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

　殿內安靜了片刻後，立即有大臣出列，神色肅然，且不止一個，同聲反對異姓封王。

　董仲舒也站在朝堂上。

　他如今的位置，相當於後世的大學士，和九卿並列朝班。

　他看了眼出列反對的人，仍以少府為首，不禁翹了下嘴角。

　皇帝做封王的決定之前，和董夫子，李蔡，張湯，包括已經卸任的公孫弘等臣子商量過。

　李蔡當時也持反對意見。

　但是被董仲舒和公孫弘，駁斥的體無完膚。

　站出來反對霍去病封王的大臣，並不是因為派系或個人恩怨，因反對而反對。

　主要是異姓封王，有著格外不同的意義！

　異姓王，在權柄和影響力上，登峰造極，位極人臣。

　連宗室的幾個封王，這幾年都被接連收回，居然要給異姓封王！

　且過往幾年，每次有宗室親王翻車，被收回王權，有意無意間都和霍去病有關。

　然後由皇帝出面，順勢收回王權。

　在整個朝野都以為大漢不會再有封王的時候，轉頭給了霍去病一個。

　宗室和傾向宗室的一批臣屬，必然要反對。

　皇帝淡然道:“少府既然出言反對，那你就跟朕說說，加封大司馬為王，哪裡不合適?”

　少府名劉劭，去年才接過上一任少府的位置。

　少府相當於皇帝的大管家，掌宗室，包括皇帝，未央宮內外的支出等費用。

　其位列九卿，向來都是宗室自己人擔當。

　劉劭較常人要矮小些，很瘦，五十九歲，眼神矍鑠，官袍打理的一絲不苟。

　他被皇帝詢問，腦內念頭轉了一圈，發現居然找不出反對霍去病封王的理由。

　皇帝剛才已經說的很明確。

　單是霍去病破匈奴的功勞，就夠封王的。

　霍去病平素行事，在宗室看來驕橫跋扈，不將宗親放在眼裡，但這顯然算不上大過，至少在皇帝眼裡不是。

　劉劭硬著頭皮道:“封王茲事體大，又是異姓王。

　冠軍侯雖屢立戰功，但為將不過數年，尚不足二十，資歷不足。

　臣並不是要反對，而是建議陛下暫緩封王，等過幾年再說。”

　劉劭話落，站前排的丞相李蔡，忍不住回頭看過來，神色古怪。

　李蔡當時在皇帝的書房，初聞準備給霍去病封王，也曾給出一番說辭，幾乎和劉勳說的一樣。

　此時聽到劉勳說的和自己相同，李蔡有種被抄作業的感覺。

　董仲舒出列道:“老臣愚鈍，有些沒太聽明白，少府所說‘資歷’，與封王有何乾系?比如說我，在朝中出仕多年，寸功未立，但是按少府所言，我資歷最足，反而能封王?”

　董仲舒平聲靜氣的反問。

　妙的是他用自己舉例子，暗藏機鋒，讓人想反駁都反駁不了。

　劉勳道:“董夫子願為人先，站出來甘為牛馬，倒是少見。你明知我的意思，卻要胡攪蠻纏。”

　董仲舒莞爾道:“有人胡攪蠻纏，我自然要跟一手。”

　仍是滿滿的譏諷口氣。

　劉勳抿了下嘴。

　論吵架，誰能吵過董仲舒和公孫弘?

　他倆是公認的吵架老能手。

　董仲舒若真被吵出火氣，能引經據典，把人罵的天花亂墜不帶髒字，天地都要出現異象，給他喝采助威。

　劉勳有些發怵，略一猶豫便退回了朝班的位列當中。

　不過隨後仍有人站出來，道:

　“陛下，封王一事是開國之初，有臣子立下不世之功，方得封王。

　高祖以後，歷代先皇再無封王之議，陛下要三思！”

　朝堂上針對封不封王的事，接連有大臣出列爭論，變得極為熱鬧。

　站出來的大臣，分別以宗室和董仲舒馬首是瞻。

　皇帝旁觀了足有一刻鍾，才道:“好了，此事不用再議，待大司馬戰過帕提亞，朕自有決斷。”

　董旭上前一步:“有事起奏，無事散朝。”

　早朝結束，眾臣往外走時，依然議論不斷。

　開國以後，首次有人要封王……

　霍去病當先出了大殿，董仲舒湊過來，道:“恭喜侯爺，封王指日可待。

　陛下說屆時要給侯爺行封王禮，昭告天下。此等榮寵，開國未有，羨煞人也。”

　董仲舒臉上帶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的神色，頗有些揶揄之意。

　他早知封王的事，但皇帝讓他們保密，然後在朝會上親自宣布，包括霍去病事先都不知道。

　霍去病坦然道:“現在的萬戶封侯……其實已經很好了。”

　“以霍侯所立功勳，理當封王，何必自謙。”

　董仲舒道:“今時不同往日，封王是大喜事。我晚上去侯府討一杯酒水吃，如何?”

　霍去病笑了笑，兩人分開，各行其事。

　這一天，皇帝要給冠軍侯封王，通過各個途徑瘋傳，消息稍微靈通之輩，都知道大漢開國後，將要出一位異姓王。

　以後冠軍侯就應該改為冠軍王，狼居胥。

　傍晚，霍去病回到家裡，劉清和卓青珂，雙雙迎了出來。

　妻妾和他一起來到後宅。

　劉清一本正經的問:“陛下要給夫君封王?”

　自家媳婦的神色略嚴肅。

　霍去病:“宗室那邊遣人來問了?”

　“嗯，祖母嬤嬤親自讓人過來，問夫君怎麽看此事?”

