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吳王僚帶著公子慶忌來找蘇澈。
慶忌是吳王僚長子,他天生神力,勇武過人,還未成年,便有吳國第一勇士之稱。
他為練騎射,經常外出打獵,踏越山巒峽谷,穿行瀑布溪流,折熊扼虎,鬥豹搏貆。
他曾經與犀牛搏鬥,生生把它擒獲,因為他的勇武,成了許多青年獵手的楷模,連鄰國的不少獵人、力士都願投靠他的門下。
這樣一個猛人,吳王僚卻很擔心他成為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葬送了吳國的霸業,所以專門帶他過來,想讓他跟隨在蘇澈的身邊,多看看,多學學,長長腦子,不要整天光想著打獵。
慶忌對於蘇澈還是很崇敬的,尊敬的朝著蘇澈行禮,因為他聽說了蘇澈的戰績,討伐卿大夫的時候,蘇澈都是身先士卒,衝在第一位,斬殺無數,一手可以通神的劍法,殺人不見血!
慶忌很期待,蘇澈能將這一手通神的劍法教給自己……
“他雖勇武,卻沒有什麽謀略,做什麽事情都是腦袋一熱便要去做,根本不過腦子想一想,我很擔心他的未來,所以請太宰幫我教導一下,希望太宰能收下這個不成器的弟子。”吳王僚認真說道。
“個人的勇猛,就算再厲害,也無法成大事,如果慶忌能在您的身邊,學會您半分謀略,不再一味地只知道好勇鬥狠,那我也就能放心了。”
聽著吳王僚這一番話,蘇澈點了點頭說:“那就將他交給我吧,我會教導他的,大王放心好了。”
這話一出,吳王僚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慶忌的腦袋。
慶忌連忙將準備好的禮物送出,這是“束脩”,是學生給老師的見面禮,是這個時代的基本禮節。
慶忌露出討好的笑容,說:“老師,這都是我獵到的野獸,有野牛,有鹿,熊,虎,小小禮物,還請笑納。”
蘇澈接過這束脩,掃了一眼籃子裡的諸多獸肉,不少獸肉中,還富含著淡淡靈氣,並非凡肉。
蘇澈點了點頭,隨手取出一把寶劍,作為回禮,送給了公子慶忌。
慶忌得了劍,難免欣喜,連忙拔出,只見劍身寒光閃現,劍刃鋒銳,吹毛便斷,這是不可多得的寶劍!
得了這樣珍貴的寶物,慶忌頓時欣喜若狂:“多謝老師賜劍!這把劍有名字嗎?”
蘇澈笑了笑說:“這把劍是鑿茨山,泄其溪,取鐵英,通過反覆鍛造,最終鑄成的一把寶劍,劍名龍泉。”
“龍泉劍?”慶忌忍不住感歎,“真是好名,真是好劍!”
蘇澈笑了笑,問:“你了解劍?”
“這是自然,我對於如何用劍,非常精通,也懂得看一把劍的好壞!”慶忌點了點頭說道。
“那我考考你,你可知道,這一把劍和其他劍的本質區別是什麽?”蘇澈問著。
“這把劍是寶劍,其他的劍很是一般,這就是差別?”慶忌愣了一下,下意識的說著。
“非也,我問的是本質區別。”蘇澈搖了搖頭。
“這……學生還真不知道,有什麽區別嗎?”慶忌問著。
“區別就在於,這把劍是鐵英鑄造的劍,和青銅劍的材質並不同,這就本質的差別。”蘇澈緩緩說著。
“材質不同?”慶忌瞪大了雙眼:“這就是這把寶劍如此鋒銳的原因?”
