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劉宇全身上下猛地打了一個寒顫,抬眸望去。
就看到一名身穿緋袍的中年男人筆直地坐在太師椅上,臉龐好似蒙著一層霧,令人看不真切。
恍惚了一秒。
他立刻反應過來。
在整個澶州城,有資格穿緋色官袍的就只有一位,便是四品的知府大人。
只是……
知府大人不是已經死了?
就在這時,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劉宇,見了本官,為何不拜!”
鏗鏘有力的聲音,充滿威嚴,讓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
這一刻。
他本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端正地站好,畢恭畢敬地行禮:“卑,卑職拜見大人。”
他只是官府一個小小的吏員,負責一些雜活,在知府大人的面前,沒資格自稱下官。
太師椅上。
身穿緋袍的中年男人,慢慢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劉宇,用冰冷的聲質問道:“劉宇,本官平日裡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本官!”
話音落下。
劉宇打了個寒噤,跪在地上,高呼道:“大人……卑職冤枉啊!”
緋袍男子並不聽他解釋,只是道:“本官乃是四品知府,五品儒生,諒你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謀害本官,說!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屋外寒風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音,給屋裡的氣氛平添了幾分陰森恐怖。
劉宇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顫聲道:“大,大人明鑒,莫說是借卑職十個膽子,就是借卑職一百個膽子,卑職也不敢害大人……
大人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皆是那……”
說到這,聲音戛然而止。
緊跟著。
夢境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崩塌。
江初月的元神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排斥,只能選擇離開。
與此同時。
床榻上。
劉宇猛地睜開雙眼,瞳孔劇烈放大,額頭上滿是冷汗,呼吸急促,一個勁的喘氣。
顯然在夢裡被嚇得不輕。
短暫的恍惚後。
他猛地看向床榻旁不遠處的太師椅,那裡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動過的跡象。
“果然是夢……”
劉宇收回目光,松了口氣。
片刻後。
他壓下內心惶恐不安的情緒,細細思索。
為何今日自己會做這樣離奇的夢?
難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白天,朝廷派來調查知府大人之死的大人進了衙門,所以自己才會夢到已經死去數日的知府大人?
一念至此。
他不再多想,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
客棧裡。
江初月將夢境中發生的一切,包括劉宇的表情,以及細微的動作,全都完完整整的敘述了一遍。
任平生仔細聽了以後,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從小綠茶的描述中,不難判斷,這個叫做劉宇的吏員知道些什麽。
甚至,極有可能知道是誰殺了澶州知府。
確定了這是一場謀殺,而非意外後。
任平生看向江初月,一臉凝重地問道:“你剛才說,他就快說出某個名字的時候,夢境突然崩塌了?”
江初月微微頷首:“看起來是這樣。
” 任平生又問:“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江初月道:“一般來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那個名字的主人,擁有極強的預知能力,對劉宇的夢境進行了干涉……”
“預知能力?可劉宇分明還什麽都沒說,而且那是在夢裡。”
任平生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臉上露出驚詫之色,忍不住打斷了她。
江初月回道:“這裡的預知,並非是說那名字的主人,知道劉宇要在夢裡出賣他,而是說,他預知到了自己命運的軌跡在未來發生了某種改變,而這改變的起源就在於這一晚劉宇做了一場夢。
於是,為了讓自己的命運重新回到原先的軌跡,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劉宇進行干擾。
當然,人家只是粗略的舉一個例子,預知命運這種東西,人家不是很了解,只聽師父提起過幾句,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預知命運。
提前進行干擾。
有點兒逆天改命的意思了。
不過。
如果命運真能預知。
豈不是說明每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成為什麽的人,會做什麽樣的事,一生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遇見的人,全都是命中注定的?
一念至此,任平生眸中露出一抹恍惚之色。
但很快,他就壓下了心中複雜的情緒,開口詢問:“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之所以沒有問出心中更深層的疑惑。
是因為他清楚。
小綠茶對所謂的預知命運也只是一知半解,甚至只是聽人提起過,不可能為自己解答。
“當然有啊。”
江初月眨了眨眼睛,認真地道:“欽天監的監正便有預知命運的能力,正因為有他坐鎮觀星台,所以妖、蠻兩族的超凡境修士不敢輕易進入到大周的境內,害怕被他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進而被皇帝組織圍攻……”
任平生微微一怔,沒明白她的邏輯。
超凡境修士進入大周的境內,和擔心被欽天監監正發現,這兩者之間存在什麽必然聯系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疑惑。
江初月進一步的解釋道:“按照師父的說法,在這些人的眼裡,超凡修士的命運和尋常修士的命運是截然不同的,超凡修士便如同天上的繁星,仔細觀察就能察覺,而普通人就如同滿天星空中的一粒塵埃,無論發生怎樣的變化,都不會被人發覺。
至於為何異族的超凡修士只有進入大周境內,才會被監正發現,是因為即便有觀星台的加持,監正能感知到的范圍也只是大周境內。
至於離開了觀星台,監正能感知到的大概就只有京師方圓兩三百裡的范圍,也正因如此,監正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要坐鎮觀星台,不能有絲毫的懈怠。”
怪不得當初武聖山發生了變故。
昭武帝、左都禦史許汝賢、司禮監掌印王正、聖院祭酒、道尊等超凡強者全都到場。
只有欽天監監正缺席。
原來是要坐鎮觀星台。
任平生面露恍然之色。
隨後,他意識到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這麽說,那謀害澶州知府的幕後主使有可能是和欽天監監正一個級別的超凡修士?
如果真是這樣,他在這裡興風作浪,欽天監監正是不是也能有所察覺?”
