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配和流放並不是一個概念。

　在很多人看來，流放和發配似乎是一個刑罰。

　實際上在古代流放和發配是針對兩種人群的。

　流放的犯人，大多是犯罪程度較輕或者是重犯受到連坐的家屬。

　這些人被流放到邊遠地區服勞役，大多是有期限，即便是無期，也是有機會花錢活動一下關系就可以回去。

　而發配就不同了，這些人大多是死刑犯獲得減刑，或者是一些犯罪情節較重的重犯。

　這些人都屬於怙惡不悛的人，他們被發配時會被在臉上刺字，刺明犯罪事由，然後到邊遠地區從事重苦力工作，身份基本淪為奴隸。

　而這些發配的犯人又分為終身和永久。

　終身就是規定罪犯要在邊遠地區服勞役至死。

　至於永久，則是其子孫後代世世代代都為奴隸，永遠都要在邊遠地區服勞役。

　所以，發配還好一些，那些流放的人就真的很慘了。

　伴隨著刑罰的確定，一批又一批的富商、家族、官員被牽扯其中，全被抓了起來，罰款的罰款，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發配的發配，以示朝廷之懲戒。

　與此同時。

　一條鞭法正在全國各地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而那寶鈔抵稅收，同樣也在宣傳進行當中。

　全國上下，一片沸騰，百姓無不歡歡呼雀躍。

　一條鞭法直接將諸多稅務乃至徭役全部簡化。

　這對底層的百姓來說，少了很多道程序，也就意味著少了很多被克扣的過程，而官吏想要憑借“最終解釋權”來刁難百姓，便沒那麽容易了。

　此外，百姓手中一直花不出去的寶鈔，突然能抵扣稅收，而且還是原價抵扣，並不是按照貶值後的寶鈔價值來抵扣。

　這意味著所有百姓手中的寶鈔，其價值突然暴增了一倍，小小的發了一波財！當真是意外之喜了！

　至於一些富戶，在這事情發生之前，手裡就擁有不少寶鈔的，突然一波直接暴富。

　當然，也有相反的例子。

　松江府城。

　一處府邸中。

　黃老爺看著手中的邸報，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他左右踱步，忍不住喃喃自語說著:“一條鞭法，稅收統一，而且寶鈔終於能用來繳稅了?還能用來抵扣徭役?這最新推行的政令……”

　“豈不是說，我黃家財庫裡的那些寶鈔，價值直接要翻番了?”

　“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黃老爺連忙招來了管家，“把庫房先生叫過來！”

　不多時，黃老爺見到了庫房，連忙問道:“財庫裡還有多少寶鈔?”

　庫房先生聽到這話，得意的說道:“回稟老爺，寶鈔那是都一張沒有了，全兌換成了靈石靈銀……”

　“什麽?！”原本還很高興的黃老爺聽到這樣的回答，忍不住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說道:“我的那些寶鈔呢?你到底弄哪裡去了?！”

　庫房先生原本很得意，可看到老爺的表情忽然變得這麽難看，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他連忙甩鍋道:“這事情和我無關啊老爺，我哪有權利調動庫房裡的寶鈔呢?這些寶鈔都是夫人安排兌換的……”

　“這……這個敗家娘們！！”黃老爺咬牙切齒的問著:“怎麽兌換的?”

　“一千靈石的寶鈔，兌了三百靈石，因為對方給的量很大，所以……”庫房小心翼翼的說道。

　“啊！”黃老爺隻覺得胸口悶得慌，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一時間難受到了極點，他忍不住淒慘的喊著:“我的寶鈔啊！！”

　“老爺??”庫房先生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連忙道:“老爺，這寶鈔不宜久持啊！”

　“那是以前了啊！”黃老爺難受的說著:“現在朝廷發布了政令，寶鈔能繳稅，還能抵扣徭役，以後寶鈔的價格會水漲船高啊！”

　“不行，快把我們的寶鈔追回來！”

　“哪怕毀約，也要追回來！”

