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場所有人依舊是一片死寂,眾人都意識到出大事了。
一位菩薩轉世的聖童在禪師法會上死亡,這就是大事。
可是相比起來,佛子沒有出任何事,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聖童出事是罪過,他們難逃此罪。
但若是佛子出事,那就是大罪過,萬死難辭。
相比之下,聖童死了,佛子還好好的,這反倒成了一件比較能讓人接受的事。
兩害取其輕,想到這裡,眾人也都冷靜了下來。
眼下聖童已經死了,他們只能收拾殘局。
無數在剛才湧動而出的經文梵咒頓時都消失不見,緊接著內場的眾人中,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為了想要在剛才出手救下佛子,他們或多或少都用了各自認為有效的手段。
雖然最終什麽都沒做,但代價此刻也都在一瞬間爆發。
內場一下子亂了起來。
這法會是沒辦法再進行下去了,才剛凝聚起來的天地法力瞬間潰散,講經的禪師們全都停下了動作。
“法會結束,入魔者全部送入持戒院!”
持戒院就是隨處可見的黑色禪房,那是身負代價入了魔或者背負業火的人必須進入的地方,只有等到神智清醒重理佛心之後才能出來。
場外的人見此情形,紛紛躲得遠遠的。
剛才出手的這些人,可都是肉殐的住持級別人物。
萬一這些家夥代價發作亂了神智,在周圍大開殺戒,就算是有禪師在場也不安全。
而此刻,見狀的楊桉也猛然一下子半跪在地,渾身微塵逸散,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滿臉痛苦。
他剛才可是出手殺死了廣喙,眼下同樣代價“發作”,痛苦不堪。
就算他是佛子,為了其他人的安全,也一樣要被關入持戒院中。
……
“菩薩,聖童廣喙突破大境界因渡劫入魔,在喪失神智的情況下企圖殺死佛子,反被佛子殺死,事情就是這樣。”
法會的結束,舉行法會的諸位禪師全都自主前往的萬佛殿,拜見海殊菩薩。
他們是來請罪的。
一位聖童死在了法會之中,他們難辭其咎。
不過雖說是來請罪,實際上這件事都是要往死去的廣喙身上說,要往廣喙咎由自取去說,這樣才能最大化的淡化與自身的關系。
是聖童自己發了瘋要殺佛子,結果被佛子反殺,只不過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們還沒來得及阻止罷了。
誰能想得到聖童會想殺佛子,這關他們什麽事。
而且這件事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們可沒有胡說。
聽完了法會之上的完整經過,海殊菩薩長長一歎,倒是沒有再說什麽,便讓眾人都退下。
雖然死了一個聖童,但是也見證了佛子的恐怖慧根和天賦。
與之相比,一位聖童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大德寺內聖童也不在少數。
不過他還是吩咐了下去,讓人給聖童安排了一場濃重的超度法事,實際上就是再看看聖童死去的肉身還有沒有什麽用。
畢竟好歹也是個菩薩轉世之身,不同於尋常人。
眾禪師都退下後,萬佛殿還是一如往常,只剩海殊獨自鎮守。
海殊微眯著眼。
“從元飼初期一躍至腑石後期,此等天賦當真不負真佛轉世之身,可惜如今世間靈濁大亂,再想恢復卻是難矣。”
可惜歸可惜,但也並非完全看不到希望。
可以說大德寺所有人,包括他們這些菩薩,都在為成為真佛而努力。
“燃燈…燃燈…”
嘴中呢喃,琢磨著這個名字,海殊陷入了沉思之中。
……
持戒院的禪房是一望無際深不見底的黑,禪房之上似乎具有某種封印,就連感知都無法滲透出去。
楊桉一共在持戒院的禪房內待了整整一日才出來。
廣安作為侍僧,一直在禪房外等待他,兩人一同回到了明心禪院。
“佛子殿下,慶南禪師已經離開尚善之地,只是臨走前讓我給你帶句話:
往後若有閑時,可重返青蓮州,禪師必定掃榻相迎。”
慶南禪師離開了大德寺?
因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此次法會之事?影響這麽大嗎?