“對。”蘇澈點了點頭。
“青銅劍的關鍵是在冶煉時,向銅裡加入多少錫。錫少了,劍太軟;錫多了,劍太硬,但容易折斷。所以青銅劍大都是含錫較高的青銅做刃,用含錫較低的青銅做劍脊,以製刃堅硬,脊柔韌的劍。”
“青銅劍的發展軌跡,在於越來越長,起初的青銅劍很短,不過十寸,現如今有了二十寸之劍,這就是冶煉工藝的進步,一寸長,一寸強,青銅劍的工藝不斷變好,劍也會不斷變長,等到以後或許還會變成三十寸之劍……”
“但問題是,青銅劍因為其材質的問題,終究會有極限。”
“可如果換成鋼鐵製造的寶劍,不僅是硬度,還是柔韌性,都遠超青銅劍。”
“由鋼鐵製成的寶劍、長刀,不僅可以兼顧長度,還能兼顧各方面的性能。”
“這就是革新、變革的力量。”
“舊的東西不一定全是好的,以前總結的經驗,不可否認的確很有用,可如果一直遵循前人的叮囑,那伱就永遠無法走出自己的道路。”
“一直如此,終究會被時代所拋棄……”
慶忌聽著這話,不由得瞪大了雙眼,有些懵懂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老師。”
“你明白什麽了?”蘇澈有些好奇。
“要注重革新。”慶忌點頭說道。
蘇澈一愣,啞然失笑:“你這麽說也對,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吳王僚在一旁聽著師徒二人的對話,原本還有些擔心慶忌不服從管教,不聽老師的話,把老師氣個半死——之前經常有這種事情,而現在,他終於可以不用那麽擔心了。
當吳王僚準備離開時,蘇澈讓他等一等。
蘇澈轉身取出一卷竹簡,遞給了吳王僚。
“吳國馬上就要出兵征討楚國,此戰必然大獲全勝,可也有一絲可能輸掉戰爭,畢竟哀兵必勝。”
“為了讓這種情況徹底杜絕,這全新的軍功制度,會讓我們吳國的軍隊成為席卷整個天下的強軍!”
“全新的軍功制度?”吳王僚聽了這話,連忙將蘇澈手中的竹簡接了過來,隨後攤開,認真看了起來。
只是一看,他便瞪大了雙眼。
“這……這!”
吳王僚看著竹簡上的內容,頓時呆住了。
一旁的公子慶忌也湊過來看了一眼。
只見這竹簡上面所寫,赫然是二十等軍功制度,這是蘇澈模仿秦漢時期的二十等軍功製,編出的吳地版本軍功製。
原先的二十等軍功是這樣的:一級公士,二上造,三簪嫋,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
被蘇澈改造過後,只是有些換了個名字,但整體情況,還是大差不差。
在這套軍功製中。
只要斬殺一名敵人“甲士”,這種一般是軍中精銳的前鋒,就能得得到第一級別的爵位公士,同時獲得田一頃、宅一處和仆人一個。
也就是說,只要殺死一個前鋒,一名普通的士兵,便可以走上人生巔峰。
一頃田是五十畝地,哪怕是下田,也不是一般的農夫可以想象的。
有錢、有爵位、還能傳承,這就是軍功製的核心。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這一套全新的軍功製下,可以想象,那些士兵會像是發了瘋一樣衝向敵人,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
而這公士的爵位,僅僅只是這二十等爵位中的最低的一級,只要斬殺的人頭越多,拿到的軍功也就越多,爵位也就會提升得越高。
在這樣一套獎勵制度之下,吳國的軍隊,會成為天下間最凶猛的軍隊……
在蘇澈的前世。
史書《戰國策·韓策一》有記載:山東之卒,被甲冒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意思就是崤山以東的士兵,都要穿上盔甲,帶上頭盔才能戰鬥。
但是秦國的士兵把這些全部脫掉,有的甚至赤膊上陣,秦軍在戰場上左手拿人頭,右手夾俘虜,不要命的往前衝。
這讓秦軍有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稱號:虎狼之師!
難道秦軍都不怕死嗎?