　此前的寶鈔一直在貶值，哪怕官方明令規定必須要用寶鈔進行交易，可大家私底下的行為，根本不可能憑借一紙禁令直接禁止，誰都不喜歡這個會不斷貶值的寶鈔。

　所以但凡拿到寶鈔的人，基本會立刻將其賣掉。

　可隨著政令的推行，寶鈔能用來繳稅，還能用寶鈔抵徭役，這直接讓寶鈔的價值迅速上升！

　眼看著那些寶鈔就要恢復到了原本的價格，無數人爭先恐後的搶著兌換寶鈔，希望能領先那些還不知道消息的人。

　比如松江府的一個屠戶。

　他側耳傾聽著官吏宣布著最新的政策。

　在聽到寶鈔能按照原價正常繳稅，還能交寶鈔免掉徭役，當時就意識到這是個賺錢的好機會！

　王屠戶轉身就走，立刻回家，向妻子討要靈石靈銀，要去收購寶鈔！

　這行為當時就被屠戶妻子張氏反對。

　張氏死死的捂住自家的錢箱子，怒罵道:“你瘋了嗎?！平時給你寶鈔的，你不給他們好臉色，要麽缺斤少兩，要麽賺一些寶鈔的折扣錢，現在你居然拿靈石換寶鈔?！”

　“哎呀！我當然沒有瘋啊，朝廷都發布最新的政令了，以後寶鈔能繳稅，還能用寶鈔免掉徭役，以後寶鈔肯定會漲價的，會漲很多的！”王屠戶急忙說著。

　“啊?”張氏愣了一下:“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是……你這麽做，真的沒問題嗎?”

　“你還真是婦人之見！猶猶豫豫，能賺什麽錢！給我起開！！”王屠戶急了，要推開妻子。

　“住手！”張氏突然喝道:“你好好想一想，朝廷既然公布了這消息，怎麽又不會防備你這種行為的人?如你真的做了，多半會懲處你！”

　“而且那些被你兌換了寶鈔的人，在知道朝廷的消息後，又會怎樣記恨你?你這豈不是平白無故招惹了那麽多仇人?”

　“咱們開門做生意，就算不交朋友，也不能得罪那麽多人啊。”

　“就算這是我婦人之見，可你就依我一回，咱們不要賺這種不義之財！”

　聽著妻子的話，王屠戶頓時猶豫了，思索半晌，還是放下了手，歎息了一聲說:“好吧！那咱們就不賺這個錢了！”

　“夫君不必如此不甘心，咱們只要好好過日子，不愁吃不愁穿，何必賺那虧心錢呢?”張氏見狀，立刻笑著說道。

　……

　當政令下達之後，很多人乘機收購寶鈔。

　這些人的行為同樣也是投機倒把！

　但相對於政令剛發行之前，就大肆收購寶鈔，並不算那麽嚴重，更多算是小聰明，想打一個信息差。

　這些人則沒有被嚴令懲罰，而是口頭警告了一番，教育一下，並且讓他們退掉收購來的寶鈔，同時罰了一些罰款作為懲戒。

　畢竟這麽乾，性質還不算太過惡劣，范圍也不算大，用不著抄家流放。

　當這些人在退掉寶鈔的時候，一個個很不開心，畢竟這是他們辛辛苦苦收購回來的，不知道政策的人終究是在少數，想從這些人口袋裡騙出寶鈔，也不算容易！

　好不容易賺點錢，居然要退回去，還得交罰款……到底有沒有天理了?

　不過。

　當這些人知道那些被抄家殺頭、發配流放的家族、官員、勳貴時，一個個嚇得魂都掉了！

　因為他們做的事情好像是一樣的！

　如果朝廷真的嚴令追究，豈不是要將他們全部發配流放了?

　一個個難免都有劫後余生的慶幸！

　只是退寶鈔，交罰款而已！

　這個懲罰已經很小了！

　而那王屠戶在聽說了這些消息後，頓時慶幸自己沒有去收購寶鈔，一旦做那些事情，不僅要得罪人，而且還要退還寶鈔，補交罰款！甚至有可能抄家流放，那就更恐怖了！

　王屠戶忍不住對妻子感歎道:“當初夫人勸得對啊，是我小人之見了，夫人才不是婦人之見，而是深明大義！”

　張氏笑道:“夫君能聽勸，就已經很好了，是個人都想賺錢，這是很正常的行為。”

　“以後寶鈔和靈石都一樣了，甚至更受歡迎了，這個政策當真是惠民啊。”