楊桉微微有些不解。
“聽聞金縷閣又派出了人趁虛而入,潛入青蓮州,引起了妖魔暴動,慶南禪師需要回去鎮守青蓮州。”
對於這些小道消息,廣安可知道得不少。
楊桉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他只知道金縷閣和大德寺都是寶刹域的霸主,二者水火不容。
一山不容二虎,將來遲早會有一戰分出高下。
倒是這二者之間通常都是如何交手,所知甚少。
“近來金縷閣屢屢犯我大德寺州域邊界,比之更勝往昔,除了引動妖魔暴動之外,甚至妄圖策反州域內的一些勢力,想要引起邊界州域內亂,以此攻佔我大德寺的州域。”
廣安解釋道,不過這些並非是他親眼所見,都是自寺中流傳的。
“那我大德寺是如何做的?就沒有主動出手過嗎?”
楊桉問道。
“回稟佛子殿下,我大德寺向來秉持和平理念,鮮少主動出手,一貫都是防守,時刻堤防金縷閣的各種手段。”
“……”
楊桉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話說的,你看我信嗎?
爺是佛子,不是傻子。
大德寺什麽樣的作風,楊桉還在洲外之時就早已領教。
這些禿驢嘴裡就沒一句實話,明明出家人說好的戒誑言,這些家夥倒好,謊話連篇的。
“那你說說金縷閣這麽賣力的想要攻佔我大德寺的州域,想要把我等滅掉,是為了什麽?”
“這…”
廣安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伽彌,哪裡知道這些事有什麽深意。
楊桉知道從他嘴裡也問不出什麽來,索性便讓他退下。
不過這個問題也確實讓他感到好奇。
大德寺和金縷閣互相都想要滅了對方,難道就只是為了爭奪寶刹域唯一霸主這個地位?
以他的了解來看,金縷閣掌握著四十多個州域,大德寺則掌握著六十多個州域。
成為唯一霸主的最大價值,也不過是能掌控整個寶刹域所有的資源,凌駕於整個寶刹域之上。
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雙方之間各佔一半,手上的資源是完全足夠雙方持續發展下去的,根本用不著爭搶。
這事兒絕對不是上層擁有強烈野心這麽簡單的緣故,或許更深處還有什麽大秘密,關乎於整個寶刹域甚至整個外洲的大秘密。
也只有這樣,才值得兩方死命爭搶,水火不容。
想來想去他也沒什麽可以猜測的線索,索性也就懶得想了。
這種事目前暫時和他無關,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先做好自己的臥底,提升修為,早日掙脫封印。
只要能夠變得強大,再大的秘密也終會被知曉。
將這些暫時和自身無關的事情跳過,回到目前的重點上。
通過此次法會,楊桉的修為已經達到了腑石後期,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要過坊主那一關。
至於自己的替身廣安一事,楊桉並不準備這個時候告知專愚老人。
等專愚老人什麽時候聯系他,他再什麽時候說,或者是繼續拖下去,再等合適的機會。
拖得越久,對自己真實身份的隱瞞也就越有利。
此外還有一件事也是當務之急,那便是玉伽金剛身第二種肉身變化所需要的材料和微塵。
經過金色微塵的淬煉,楊桉已經將第一種肉身變化完全掌握,同時還從中摸索出了赤輪無限身。
也是時候再去找海殊老和尚。
他現在修為已經“達到”腑石,這一層次本應是寺內的護持級別,法號也會從元忌升為普忌。
不過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完成相應的貢獻,他就可以用來從佛緣殿中換取修行煉體法需要的材料,提升玉伽金剛身,同時提升赤輪無限身。
並且他還可以借著離開大德寺的機會,去過坊主那一關。
這樣一來的話,就不會泄露自己身處大德寺的事。
若還是他之前只有元飼初期那等孱弱的修為,身為佛子,想要離開大德寺外出恐怕沒那麽容易。
但是現在不一樣,修為達到了腑石後期,並且還身負玉伽金剛身這等頂級的煉體之法。
掌握了玉伽金剛身的第一種肉身變化,他已經完全擁有了“自保之力”,寺內的高層理應能對他放心了。
第二日的一早,楊桉便前往了萬佛殿,向海殊菩薩稟明了自己的來意。
想要獲得貢獻,唯一的辦法就是接受來自上層的安排,而能夠安排楊桉的,也就只有海殊菩薩。
對此楊桉心中也有些不解,傳聞大德寺內螝道境的強者眾多,但是直到現在,他也只見到海殊這麽一個,卻沒再看到其他的菩薩,不知何故。
“倒是有件事需要伱去做。”
海殊菩薩笑道,倒是楊桉來得正好。
楊桉原本還有些忐忑,他前日可是親手殺了一個聖童,眼下不得不有點心虛。
但看到海殊老和尚的態度,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當下也放了心。
“你且隨慶心禪師一起前往四佛州,協助慶心禪師鎮壓妖魔暴亂。”
海殊菩薩緩緩說道。
又是妖魔暴亂?