當然不可能。
這就是二十等軍功製的力量了。
在欲望的驅使下,每一個夢想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士兵,都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戰鬥能力。
說到底,這是底層的百姓,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唯一可以實現階級躍遷的方法,是他們這些社會下層,唯一可以上升之路,這自然是要瘋狂一把了。
吳王僚看了一會兒,沉默半晌,有些猶豫的說著:“這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蘇澈笑著反問。
“賞賜太多,如果不斷不斷發起戰爭,那國家哪有這麽多的土地和仆人分給他們呢?”吳王僚皺著眉頭,緩緩說著:
“而且獎勵太多,很容易讓士兵徹底瘋狂,殺良冒功的情況會不可避免——底層的無辜百姓,也會被他們當成軍功的。”
不得不說,吳王僚還是有些目光和遠見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這軍功製的缺陷之處,這個國家的土地財產就那麽些,如果不斷的分發下去,很容易就出現封無可封的情況。
同時,殺良冒功的情況,也會不可避免的出現。
這種情況,即便是若乾年後的明朝,也依舊無法解決。
哪怕朝廷明令禁止軍隊殺良冒功,然而被殺害的百姓,卻依舊越來越多。
殺良冒功這一行為,一是殘忍至極,使無辜者喪命,讓軍隊失去百姓支持。
二是引發了軍隊欺瞞舞弊的風氣。
女真的興起有一部分便和明軍的殺良冒功有關。
人性的貪婪,永無止境。
蘇澈笑了笑說:“這就是每個制度都有的問題了,缺陷和優點永遠是並存的,一種制度不可能沒有缺陷,只有優點,有缺陷的地方,只需要知道缺陷,然後盡力的去避免這個缺陷就可。”
“至於您擔憂的問題,我自然也想過,這些獎勵,盡管看起來很誘人,然而想要達到,卻並沒有那麽簡單。”
“首先,軍功授爵的前提,是必須要打勝仗,敗仗是沒有資格授爵的,哪怕斬殺了再多的敵人也沒用。”
“其次,還有一系列的規定,如果沒有完成,也無法獲得爵位……比如一支18人的精銳小隊,必須斬首五人,才有資格被授爵。”
“而一場戰爭,同樣也有斬首要求,比如攻城之戰中,必須要殺敵八千,才能授爵,比如野戰殲敵三千,才能授爵,這叫硬性指標!”
“當然了,這硬性指標一出,肯定會產生借人頭一用的情況,這就需要安排巡察的軍官,竭盡可能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
“此外,賞賜的田地,雖然所有權是士兵,但本質上並非是士兵所有,而是國家所有,只要耕種或者租賃,都需要要向國家交付一成作為稅收,其屬性無法交易,只能一直持有,除非放棄這一片土地。”
“士兵死後,這些土地可以讓他們的兒子繼承,國家不會收回,他們的土地,與國同休。”
在蘇澈的介紹之下,這一份制度可謂逐漸完善。
在商鞅的變法裡,賞賜的土地,會在士官死後收回。
這毫無疑問直接將新的勳貴集團直接得罪死了,他原本的變法,就將老貴族集團給得罪死了,現在又將新的勳貴集團得罪了,這真的是死得一點也不冤枉。
這家夥做事簡直一點後路也不留,除了皇帝之外,將所有的既得利益集團給得罪死,成為五等分的商鞅,可謂合情合理。
但蘇澈卻沒有這麽絕,他懂得一個道理,叫,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
割韭菜如果連根拔起那不是蠢嗎?
韭菜需要一茬一茬的割,士兵們想將土地留給後代,那就讓他們留給後代,反正能收到糧食或者錢就行了。
吳王僚認真聽著蘇澈的講解,忍不住感歎道:“還是先生足智多謀啊。”
一旁的慶忌聽著這一番話,聽著這一環套這一環的獎勵制度,一時間大為震撼,根本想不到還能這麽玩!
“有太宰公的這一份二十等軍功製,此戰必然大獲全勝!”吳王僚感歎道。
“我們要的並非是大獲全勝。”蘇澈緩緩搖了搖頭,說著:“我們要的是,吞並楚國,成為天下第一大國,這是我們吳國崛起的第一步……吞楚!”
吳王僚聞言,虎軀一震,激動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啊!”
吳國變法至今,已經國富民強,厲兵秣馬了這麽長的時間,就像是一支在拉滿弓弦上的箭矢一般,即將發射出去……
而現在,而此刻,終於到了發射出去的時候了,這如何不讓人期待呢?
吳王僚振奮不已,一想著自己能坐上霸主之位,就格外的激動。
一旁的公子慶忌也興奮的說:“我也要跟隨軍隊出發,我也要建功立業!!”
吳王僚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滿的呵斥:“胡鬧!你堂堂吳國王子,怎麽能去前線征戰!”
“父親,我身為吳國王子,空有一身武力,只知道狩獵,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不過是一個獵戶呢,我不甘心被人這樣說,我也要跟隨軍隊征討楚國,我也要建功立業,我也要闖出威名!!”公子慶忌倔強的說著。
吳王僚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蘇澈。
蘇澈卻笑著說道:“大王,您不必如此憂慮,公子慶忌既然有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一個不會打仗的君主,算什麽賢明的君主呢?”
既然是君王,那就必須要武德充沛!