　……

　但凡改革，必然會牽扯無數利益。

　自古變法者甚少有善終者，就是這個原因。

　稅法變革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引起他們想盡千方百計的阻撓，方克勤被逼無奈走上了這條路，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原本方克勤是清流文官之首，名聲簡直不能再好。

　可現在，他的黑料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一些莫須有的黑料都被挖了出來。

　一盆盆髒水接連不斷的潑到了他的身上，甚至還有不少禦史彈劾方克勤，說他利用稅改來進行貪汙受賄，希望能進行懲處。

　隨著一條鞭法的進行，一雙雙無形的大手，要將方克勤按死！

　說白了，就是看方克勤形單影隻，勢單力薄，好欺負！

　這些人還心存幻想，想著只要將方克勤弄掉，這稅改或許會就此停下！

　可他們顯然大大低估了皇帝的決心！

　隨著政令的不斷推行。

　方克勤遇到了很多困難和麻煩。

　這些困難，都是張居正從未遇到過的。

　畢竟張居正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這樣的存在，義無反顧的走向改革之路，受到的阻力當然會小一些。

　這卻是蘇澈欠考慮了。

　當他了解到了這個情況後，立刻斥責了不明真相的禦史，並沒有處罰流言蜚語中的方克勤。

　蘇澈很清楚，臨陣換將，此乃兵家大忌，既然將這事情交給了方克勤，無論有多少抹黑他的聲音，也都不管不顧，放心大膽信任他就好！

　所以，他不僅沒有處罰，還進行了封賞，蘇澈加封方克勤為太子太保，賜天子劍，斬任何不法之臣，同時還賜給了他一支護衛禁軍，可以隨意指使！

　隨著旨意的下達，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改革的決心！

　當方克勤知道了這個消息的時候，頓時感動得痛哭流涕，朝著應天府的方向俯首大拜！

　“陛下聖明！！”

　被逼上稅改之路，方克勤原本內心深處或多或少有些不情願。

　可隨著稅改的進行，方克勤清楚認識到改革的好處，這不僅是利國之策，更是利民之策。

　但……

　得罪的人也非常多！

　首先，清丈土地，均平賦稅，讓隱田無處可藏，讓佃戶無處可躲，那些地主隨著政策的下達，都被罰了不少款！這幾乎得罪了大明所有的地主。

　雖然洪武初期，土地兼並還沒有那麽嚴重，可這條政策直接限制了地主們發展，怎能不恨到了骨子裡。

　此外，計畝征寶鈔，官收官解。

　以前的田賦征收，基本上都是征實，雖然表面上以貨幣來計算，實際上繳納的都是實物。

　可隨著一條鞭法的實行，征收全部改為寶鈔，田賦除了征收皇室食用的靈谷之外，其余的全部改為征收寶鈔。

　這不僅節省了儲存運輸的費用，更減少了許多“損耗”，同時讓徭役變得透明，這直接減少了很多官員的灰色收入。

　這相當於得罪了這方面所有的官員，讓他們恨不得將方克勤扒皮抽骨。

　一條鞭法政策利好的是朝廷和百姓，可得罪的卻是掌控了話語權的官吏，以及那些地主群體。

　想要順利推行，當真是困難重重！

　方克勤清楚知道這些。

　面對諸多困難， 和那數不清的髒水，方克勤咬牙堅持，不斷推行著政令，總算有了些成效！

　可他又擔心皇帝召回自己，讓這些努力功虧一簣！畢竟抹黑他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讓方克勤沒想到的是，皇帝不僅沒有召回他，而是給了他無條件的信任，不僅加了官，還賜給了他天子劍，更給了一支護衛軍隊，讓他放心大膽的去推行新政！！

　“這萬世之策，千古未有之政，利國利民，豈能讓那些蟲豸禍害了?”方克勤端著天子劍，一字一句，目光堅定的說著:“我定不負使命，將這政策徹底推行！讓陛下看到我的成果！！”

　“我大明，必然蒸蒸日上！”

　時過境遷，方克勤早已從當初或多或少有些不情願，變成了這一條鞭法的忠實執行者，哪怕他那一身清白都被潑黑，也要立這萬世之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