　劉清說:“還有宗室的一些宗親，陰陽怪氣，膠西王，常山王那邊也有消息過來，夫君不問也知道他們沒什麽好話，我們不需要理會。但祖母嬤嬤來問，想知道夫君的心思。”

　卓青珂眨巴著眸子旁聽。

　霍去病道:“祖母嬤嬤擔心什麽我知道，你讓她放心。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朝中穩定，北部遊牧民族的外部威脅已除。”

　從歷史上看，封王其實是個高度危險的職業。

　異姓封王得善終者，向來不多。

　比如漢開國的幾位異姓王，幾乎都被高祖皇帝或呂後給擼了，隻一人善終。

　但現在的漢，形勢大不相同。

　其國境，國力，內部的安穩程度，這些條件保證了沒有人能對皇帝的位置，構成威脅，形成動蕩因素。

　否則皇帝也不會主動提議給霍去病封王。

　要知道皇帝的目標，也在隨著國力和掌控的力量而變化。

　他的眼界更廣，將胸懷抱負從中原，拓展到整個天下，格局和野心增長，放眼外望。

　他不會容不下一個封王。

　所以霍去病的封王，和開國初期不一樣。

　霍去病道:“封不封王的還只是提議，等打完帕提亞再說。”

　劉清見他心裡有數，便跟著放下心來，念頭微轉，又覺得美滋滋。

　她的身份嫁給誰都是下嫁，唯獨霍去病不同。

　自家夫君要封王了?

　極盡榮耀有沒有?

　地位也就僅次於皇帝了。

　“舅父也會納入陛下的考慮，陛下把我扔出來打頭陣，等反對的都反對完了，就會提舅父封王之議。”

　“那也就兩個人啊，還都是我們家的。”劉清有些驕傲的道。

　卓青珂也跟著眉眼明媚，俏臉上全是光彩。

　夕陽晚照。

　董仲舒，公孫弘，道尊，霍光一起過來。

　幾人在後院小聚。

　霍去病道:“我封王之事，老幾位提前就知道了?”

　公孫弘道:“伱封王是當有之議，陛下要親宣此事，沒讓我們提前說。”

　董仲舒舉杯道:“我掌太學，最關注的是兩件事，一是興教，在天下各地推行學宮。

　二是匯總整理諸子的學問，以期能傳給後世。”

　“上月我大漢天祿，石渠兩閣的藏書，突破七十萬卷，超過以往任何時期，包括周邊各國的藏書都匯聚在我大漢。各郡興建的學宮，學舍也在近三年間，增長過百。”

　天祿閣，石渠閣是最早的國立圖書館。

　看一個國家強不強盛，主要從教育，對外影響力，兵事，財力等幾個方面，相輔相成。

　董仲舒抿了口酒，微醺道:“如今不僅四夷來朝，以往聽都沒聽過的國家，也並入了我大漢。”

　“這些變化和霍侯有直接關系，興兵不敗，能連戰連捷者，可稱名將。

　破敵無數，除國之患者，為不世名將。

　能以周邊各國為用，來推動我漢之大興者，則唯霍侯爾。

　身毒去年朝貢過來的糧備，接近我大漢自產的糧食數量，等於平白翻了近一倍的糧產，真是國無外財不富。”

　“侯爺理該封王。”

　公孫弘和道尊紛紛舉杯。

　劉清在一邊眉開眼笑，親自給幾人倒酒，覺得這老幾位說話賊好聽。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去病你讓我門下弟子行走各方時，著意一種地裡產的果實，我這邊已找到了，就在泰山郡內，當地偶爾有山民當成野果挖出來食用。”道尊說。

　他指的是花生。

　後世有一段時間認為花生是外來物產，明朝才傳入神州。

　但後來連續發現兩次炭化花生的種子，證實了在新石器時代，神州就有花生。

　神州是花生的自主產地之一，只是沒流傳開來。

　道尊下轄的道門弟子傳教天下，到處行走，特別留意這些事情，便有所發現。

　霍去病道:“花生是非常適合推廣種植的農物，可以助力農事。”

　夜色漸深，眾人便散了。

　夫妻倆回到內宅，小酌了幾杯的劉清臉頰粉潤，靠近幫霍去病解掉外袍，叮囑道:“夫君過上幾日又要出征，切記要小心戰場凶險。”

　霍去病笑:“公主殿下今晚情緒不錯，我夫妻二人慶祝一下如何。”

　劉清輕啐道:“不要，夫君從洛陽回來後……這幾日我的身子跟散架了一樣，去找你的小妾好了。”

　“公主殿下是鳳還巢體質，恢復的最快，想騙為夫，罪加一等……罰你今晚跪著不許睡。”

　時間匆匆，數日轉瞬。

　行將出征帕提亞，各營兵馬整備，相關物資已先一步啟行。

　這天晚上，霍去病來到書房，取出一件器物。

　之前在洛陽壩口， 霍去病曾布置了一樁後手，準備應對突發變故。

　東西放在宋然那，回長安後才收回來，是始皇帝的那滴血。

　秦皇陵裡得到的東西，大多無法帶出皇陵使用，唯獨秦皇的血，封存著永鎮仙魔的秘紋力量。

　當時是準備縱橫半聖一旦出現，情況失控，把這滴血祭出去，足可壓製一位半聖。

　等這次打過帕提亞回來，再去皇陵看看。島國的變化，怕是和皇陵有關……霍去病心忖。

　他正在思忖事情，窗外悄默默的翻進來一道身影。

　其身段綽約，面龐極具立體感，眉眼嫵媚多情，皮膚白皙細膩若瓷釉，是極北之地的維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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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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