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魔鬼嗎?巴羅心中忍不住生起這樣的想法,小部分是對巫師學者說,大部分是對治療師說。
比起巫師學者泄憤似的說法,治療師所做的好像在認真探討某種課題的口吻更令他感到不適,就好像自己成了變形課上馬上要被變成茶壺的烏龜材料一樣。
而治療師有此種態度,如果不是裝出來的話,那就是沒有把他當成和她一樣的人來看待了,又或者說,是不是人在她那裡沒有什麽差別,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連自己也下得去手。
但這樣深入一想,就更是於事無補,反而覺得這個女巫愈發地可怕。相比之下,海蓮娜是多麽溫柔啊。
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種由衷的幸福,似乎在慶幸自己喜歡的人是如此的美好。
那就還是說了吧,他想,如果連這點場面都無法忍受,又如何能讓自己和海蓮娜的關系更進一步呢,更何況,排除一些人格上的扭曲,這些人好像都還挺有本領和見識的,就當是讓他們幫著參詳一下好了,說不定還能有新的突破呢。
於是他一個面色冷峻而瘦削的擁有傳說中非常經典的巫師形象的人,用一種有些羞答答的口吻猶豫不決地說:“額,我其實是聯想到了戀愛方面的事情……”
他還沒說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聲,就連治療師也是噗嗤一笑。
黑暗的林道頓時變得歡快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巴羅大怒,嘲笑他沒關系,但是對他抱有的這份純真樸素的情感加以嘲弄,他就絕不原諒了,“古往今來,愛難道不都是人生中的頭等大事嗎?如果想要檢驗一個原則是不是普遍的有用,難道不應該先放在戀愛的情境下加以思考嗎?換而言之,假如一個道理對愛這一件事毫無影響,這個道理難道不就是虛偽的道理嗎?”
他慷慨激昂,振振有詞,一瞬間就好像成了著名的演說家。
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精神的振奮,之前的頹喪之氣完全消失。
愛的力量真是偉大啊。
巫師學者笑吟吟地說:“你說得對,我只是沒想到這樣一個話題會從一名男巫的口中拋出來,一般而言,是女巫對愛情這方面的事情更感興趣,你是喜歡上某位女巫了嗎?”
女巫對愛情方面的八卦確實感興趣,康妮已經眼睛放光了,治療師也不亞於此。
巴羅決定豁出去了,反正說都已經說了,他說:“是的,我喜歡上了一名女巫,她高貴、優雅、睿智、溫柔,是完美的女性,我理想中的港灣……”
“是誰啊?”巫師學者說,“情人眼裡出拉文克勞,我都以為你在說羅伊娜·卡文克勞了。”
“是啊——”還沒等眾人大跌眼鏡,巴羅就繼續說道,“她繼承了拉文克勞女士的美好品質,並更加發揚開來,我喜歡的人,就是拉文克勞院長的女兒,海蓮娜·拉文克勞。”
“…….”尤涅佛回憶後世自己所見過的海蓮娜的幽靈,對巴羅所述的她的品質不由持懷疑態度。
而且據說後來還是巴羅你親自把她給刺死的……這和你這種對心愛之人一葉障目的評估有很大關系吧。
他對巴羅的追求可一點都不看好。
他開口問:“那你到底聯想到了什麽呢?對你的戀愛有什麽幫助嗎?”
巴羅瞬間又陷入了苦惱,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幫助,常話說掉進愛河裡的人沒有理智,我也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所以才希望說出來和你們討論一番,若不是如此,就算是讓我吃夜騏,我也絕對沒有這麽容易就范的!”
“那你說說看。”尤涅佛說。
巴羅說:“剛剛被夜騏摔下來的時候,我其實以為自己陷入了絕境,於是在那一瞬間,我下定決心,要是能夠活著回去,就一定要向海蓮娜表白……”
“什麽啊,原來還沒表白。”兩位女巫大失所望。
“你們懂什麽!哪有那麽容易就表白的!”巴羅說,“而且,我從書上看到說,表白這種事,並不是作為起始,而是作為終結,要在十分有把握的情況下才能做。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不是正確的,但是,如果一不小心被拒絕,那我和海蓮娜的關系說不定會反而疏遠,這和我想達到的目標完全背道而馳啊!”
“好像有點道理。”康妮點點頭,“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研究。”
反正她一個馬上要政治聯姻的公主,是體會不到這種感情的。
“所以呢?”尤涅佛繼續問。
“所以,在聽你說的時候,我也冷靜了下來,覺得自己回去就告白是一種錯誤的行為。”巴羅說,“我現在是海蓮娜的同事,但卻不是她的朋友……”
“原來是暗戀加單相思……”康妮趴到治療師的帽子下對著她的耳朵竊竊私語。
但由於清晨實在是太過安靜,除了積雪從壓彎的樹枝和樹葉上掉落下來的摔雪聲,就沒有其他額外的動靜,這點小聲討論自然就為所有人聽見了。
巴羅漲紅了臉,逞強說:“雖然說完美的戀愛是兩個人同時喜歡上了對方,但是,古往今來,真的有這樣的事情嗎?這難道不是傳說嗎?我認為, 總有一個人會先喜歡上另一個人,然後才努力讓另一個人喜歡上他,這有什麽問題嗎?”
這番話簡直震撼人心,可惜巴羅現在是被繩子綁縛且身體不能動彈,被魔法的力量作用而飄蕩在他們身邊,否則就更具說服力了。
不過,至少康妮已經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因為他說的實在是一種實際的情況。
“你繼續說。”尤涅佛說。
巴羅穩定情緒,說:“這也是我剛剛才想到的,雖然我喜歡海蓮娜,但不知道海蓮娜是否也喜歡我,不,更具體的問題是,海蓮娜還未必喜歡我,我這樣就去告白,實在是太愚蠢了。”
他說:“按照你所說的道理,我其實應該先讓自己與海蓮娜的關系更近,距離更近,偽裝成和她意見相同,情趣相同,關注的話題相同的人,於是我對她表現出的興趣,就自然而然了。在這個過程中,她也自然會受我的影響。”
“聽上去有些卑鄙。”康妮說。
“這倒不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