任平生思索了片刻,覺得糾結這個問題沒什麽意義。
畢竟,那幕後主使如果真是個超凡修士,極大可能不會讓自己查到什麽。
過幾天,自己要真是一無所獲,就將這個猜想稟告給昭武帝,讓他自己想辦法去。
這麽想著。
任平生開口詢問:“那第二種可能是?”
江初月說道:“第二種可能就是那個名字在他的心裡有極重的分量,所以在他打算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情緒會發生劇烈的變化,比如愧疚,不安等等……
正是這種情緒上的變化,促使他從夢中蘇醒了過來。”
看到死去的頂頭上司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質問自己為何害他……這都沒有蘇醒。
只是要說出一個名字,就從夢裡醒了過來。
這名字的主人,在他心裡的分量得有多大。
“看來得找個人好好的查一查這個劉宇,看看他平日裡都與誰接觸,誰在他心裡分量極重。”
任平生這麽想著,就聽江初月道:“人家覺得,既然那個劉宇已經承認自己知道是誰害的澶州知府,不如把他抓起來,讓李勇好好的折騰一下,用不了多久,這案子就能破了……”
別說。
她提的建議,確實有幾分可行性。
只是……
萬一劉宇接下來要說的,並非是某個人的名字。
亦或者,他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下的一角,並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那把他交給李勇,豈不是會打草驚蛇。
說到底。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吏員,能接觸到的信息有限,即便參與到了謀害知府的計劃當中,估摸著也只是佔據一個很小的環節。
這麽做,風險太大,收益並不高。
如果過幾天,實在是什麽都查不出來,倒是可以考慮采納這個建議,將劉宇抓起來,送到李勇那裡。
任平生這麽想著,微微頷首,說道:“是個辦法,本世子考慮考慮。”
見自己的提議得到世子的認可。
江初月眉目間露出一抹小驕傲,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任平生坐在床邊,沉思片刻後,決定還是先派人盯著劉宇,盡量不打草驚蛇。
做出決定後,他看向江初月,說道:“今晚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吧。”
江初月站在原地,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好看的眸子輕輕眨了眨,眉毛微微上挑,輕聲問道:“既然世子覺得人家做的很好,難道沒有什麽獎勵嗎?”
任平生道:“不讓你留下看家就是獎勵。”
江初月撅了撅嘴,說道:“人家今天晚上可是出了很多力呢,在房頂站的腰都酸了……”
說著,伸手揉了揉纖細的側腰。
任平生仍舊沉默。
江初月見他不表態,輕哼了一聲,氣鼓鼓地道:“世子要是不獎勵人家,人家就告訴師姐,今晚世子拉著人家在房頂上站了大半天,人家腰都酸了,還不允許人家休息……”
這話說的……
好像也沒什麽毛病。
任平生眼角抽動了一下,做出妥協,問道:“你想要什麽?”
見他答應,江初月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精致的臉蛋露出猶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任平生擺擺手道:“有話就說,過期不候。”
聽到這話,江初月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人家想要世子對人家好一些……”
任平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微微一怔,正要開口回應,就聽她繼續道:“人家不該在第一次見世子的時候,故作柔弱,欺騙世子,更不該在世子休息的時候入夢,故意勾引世子……
人家已經知道錯了,世子原諒人家,好不好?”
說到這,她的聲音有點兒發顫,一雙纖柔的小手緊緊攥著,睫毛顫動,好看的眸子裡似有水光氤氳,看起來楚楚可憐,我見猶連。
即便此刻。
任平生仍舊分不清這是她的偽裝,還是真情流露。
畢竟,她的演技太過高超,能夠隨時轉換情緒,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放在前世,絕對的影后級別。
可是。
轉念一想。
就算這一段告白只是她的偽裝,對自己來說,和所謂的真情流露又有什麽區別?
得不到自己的原諒,對她來說,似乎也沒什麽壞處。
得到自己的原諒,似乎也沒什麽好處。
說破天,無非也就是不想被區別對待。
而且。
仔細想想。
常安的這位小師妹,除了平日裡茶了一些,似乎也沒別的什麽。
甚至,她的茶,也只是出於玩鬧的心理。
在她這個年紀,貪玩才是人之常情吧……
一念至此。
任平生不再多想,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臉,說道:“你我扯平了。”
“所以……世子是原諒人家了嗎?”
江初月微微昂首,睫毛輕顫,楚楚可憐地看著任平生。qqxδnew
“嗯。”
任平生微微頷首,以示回應。
江初月好看的桃花眸微微發亮,眉目間露出激動之色,又很快恢復正常。
小手攥在一起,輕輕地晃了晃身子,用發顫的聲音道:“其實……世子可以多打人家幾下,人家不介意的。”
“……”
任平生也不慣著她,抬起了手。
江初月見狀,桃花眸中流露出一抹異樣的光彩,又很快掩飾過去。
緊緊閉上眼睛,身子微微發顫,似乎緊張而又畏懼。
本以為世子這一巴掌很快就會落下。
等了半晌,卻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她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疑惑地看向任平生。
就在這時。
任平生再次捏住她的臉蛋,道:“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去海邊看海。”
說完,轉身回到床榻邊,打算睡覺。
轉頭望去,就見江初月站在原地,小手輕撫剛才被自己捏住的臉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怎麽?還要本世子送你回去?”
任平生眉梢上挑,隨口道。
“可以嗎?”
江初月眨了眨眼,輕聲問道。
“你說呢?”
“好吧……”
小綠茶委屈地撇了撇嘴,轉身離開了屋子。
任平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打算睡覺,剛躺下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伸手一摸。
這才發現,小綠茶換下的衣服,忘在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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