子,師姐只允許世子一月一次,是因為.”
話說到一半,看到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十分自覺地閉上了嘴。
威脅師姐是一回事。
真這麽做,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被世子聽見她剛才說的,師姐一定會把她打開花的。
“師姐,要不要人家把他攔在外面?”
江初月從床上跳下,小巧的玉足剛好落在鞋履裡面,走到柳如煙的身旁,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著問道。
柳如煙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江初月卻讀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笑吟吟地問道:“那人家要不要給師姐和世子騰位置呢?”
柳如煙仍舊沒有說話。
江初月卻好似會讀心術,趁機要挾:“那師姐得告訴人家,做那種事情是什麽感覺,不準敷衍!”
話音剛落。
門外傳來任平生的聲音。
“常安殿下可醒了?”
“師姐真沒意思.”
沒能得到回應,江初月撅起小嘴,跺了跺腳,走到門前,伸手輕輕推開。
“世子,師姐已經醒了。”
屋外。
任平生看著面前的江初月,臉色立刻淡漠了幾分,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江初月見狀,小臉露出委屈之色,靈動的眸子暗淡了幾分,低下頭,小聲道:“師姐就在屋子裡,世子想要見師姐就進去吧,人家出去走走,不打擾世子和師姐。”
說完,沒有停留,徑直走向了院子外。
這一刻,任平生竟然有點兒分不清她是真的委屈,還是一貫用的伎倆。
思索幾秒,決定不管她,邁步向前。
進了屋子。
第一眼就看見窗邊站著熟悉的身影。
一身月白色衣裙,外面罩著輕薄的紗衣,衣領微窄,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玉臂白玉無瑕,猶如凝脂,站在那裡,自有一股出塵的氣質。
“常安殿下.”
任平生輕喚一聲,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柳如煙的身前,本想寒暄幾句後,尋找機會試探昨晚是否是她。
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因為
沒有必要再問。
昨晚跟自己在一起的一定是她!
就算面前蒙著面紗的女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甚至沒有表情。
任平生依舊能夠肯定。
當時。
他雖然沒看清對方的容貌。
但是,纏綿一宿。
除了容貌外,什麽都已經摸得清清楚楚。
這種熟悉的感覺,絕不會錯。
“她是我的妻子,將來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人。”
此刻,任平生看著面前蒙著面紗的清冷女子,原先想好的說辭,忽然堵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
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在心間漸漸彌漫。
“如煙.”
任平生拋卻腦中的雜念,抱著和自家夫人閑聊的心態,柔聲問道:“這兩日住的可還習慣?”
柳如煙似是沒想到他喚自己的名字,眸中恍惚了一瞬,方才微微頷首。
任平生見狀,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柔聲道:“這裡雖然比不上宮中,但陳設還算精致,出了院子也有花園.”
本想介紹一下任府,說到一半,後知後覺,自家娘子只是沒了修為,又不是瞎了眼睛,斷了腿。
出去逛一逛便是。
“往後我們還要在這裡住上半年,我帶你四處看看,你若不喜歡,我們再換個住處,如何?”
柳如煙站在原地,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答應。
任平生見狀,忽然想到前世看過的電視節目。
那些受到重創的人,都會患上一種心理疾病,叫做心理創傷應激綜合征,英文簡稱PTSD。
柳如煙修為被廢,容貌被毀,從被稱為“千年第一天才”的天之嬌女,一下子淪為無人問津的廢人。
毫無疑問,心理創傷一定很大,完全有可能患上PTSD。
而情緒萎靡、沉默寡言、不願和別人溝通,退縮、缺乏安全感、敏感、自卑、幻視、幻聽.這些都是心理創傷應激綜合征的特征。
“或許,相比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的容貌、修為,治愈她的心理創傷更重要。”
任平生看著面前清冷的人兒,腦中冒出這個念頭。
治療心理創傷並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陪伴,去引導,慢慢走向治愈。
而自己作為她的夫君,責無旁貸!
一念至此。
任平生語氣更加溫柔:“你若是不想看見旁人,我讓他們全都出去,府上隻留我們兩個。”
話音落下。
他清楚的看見,柳如煙的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眸中的清冷之色也淡了幾分。
但還是沒什麽情緒。
倒也正常。
前世因為經歷一場火災患上PTSD的患者,都要經過數年,乃至十數年的專業治療,才能逐漸走出心理創傷。
更何況是從雲端跌落泥地裡的柳如煙呢。
自己作為她的夫君,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治愈她,不急在一時。
見柳如煙一直沒有答應,擔心適得其反,任平生決定不逼迫她太緊,轉移話題道:“我平日裡喜歡自己做些早膳,夫人可有喜歡吃的飯菜,我為夫人也做一份。”
相較娘子,或者公主殿下。
任平生覺得夫人這個稱呼更加好聽,所以順勢改稱夫人。
“.”