“那就麻煩先生了。”吳王僚只能這樣說著,隨後拿著竹簡離開,將公子慶忌丟給了蘇澈。
吳王僚出了太宰府邸,風有些冷,他縮了縮身上的衣裳,抬頭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
“風雨欲來啊……”
“這天下,也是如此。”
……
府邸內。
蘇澈看著公子慶忌。
公子慶忌虎背熊腰,才十幾歲就長得人高馬大,此刻老老實實的正坐在墊子上,等候著蘇澈發話。
“不必如此拘謹了,現在已經沒有旁人了。”蘇澈笑了笑說道,隨手丟了個凳子過去。
這是胡凳,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是席地而坐,同時還是正坐,時間一長,可謂非常難受。
慶忌看到這凳子,頓時瞪大了雙眼:“……胡人的凳子?”
“對。”蘇澈點了點頭,直接坐在了一把小躺椅上。
“我家裡都沒有這樣的東西,我父親很討厭這些東西,之前我買過一次,第二天就被他扔了,還對我大發雷霆,明明這玩意很好用啊。”慶忌抱怨著說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頓時感覺舒服很多。
“哈哈,大王要教導你禮儀,你卻拿著這些東西回去,他當然會生氣。”蘇澈笑著說道。
“禮儀,應該是在心中,而不在形式上!”慶忌撇了撇嘴說著。
“是這個道理。”蘇澈聞言,不由雙眼一亮,笑著點了點頭:“但是有些人並不懂得這個道理,他們會在形式上批判你的行為,指摘你的舉動。”
“那該怎麽辦呢?”慶忌問。
“那就讓他們閉嘴!”蘇澈說。
“好!我以後會讓他們閉嘴的!!”慶忌用力的點了點頭,一副如果他們不閉嘴,那就讓他們物理狀態下閉嘴的姿態。
蘇澈笑了笑,說道:
“總是拘泥於形式上的禮儀,而不真正注重內涵,就算把禮儀做得再好,也不過是衣冠禽獸而已。”
“這就像是有些窮人,明明已經家徒四壁了,等到父母死了之後,卻要到處借錢,大辦葬禮進行安葬,否則就要被人戳脊梁骨,說成是不孝的行為,這是什麽道理呢?”
“葬禮的大小,和孝順又有什麽必要的聯系呢?”
“有些人在生前不去很好的侍奉父母,非得等到父母死後,再去痛哭流涕,大辦葬禮,以此來表明自己的孝心——這是給誰看呢?”
公子慶忌聽著蘇澈的教導,認真的點了點頭,蘇澈的理念非常對他的胃口。
隨後。
蘇澈順勢給公子慶忌上了一課。
慶忌便發現,這位老師所教授的道理,基本都是直戳事物本質的道理,他那一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間的一切偽裝,看到所有事情背後的真理。
這讓慶忌十分震撼,不由自主便學得也很認真。
而蘇澈對待慶忌這個弟子,也沒有保留什麽,能學到多少,便看他的本事和悟性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公子光派遣專諸刺殺吳王僚後,繼位吳王,稱吳王闔閭,因為害怕勇武過人的公子慶忌,便派遣另外一位刺客,去刺殺慶忌。
這位刺客,便是春秋戰國四大刺客之一的要離。
傳說那要離生得身材瘦小,僅五尺余,腰圍一束,相貌醜陋,但智術非凡,又有萬人之勇,是當地有名的擊劍能手。
要離獻用苦肉之計,讓吳王闔閭,殺了自己的妻子,然後以此為理由投奔慶忌。
慶忌認為要離被吳王闔閭殺了妻子,便不疑有他,接受了要離的投誠,讓要離作為帶路黨以水路進軍吳國。
然而在路上,要離借著江上大風,突然拔劍刺向慶忌,劍直接透入心窩,穿出背外。
可慶忌卻沒有死,他倒提著要離,將其沉溺水中三次,隨後拎著他大笑:“天下還真有勇士敢刺殺我!”
左右的侍衛要立刻殺了要離,慶忌卻搖著手阻止了:“這是天下少有的勇士,今天已經要死一個勇士了,怎麽還能再死一個呢?”
“放他回國,成全他吧!”
隨後慶忌囑咐手下,一定要放走殺死自己的要離,讓他回到吳國。
囑咐完慶忌便倒地而亡。
當要離回到國內後,見了吳王。
吳王闔閭金殿慶封要離,要離不願受,說:“我為了侍奉君主,殺死了自己的妻子,這是不仁。我為了新君主殺死舊君主的兒子,這是不義!”