楊桉心想著,不自覺的就將這件事往金縷閣靠,會不會就是金縷閣乾的?
大德寺整整六十多個州域,他還未將所有州域了然於心,也不知這四佛城是不是在與金縷閣治下州域的邊界接壤。
若是接壤的話,那說不定十有八九還真是金縷閣乾的。
不過聽著海殊老和尚的話,楊桉倒是也領悟出了另一層深意。
讓他隨慶心禪師前往,實際上就是跟著走一趟,或許什麽都不需要做,就能白撿一次功勞。
這就是來自佛子的特權啊。
但是這樣一來的話,也就說明他的一切舉動都要在慶心禪師的注視之下。
“敢問菩薩,可還有其他的事做?元忌也想要借此機會好好的歷練一番。”
楊桉猶豫了一下問道,他實在是不想在別人的注視下行動。
“有。”
海殊回道。
楊桉心中一喜,能獨自行動的話最好。
“另外幾位禪師也要前往各地去鎮壓妖魔,你也可以隨同他們而去,只是這些事情對你而言都比較凶險,你需時刻不離他們。”
“……”
那還不如跟著慶心禪師,至少慶心禪師他還有過一面之緣,便是前日禪師法會的主導者之一,似乎地位也要稍高一些。
要是凶險的話,他可沒辦法做其他的事,跟著慶心禪師的話,至少他還能摸魚。
沒法拒絕,楊桉也只能接受,走一步看一步。
他現在非得離開大德寺不可,不然很多想做的事都沒辦法完成。
領命而去,楊桉還從海殊的手中拿到了一枚出入金箋,擁有這個就能離開大德寺,並且能證明他的身份。
只不過此物是一次性的,等他再回到大德寺中便會失效。
未時。
楊桉便已經在大德寺的出入口等待慶心禪師。
他帶上了弓娘,但是並未讓自己的侍僧廣安隨行。
這趟外出,隨行的人越少越好。
他已經習慣了一直以來都有弓娘在他身邊,他自然要把弓娘帶上,不可能把弓娘一個人…不對,是一把弓,丟在住處。
等了一刻鍾,慶心禪師才終於姍姍來遲,與楊桉打了聲招呼,互行佛禮。
就算平時並未關注佛子這個人,前日法會上佛子的表現也給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不過原本這一趟只需要他一個人即可,但海殊菩薩臨時有了吩咐,讓他帶上佛子隨行,慶心對此只能領命。
他也很清楚,佛子跟著他只不過走一趟,什麽都不需要做,順手撈一個功勞罷了。
這等便宜,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慶心可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了也不會盡心。
但這是佛子,還是不一樣的。
可即便是如此,慶心也並沒有將佛子過於放在心上。
雖說佛子的地位和禪師等同,但終究還是太過弱小,始終是個拖油瓶。
所以在臨行之前,慶心也特意的對楊桉進行了囑咐。
“我等行走在外,是前去鎮壓妖魔,此行十分凶險,佛子務必一切聽老衲之言,莫要擅作主張。
若是辦不到的話,那還是請佛子再做考慮吧,此行未必適合於你。”
慶心向來心直口快,這已經是他最低的要求了,只希望這位佛子聽話就行。
楊桉對此自然沒什麽意見,就算要做什麽,也不可能明確告知慶心,當然是先答應下來。
隨後兩人便一同離開了大德寺。
這是楊桉自來到大德寺之後,第一次離開大德寺。
當從出入口走出的時候,那香火氣息和梵音繞耳逐漸遠去,他所接觸到的一切,都充滿了自由的氣息,這讓楊桉無比的懷念。
慶心用出了一件法器,是一個大餅。
沒錯,真是一個大餅,一個黑色的餅,不知道是由什麽材質製作而成的,看起來就像大餅一樣。
當楊桉隨同慶心跳上去站定之後,通過接觸,才鑒定出此物的信息。
此物名叫玉塵梭,專門的飛行法器,速度可媲美殭神後期,可用於長時間趕路。
名字是好聽,但楊桉還是認為這看起來不像一塊玉,根本就是一個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大餅。
使用此物的代價是會吸取法力和血液給此物供能,此後的一段時間內會出現些許幻象。
對於一個殭神來說,這個代價應該並不算很重,倒是不足為慮。
隻用了四個多時辰,兩人便到達了妖魔暴亂所在地,四佛州。
然而剛從那大餅上下來,法器被收起,慶心的臉色瞬間陰晴不定,竟是一掌打出。
這一掌,隔空將那遠處的山石遠遠震碎,留下一個巨大的掌印,隨後慶心怒喝一聲:
“妖魔猖狂!休走!”