柳如煙仍舊沉默。
“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以後我每日為夫人熬些甜粥送來,夫人若是喜歡便嘗嘗,若是不喜歡便放在那裡,總之,一切按照夫人的意願。”
雖然這麽說有點兒舔狗。
但舔狗絕大多數是愛而不得,而自己是已經得到,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別。
再者說,治療PTSD的患者,就該給予這種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體貼。
任平生這麽想著,再次開口:“我等會要出府一趟,夫人如果想要什麽,或不想要什麽,可以和初月姑娘講。”
見柳如煙微微頷首。
任平生臉上露出笑容,擺擺手道:“夫人好好休息,等我從外面回來,再來看夫人。”
對待心理創傷患者,不能隻一味的陪伴,還要適當給予她一些自由。
因而。
說完以後,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走出庭院。
抬眸望去,便看見江初月站在不遠處的假山旁,肩膀微微顫動,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啜泣的聲音。
“.”
如果她沒來這一出,任平生可能還覺得她是真覺得委屈。
但現在.已經確定,戲精無疑。
任平生在心裡歎了口氣,一臉無奈,走了過去。
“嗚嗚.世子為什麽討厭人家.嗚.人家明.明明沒做什麽.”
江初月似乎沒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低著頭,伸出纖細的小手,抹著眼淚,肩膀不斷的聳動,委屈巴巴的啜泣。
“初月姑娘。”
任平生走到江初月的身後,停住腳步,開口喚了一聲。
“嗚”
江初月嗚咽一聲,背著身子,可憐兮兮地道:“人人家沒事世.世子不用管我”
“其實我是想說,我等會要出去一趟,麻煩初月姑娘替我照顧一下夫人,有什麽問題可以去找李勇,他會幫你解決。”
任平生一口氣說完,沒有停留,轉身就走。
“嗚人家會乖乖世子的話.世.世子可不可以不討厭人家.
嗚.嗚?”
江初月裝模做樣的哭了一會,忽然發現身後已經沒有旁人的氣息。
抹著眼淚,偷偷往後瞟了一眼,才發現,原來任平生早就離開。
“.”
啜泣戛然而止。
江初月怔怔地看著空空如也的身後,懵了。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氣惱的跺了跺腳。
“臭世子!以後再也不理世子了!”
鎮魔司衙門,門口。
一襲麒麟服的蕭容雪,騎在高頭大馬上,腰後橫著長刀,靜靜的等待。
身後不遠處。
十名身穿勁裝的差役,同樣騎在馬上,壓低聲音,小聲議論。
“頭兒這一次盯上的清風寨,你們可知道是什麽來頭?”
“聽說兩個頭頭是七品武夫,剩下的都是些爛菜葉,要麽九品,要麽不入流,估摸著八品加在一起也就三四個。”
“說的輕松,兩個七品,三四個八品,這就夠咱們受的了,何況還有那麽多九品和不入流的哎,又是一場硬仗。”
“那兩個七品有頭兒對付,八品,咱們抽出四個人去對付,剩下五六個人,對付九品和不入流,這不剛好?
再者說,頭兒剛才不是說了,這次還給咱們找了個幫手。”
“倒也是,希望頭兒找的幫手也是七品,這樣打起來能輕松不少。”
“讓你們去剿個匪,跟要你們命一樣,成天唧唧歪歪,虧你們還是行伍出身,就只有窩在京師逛窯子的本事?
再廢話,小心我告訴頭兒!”
話音落下。
眾人全都沉默下來,只是看向那名同僚的眼神,帶著一抹惱火。
前頭。
蕭容雪對後面傳來的聲音,置若罔聞,目光望向某處。
那裡。
一名身穿勁裝的青年,正緩步走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蕭兄弟,抱歉,路上耽擱了。”
從光祿寺趕來的任平生,走到蕭容雪的跟前,拱了拱手,一副豪爽的樣子,大聲道。
蕭兄就蕭兄。
非要加個弟字。
聽著不倫不類,莫名其妙。
蕭容雪腹誹一句,臉上卻沒什麽表情,不冷不淡道:“上馬,準備出發。”
“好!”
任平生沒有多說,翻身上馬,雙腿輕輕夾了夾,控制馬匹來到蕭容雪的身側,問道:“蕭兄弟,咱們這次要對付的土匪什麽來頭?”
蕭容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到了便知。”
說完,控制馬匹,朝城門的方向走去。
任平生見狀,也不再多問,緊隨其後。
後頭。
十名鎮魔司差役面面相覷,表情都顯得十分詫異。
“剛才那是.鎮北王世子?”
“頭兒說的幫手不會就是他吧?!”
短暫的恍惚後。
眾人表情全都發生了變化,從原先的滿懷期待,變成了無奈和沮喪。
“清風寨的土匪本來就難對付,頭兒還給咱們找麻煩。”
“就是!鎮北王世子一個九品武夫,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咱們還得騰出手來保護他,這不是添亂嘛。”
“哎事已至此,還能怎麽辦,到時候見機行事吧。”
長籲短歎中。
眾人控制馬匹,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