“如此不仁不義之舉,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為了吳國之安寧,讓百姓免受戰火之侵害。”
“現在既然已經做到了……可我這樣不仁不義之人,又有什麽資格接受封賞?還什麽活著的必要呢?”
說罷,直接自刎了。
說起來也很搞笑,春秋戰國四大刺客,有兩個刺客是來殺吳王僚父子兩的,也算是倒霉到一定程度了。
不過這一次,隨著蘇澈的出現,這悲催的父子二人並沒有死,反而坐穩了吳王之位。
時間過得很快。
一轉眼,到了出兵之日。
這一天。
吳國將要出征的軍隊,所有士兵在這演武場上,排成了一個個方陣,旌旗如林,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
所有士兵一絲不苟的站著,他們的目光注視著正前方。
正前方,演武場的高台之上,左右兩邊,兩個大鼎之內,熊熊燃燒著火焰。
吳王僚身穿吳王服站在正中間,蘇澈站在他的左邊,孫武站在他的右邊,群臣站在身後和兩邊。
隨著二十等軍功製的政策發布,吳國底層士兵的戰意幾乎已經無法壓製了,所有士兵都期待著開戰的這一天,他們期待自己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擺脫原有的階級和身份。
軍心前所未有的凝聚,當一支軍隊,所有人都不怕死的時候,這一支軍隊,將會格外的恐怖。
吳國的老貴族們,以前那些地位崇高的卿大夫們,看到這一幕後,一個個臉色勃然大變。
自從蘇澈的變法進行之後,他們黯然失勢,逐漸退居二線,失去了此前的影響力,成為落後時代的老東西。
他們自然不甘心這樣,也想看到吳國在這家夥的手裡,經過這該死的變法,會變成什麽樣子……
然後,在今天,他們看到了。
站在這高台上,一眼看過去,只見每個士兵都穿著甲,拿著長長的戈,整整齊齊的站成了一個個方陣,根本看不到頭,同時所有人都目光迥然,十余萬人的目光匯聚在高台上,這目光仿佛有了重量一般,讓這些卿大夫感覺身體都沉重了許多。
這樣的軍隊,不管懂不懂軍隊的人,看到的第一個想法便是——這是一支強軍!天下少有的強軍!
吳國之軍,什麽時候,竟然強成了這樣子?這也太誇張了!
這群卿大夫無不震撼!
高台之上,吳王僚看著自己的軍隊,胸腔之中,有著前所未有的豪氣,他大聲的說出了這一次的戰前動員檄文。
“自元氣肇辟,厥初生人,樹之帝王,以為司牧。是以羲、農、軒、頊之後,堯、舜、禹、湯之君……”
吳王僚大聲的說著,效果頗為不錯,所有士兵都很給面子的揮舞著戈,發出相同的聲音。
然而蘇澈卻看出了這群士兵的敷衍,他們多來自底層,對於這樣的空口白話,文縐縐的戰前檄文,根本聽不進去,甚至大部分人根本聽不懂他們的吳王在說什麽。
很快,隨著吳王僚說完了之後,他將代表軍權的劍交給了蘇澈,這意味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蘇澈接過這把權利之劍,感謝吳王僚後,轉身看著所有的士兵。
只聽他大聲說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此去征楚,便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
“吳國必勝!!!”
這話一出,所有士兵,瞬間沸騰了,十余萬人異口同聲,激動的喊著:“吳國必勝!”
“吳國必勝!”
“吳國必勝!”
和方才吳王僚的戰前檄文不同,蘇澈的話語非常簡單,只是用了三句話,便挑起了所有人內心深處的衝動和欲望,士氣衝天,匯聚成一股強大的氣息,使人見之變色。
蘇澈的身側,公子慶忌看著這一幕,激動的滿臉通紅,他舉起蘇澈送給他的龍泉劍,跟著下面的士兵一起喊著:“吳國必勝!!!”
……
在蘇澈的建議之下,吳國的十幾萬軍隊一分為四。
一部分由蘇澈領兵,一部分由伍子胥領兵,一部分由孫武領兵,三支軍隊,從三個方向,一起進攻楚國,讓他們疲於應對,首尾難顧。
最一部分,則留在吳國,應對可能出現的他國襲擊。
比如南方那個一直虎視眈眈吳地的越國。
他們一直在暗中積蓄實力。
新君越王勾踐一直厲兵秣馬,隨時可能會對吳國動手。
如果吳國全軍出擊,傾全力進攻楚國的話,那越王勾踐一定會趁機攻打吳國,借此得利。
雖然吳國和越國的仇恨,並沒有吳國和楚國的仇恨那麽深遠,可兩國緊挨著,當一方逐漸崛起,迅速變得強大起來後,那雙方終究會有一戰!
