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草地上躺夠了起身,繼續趕路。
快到中午了,沿路卻沒有見到什麽吃飯的地方。
寧有光擔心時望月餓,遞給他一袋撕開的麵包,“先吃點麵包墊墊肚子。”
時望月就著她的手,大大的咬了一口。
寧有光又給了他一瓶水,“在大西北旅行就是這樣,你要感受它最美的一面,也要接受它的荒蕪。”
時望月就著瓶子,喝了一口,“我知道。”
……
又開了好一會兒車,兩人終於在路邊見到了一個小木屋,小木屋上面用藏文和漢語寫了幾個字,是一家飯店。
兩人就把車停在了路邊,準備在這裡飽餐一頓。
他們踏著門口的石子路,進入店鋪,走進飯廳。
飯店裡還有其他的客人,桌子上擺上了燉的羊肉,烤的羊肉,還有幾盤蔬菜。
“請坐,請坐!”店主人說的是漢語,一面招呼,一面忙得不可開交。
他身後站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顯然是店主人的妻子。
屋裡還有一個大約十五歲的女孩。
入座時,寧有光一個不小心,手臂碰到了他的杓子。
“當”一聲,杓子掉落在地上。
店主人瞪了瞪他妻子,婦人就回頭責怪兀自呆站在一旁的女孩。
女孩趕忙跑進另一個房間,拿出一隻杓子,怯怯地遞給寧有光,她傴僂著身子,雙手微微顫抖。
時望月和寧有光隔著桌子,面面相覷。
“請慢用!”店主人把一套餐具遞給時望月。
寧有光和時望月一邊用餐,一邊聊著工作的事,投資啦,教書啦,個案啦等等。
店主人已經離開飯廳,但他妻子依舊站在邊上。
婦人和她女兒把一碟水果遞到兩人面前時,女孩的手肘不小心碰倒寧有光的杯子,把水濺得滿桌都是。
她母親氣咻咻地衝過來,操著藏語大聲責罵女兒,把她趕開。
“對不起,對不起!”婦人一邊道歉,一邊把桌面上的水抹乾,“這個丫頭真是笨手笨腳。”
女孩火了,她抓起剩余的水果,扔向她母親,不中。
水果和瓷器碎片滿桌紛飛。
店主人及時走了進來,大喝一聲,嚇得女孩拔腿就跑。
“對不起!”店主人趕到兩人桌旁。
“沒關系,別對你女兒那麽凶嘛!”寧有光笑著說。
時望月站起身來付帳,然後他們就迅速離開。
……
寧有光一直保持沉默。
出了店門,走向路邊的車子時,她開腔了,“你看到那個女孩子嗎?”
時望月看向她。
“她是典型的心理暴力受害者。人類想要控制別人的欲望,如果不加以節製的話,就會造成這種後果。那個店主人和他妻子完全凌駕在那女孩之上。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女孩子一副彎腰駝背,緊張兮兮的樣子?”
“注意到了!”時望月皺眉說,“看來她已經受夠了。”
“對!她父母從不放過她。從她的觀點來看,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只有用暴烈的手段反擊。惟有這樣她才能為自己爭取到些許控制權。不幸的是,由於童年遭受精神創傷,她長大後會覺得她必須用同樣激烈的手段,獲取控制權,支配別人。這種人格特征將會變得根深蒂固,使她成為和父母一樣善用暴力對待他人的人,尤其是面對弱小的人的時候,特別是兒童。”
歇了一會兒,寧有光接著說:“事實上,我們可以斷定,她父母小時候也遭受過同樣的創傷。現在他們必須宰製女兒,因為當年的他們的父母宰製過他們,心理暴力就這樣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在人類文化中,這種心理暴力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而施暴者往往還自覺出於善意。]
“兩個人爭論時,都在堅持自己對某件事物的看法是對的,正確的,雙方都想贏對方,壓倒對方,想辦法摧毀對方的自信,甚至不惜公然對陣。”
時望月抬頭看向天空,“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又低又沉。
“你明白了什麽?”寧有光問。
“如果我們有系統觀察人們之間的磁場運動,就會了解,當人類互相競爭,攻訐和傷害時,他們究竟獲得了什麽。那就是,我們一旦控制了別人,就能收到他身上的能量,我們剝奪別人的東西,充實自己,這就我們行為的真正動機。”也是從前柳簌簌控制他時的行為動機。
小孩真是一個很有悟性的人。
寧有光心理暗暗讚歎,“是的,人類有控制和支配別人的傾向,盡管很多時候絕大多數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當一個人試圖去控制另一個人時,他就在掠奪那個人的能量,使自己感到充實。”
“所以剛才吃飯的時候,那對夫妻一直在掠奪那個女孩的能量?”時望月思慮過後說,“那個女孩已經被他們逼的瀕臨崩潰了,他們爭吵時,我感覺他們之間的氛圍很奇妙,他們在互相拉扯,好像只有把對方製服,才罷休。”
寧有光陷入沉思中,“一般人也都還沒有察覺到這點,許多人只知道自己感到虛弱,必須凌虛別人才會讓自己心情好代些。他們沒有領悟到的一點是,為求自己心情好過,他們讓別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們竊取了別人身上的能量,大多數人到一輩子都在搜尋,捕捉別人的能量,這樣也說明,他們一直都處在負能量區域。”
時望月瞅著寧有光,眼中閃爍著幽亮的光彩,“但偶爾也會有例外,我們偶爾會遇見一個人,從相知相遇的那一刻起,她會自願把她身上的能量傳送給我們。”
[就像是我遇到了你。]
屋外,天空有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太陽燦爛的照射著一座山峰。
寧有光走在公路邊,透過指縫看天上漂浮的著片片的白雲,以及遠處的山峰,陽光落在她的眉梢,發梢,染出一片漂亮的融光。
兩人都走的很慢,面容沉靜,直到上了車。
時望月嘗試著總結寧有光跟他說這麽多話的意義,“你講的是如何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我們應該如何對待兒童,如何對待成年人。你也談到怎樣辨識、怎樣破除別人演出的控制戲,怎樣和他們建立新的關系?”
寧有光緩緩點頭。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