“……”
看著這個家夥飛速向著什麽都沒有的地方追去,眨眼間就飛身越過了一處山頭,楊桉頓時有些傻眼。
代價這麽大嗎?
連殭神都能受到這麽大的影響。
幸好在他的幻覺裡,自己不是妖魔,不然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楊桉也未必能夠反應得過來。
一盞茶的功夫後,楊桉是在一個並不大的峽谷內追上了慶心。
這峽谷到處都是溝壑,泥土翻飛,草木更是散落各處,碎石遍地。
而慶心此時正盤坐在地,七竅流血,面帶些許痛苦之色,渾身的血肉都在顫動著,數道黑色的紋路一直從身體上蔓延到了脖頸。
看到此處的景象楊桉就知道,肯定是這家夥動用了一些手段,此時代價發作。
楊桉離他稍遠一些,怕他再出什麽么蛾子,靜靜的等待著。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慶心才終於恢復了正常,所有代價盡數消失,長歎一聲阿彌陀佛,剛才竟是在佛子的面前出了糗,也不禁老臉一紅。
楊桉裝作沒看見,確定他徹底恢復,這才開口詢問。
“禪師,妖魔暴亂之地是在何處?”
“妖魔既是暴亂,自然遍地都是。
既然菩薩將我等派來,這必然是四佛州的人無暇應付,故而讓我等前來解決,這是一州之地的大患。
其實老衲剛才確實是在除妖…”
“……”
你裝!你接著裝!
要不是楊桉的感知是肉殐後期,還真就信了。
不過他也沒有戳穿這個家夥的誑言,戳穿了也沒什麽好處。
慶心調整好了狀態,便帶著楊桉離開這裡,開始四處尋找妖魔的蹤跡。
“一州之地的妖魔暴亂,往往是有殭神級別的大妖魔作祟,既然連四佛州的鎮守者都無法應付,那就說明肯定不止一個殭神級別的大妖魔。”
一邊尋找,慶心一邊說道。
是嗎?那更興奮了!
楊桉心中隱隱有些欣喜。
一聽說是這種級別的妖魔暴亂,就算再差,也恐怕比之前他見識過的魔災差不到哪裡去。
這麽看來,此次出來真是來對了,地仚法碑需要的血肉有門路,複蘇有望。
隨著兩人的四處尋找,也確實發現了不少妖魔,不過都是一些元飼和腑石的妖魔,隨手就被慶心滅掉,不足為慮。
倒是肉殐和殭神的妖魔,卻沒發現。
慶心決定帶著楊桉先去一趟附近的城池,先了解一下目前的情況。
而楊桉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慶心滅掉的妖魔血肉,只能選擇了浪費。
兩人很快到達了最近的一座城池,名叫三溪城。
三溪城只是一座小城,並非四佛州的主城,城內看守琉璃塔的鎮守僧也不過只是肉殐修為,是一名住持。
只是在進入城中,兩人第一時間找到了琉璃塔,見到了鎮守琉璃塔的僧侶,卻不想剛一照面,這鎮守僧就被慶心一掌直接打死,屍骨無存。
楊桉有些愕然,沒搞明白慶心這家夥的腦回路,怎麽一見面就把人給殺了?
慶心卻是一臉凝重,對此的回答是:
“他是妖魔!”
“妖魔?!”
楊桉更加愕然。
雖然只是一個照面,但楊桉並沒有感知到任何妖魔的氣息,這就說明這妖魔假扮的手法十分高深,連他都看不出來。
若是如此的話,楊桉也瞬間明白了慶心的意思。
負責鎮守琉璃塔的僧侶竟然都是由妖魔假扮,那麽整個三溪城豈不是…
楊桉的目光下意識眺望遠方,只見城外天色漸漸晦暗。
不知何時,半空之中掛出了一抹巨大的紅暈,就像是天空裂開了一道猩紅的口子。
又像掛在天上的瀑布,猩紅的鮮血從那口子裡流淌而出,飛流直下。
刹那間,整個三溪城徹底黑了下來,並且充滿了一股十分濃鬱的惡臭和腐爛氣息。
這座城…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