越王勾踐清楚知道這一點,他們已經做出了隨時進攻吳國的姿態。
所以這一點還真不能不防。
說起來。
吳越兩國的恩怨,實在是經典。
大家都知道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
其實早在此之前,吳王闔閭就死在了征討越國的路上。
在蘇澈前世的歷史中。
吳越兩軍交戰。
越王勾踐看到吳軍隊伍整齊,不易攻破,就找來三個犯了死罪的人,在兩軍陣前自刎而死。
當吳國士兵為此情景而吃驚之時,還沒來得及緩過神來的時候,越軍發起突然衝擊,大敗吳軍。
吳王闔閭也在戰鬥中受了傷,死在距榫李七裡之外的陘地。
闔閭之子夫差繼位後,專門派一人站在宮殿門口,在夫差出門時,就大聲的詢問夫差:“吳王夫差,你忘了越王勾踐殺死你的父親了嗎?”
夫差則回答:“不敢忘。”
他用這種方法來激勵自己,勵精圖治,重整朝政。
而另一邊,越王勾踐因為打了勝仗,志得意滿,直接膨脹了,根本看不起吳國,準備發兵攻打吳國。
這個時候勾踐的臣子范蠡,不管怎麽勸導勾踐都沒用。
最終果真大敗,勾踐被吳軍團團圍住。
在范蠡的建議之下,勾踐屈膝求和,願意充當夫差的奴仆,讓自己的王后充當夫差的奴婢,舉國獻給吳國。
夫差認為,只要接受了勾踐的投降,便能不費一兵一卒,收獲整個越國,就同意了投降。
之後便是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了。
勾踐臥薪嘗膽復仇成功後,也沒有殺夫差,讓他做一個普通人。
可夫差哪裡受得了這般恥辱,直接自殺了。
在這個世界,蘇澈這個范蠡,並沒有去越國,而是來到吳國,振興本就國力強大的吳國。
雖然吳國這麽長時間下來,並沒有對越國動手。
但可憐的越王勾踐,親眼看著吳國通過變法,日益強大,而自己這邊卻發展緩慢,自然非常著急。
蘇澈並沒有著急動越國,而是留了兵力防備,如果勾踐真的敢動手的話,那必然大敗而歸,被本就渴望戰功和人頭的吳國士兵,直接生吞活剝了……
很快。
吳國的三路大軍出發了,進軍楚國。
蘇澈的身邊,公子慶忌擔親自任他的車夫,為他駕駛戰車,蘇澈眯著眼睛在車上看著竹簡,思考著問題。
慶忌看到蘇澈沉思,有些好奇的問:“您在看什麽書?這麽入神?”
“關於楚地的書。”蘇澈緩緩說著。
“楚地的書?”慶忌有些奇怪,好奇的問著:“看這種書做什麽?”
“研究如何治理楚國。”蘇澈說。
慶忌聽著這話,直接傻眼:“啊?我們大軍才出發呢,您就已經開始研究如何治理楚國了?這是不是太早了?”
“早?”蘇澈聽了這話,頓時笑著說道:“當然不早,我們攻下楚國是很容易的,可想要治理好楚國,卻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如果只是攻下楚國,搶奪物資和人口,卻無法長治久安,這場戰爭便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意義的戰爭,我是絕對不會打的。”
“如果你要成為賢明的君王,那目光必須要放得長遠一些。”
“我們要做的,是匡扶天下,不是好勇鬥狠,不是搶劫擄掠,那樣的話,和賊匪有什麽區別呢?”
公子慶忌聽了這話,頓時驚呼出聲:“匡扶天下?”
“不然呢?”蘇澈反問:“難道你就沒想過這些嗎?”
“這……我還真沒想過。”慶忌有些慚愧的說道。
“這個天下,幾百年的戰爭,幾乎把山河大地都給打穿了,無數人因為戰爭流離失所,諸侯王們因為自己的欲望,不斷對外發動各種戰爭。”蘇澈看了一眼遠方,緩緩說著:
“這樣的亂世,如果我們不出手阻止的話,還會持續很多年。”
“持續這麽久的戰爭,打了那麽多年的戰爭,是時候該結束了……”
“既然沒有人來阻止,那便由我來結束這一切。”
公子慶忌聽了這話,頓時瞪大了雙眼。
他曾有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都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實際,可和師傅這想法比起來,差距是何等的明顯?
他忽然感覺自己是那般的狹隘短視。
匡扶天下。
慶忌認真的將這四個字記在心頭。
過了半晌,他頭也不回的說:“師傅,如果你無法完成的話,那就讓我來完成,如果我也無法完成的話,那就讓我的兒子,孫子,繼續去完成。”
“終有一日,這天下,這亂世,會被我們終結!”
慶忌作為吳王之子,本就是一個很有氣魄的家夥,否則蘇澈也不會收他為徒。
他這一席話,倒也是霸氣,符合他的身份。
……
隨著吳國的軍隊不斷進軍,楚國方面,不可避免的收到了消息,他們開始組織軍隊,抵抗吳國的軍隊。
很快。
兩軍正面相對,蘇澈站起身,看著對面的軍隊,心情很是暢快。
大軍進發之後,蘇澈並沒有隱瞞吳軍進攻的目標,就是為了讓楚國的軍隊有集結、準備的時間。
他要的,便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戰爭,堂堂正正的勝利!
如果是卑鄙的手段,通過突襲,陰謀,詭計,來獲取最終的勝利,哪怕能輕松獲得勝利,蘇澈也不願意去做。
這並非是為了什麽“禮”,而是要通過正面的戰爭,將楚國這個對手給打服,讓對方再無什麽借口和理由搪塞自己的失敗!
這是一場王道之戰。
蘇澈抽出了手中的劍,大聲吼著:“全軍、隨我衝鋒!!”
公子慶忌立刻鞭打著戰馬,開始了瘋狂的衝鋒,最前面一排,所有戰車動了起來。
這一排戰車上,所有人拿著強弩對準天空,紛紛齊射。
箭如雨,密密麻麻的朝著楚軍的方向飛了過去。
楚軍雖然扛著盾牌,竭力抵擋著箭雨,可依舊還是有很多人被直接射殺,直接變成了刺蝟。
兩軍齊射,吳國的強弓勁弩明顯更勝一籌,楚國軍隊的箭矢力度遠遠不如,箭從天空落下,就像是鳥兒,輕輕地啄了一下,蘇澈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他穿著重甲,很大程度上擋住了箭矢的攻擊,此刻一車當先,戰車已經衝進了楚軍的陣中,他並沒有再拿劍,這玩意在戰爭中根本不實用,根本不如長柄武器好用。
蘇澈的武器是一把長矛,一把丈八長矛。
這個時代的武器,永遠都是一寸長,一寸強,蘇澈這把七米多長的長矛,很少有人單手抓起,此刻卻被他耍得十分利落。
隨著他不斷刺出,就像是穿羊肉串一樣,直接將十幾個人穿在了長矛上,接著蘇澈一甩,這十幾個人被丟到了楚軍的人群中,瞬間就砸倒了一片。
慶忌看到這一幕,頓時瞪大了雙眼,他自詡天生神力,勇武過人,然而和蘇澈這操作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多,這也太猛了!!
楚軍的人看到如同天神下凡的蘇澈,直接就嚇尿了。
隨著吳軍的進攻,楚軍只是損失了一成不到的人,便難以維持住陣型了。
楚軍的士兵害怕極了,他們感覺那些吳軍就像是惡鬼一樣,根本不懼怕死亡,一個個看著他們頭顱的眼神,格外的可怕,他們衝過來的唯一目標,就是割掉他們的頭顱!!
楚軍的士兵,從未遇到過這麽強的軍隊,從未遇到過這麽可怕的士兵!
這一戰。
吳軍輕松獲勝,斬首過五千,俘虜一萬九!
可謂是大獲全勝!
與此同時。
伍子胥和孫武那邊,兩支軍隊也紛紛取得了乾脆利落的勝利。
隨後,吳軍便是一路橫推,連戰連勝。
蘇澈這一路最是誇張,他創造出一天之內,連下三城的恐怖戰績。
只是第十四天,吳軍便打到了楚國的都城郢都。
第十九天,楚國全境被吳軍拿下。
楚國,這個曾經稱霸天下的強大諸侯國,只是一個月都不到的時間,便被吳國全部拿下。
一時之間,天下震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