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可能有危險,如果我沒看錯,可能涉及四境神隱強者的爭鬥。”
長街上,杜元春看了眼便宜師弟,耐心解釋。
話語中,隱含的意思是:
你這個弱雞,余波都扛不住,去啥去。
四境……神隱……齊平眼神一動,終於補全了修行五境的知識短板。
他笑了下,說:“四境的話,師兄你過去,也很危險吧,或者說,你有什麽依仗。”
杜元春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下讚歎,沒想到齊平在這種糟糕的狀態下,頭腦仍舊如此清晰,他好奇問道:
“你為什麽想去?”
齊平說道:“我和徐士升有仇。”
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向往。
就像當初在河宴,他也曾冒險觀戰,雖然回檔能力已經透支,但幾次遊走在生死邊緣,激發了少年心中的熱血和膽氣。
另外……他也想試試,能否用神符筆記錄下神隱境界的戰鬥場面。
風險與機遇並存。
如果能成,就是大賺特賺。
“當然,要是真有危險,我就不去了。”齊平眨眨眼,咧嘴一笑,慫的乾脆。
杜元春莞爾,抓住他的胳膊:“那就去看看,保你無事。”
齊平心想,你這話就很沒力度,方才我差點就有事了……
下一秒,他隻覺一股巨力將自己扯向半空,身體朝夜空飛去,地面的禁軍們先是變小,然後消失了,愣神的功夫,他已經踩在了飛劍之上。
兩側氣壓令他如履平地,不虞墜落。
他抬頭,看到身前黑紅錦袍寬闊的後背:
“坐穩了。”
長街上,余慶仰頭,有些發愣地望著奔向外城的劍光,腦子裡,懵懵的:
“師兄?齊平那小子,叫司首師兄?”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
夜空中,強風吹卷的兩人衣袍獵獵,頭髮亂舞,冷風與淅瀝瀝的雨點在高速下,尤為劇烈。
齊平往下看,城市黑乎乎的,只能大概分辨位置。
隱約間,仿佛還有數道氣機,自下方掃來,籠罩二人。
杜元春毫不在意,不多時,抵達京都南城牆,開始朝下方墜落。
這裡,距離戰場還有不近的距離,那高聳巍峨的城牆上,火把連成一串,極為醒目。
一名名守城軍卒全副武裝,高度戒備,殺氣凜然,齊平借助“開靈符”,發現那些軍卒,仿若節點,彼此相連,元氣於軍陣間流淌。
一架架守城法器瞄準遠方,城牆中段,一顆大星亮的刺目。
“放行!”
守城大將屹立於牆頭,披著重甲,拄著一柄寬闊重劍,感受到頭頂氣息,他仰頭看了眼,開口吩咐。
於是,那浩蕩無形的“元氣陣列”撕開了一個缺口,放兩人入內。
見齊平驚訝,杜元春低聲解釋:
“京都這座城市,本就是一座巨大的法陣,倘若有敵來犯,守備將軍可激活虎符,調集京都地脈,結成防禦。”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啊……齊平驚歎,心想,原來你也不是要湊近了看,而是躲在軍陣裡遠眺……
這時候,兩人降落在城牆上,軍卒們目不斜視。
杜元春與守城大將對視一眼,彼此點頭,沒有溝通,雙方同時將視線投向前方。
齊平同樣沒心思問東問西,他站在寬闊的京都城牆上,目光從“射口”投出,不禁發出一聲驚歎。
只是飛行趕路的功夫,遠處的天空,兩片雲已交手了不知多少個回合。
齊平猜到,那應當是兩名神隱強者交戰引動的天象。
就如同長街上,寒霜劍曾將周遭覆蓋霜雪。
可惜太黑了,城上的光亮與京郊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狂暴紊亂的元氣卷起冷風,一次次,朝這邊衝刷過來,卻在撞擊上軍陣外圍時候,消弭於無形。
絲絲冷雨飄落,滴答一聲,落在齊平的臉頰上。
他沒有擦拭,只是瞪大了眼睛,嘗試解析複製,瞳孔中浮現神符筆虛影。
然後,他隻覺雙目劇痛,忙垂下頭,閉上眼睛,有淚水流淌下來。
我瞎了……
腦海中的神符筆也安靜了下來。
“不要強行去看,也不要試圖感悟,你的修為差的太多,強行觀摩,有害無益。”耳畔,傳來杜元春的聲音。
你不早說……齊平擦去淚水,心中有些失望,也有些震撼。
他不知道,交手雙方的具體模樣,就連外顯的天象變化,也看不懂。
這就是一級號與四級號的差距嗎,如果只是神隱的打鬥,就有如此陣仗,那神聖領域究竟該如何?
“那金色的,是我們的人嗎?”齊平揉著通紅的眼睛,問。
黑雲先出現,金色後出,很好分析敵我。
杜元春目不斜視,說道:“是書院大先生,我的老師。”
齊平吃了一驚,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古樸嚴肅的老頭,心想,當日其與席簾交手打鬥,搶學生的時候,可沒有這般動靜。
“那另外一個人呢?”齊平試探問道。
心想,神隱境強者,總不會默默無聞。
杜元春沉默了下,說:
“我不確定,但有個猜測,也許是不老林真正的首領,一個……死而複生之人。”
死而複生……因為皇陵案,齊平對這個詞有些敏感,他正要問,突然,那名拄著中間,手持虎符的守城大將沉聲說:
“不好,大先生要敗了。”
齊平霍然抬頭,只見,在又一次碰撞中,金色的詩雲黯淡下去,開始收縮,黑雲壓頂,氣勢磅礴,高下立判。
……
書院內。
此刻,廣場與青坪上,站滿了人影,所有的學子、教習以及三位先生,貓鎮守,都緊張忐忑地,遙望著遠處的戰鬥。
屏息凝神,氣氛壓抑沉寂,饒是風雨飄搖,也無一人分神。
雀斑女孩攥著拳頭,咬著嘴唇,默默為大先生鼓勁——即便,他們甚至不大清楚,敵人是哪個。
當望見黑雲壓倒金雲時,沉寂的氣氛被打破,學子間一片嘩然。
一張張年輕的臉孔,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大先生……莫非是不敵?”
有人發問。
難以置信。
雖說,學子們並未真正見過書院先生全力出手,但無論坊間的傳說,還是達官顯貴口中的密辛,都無數次證明,帝國書院的強大。
曾經的一代院長,更是與道門首座平起平坐的存在。
雖然後續幾代稍有不如,到這一代,院長位置尚且空懸,由大先生暫代,但公認的,大先生在神隱境中,也是最頂尖的一批。
神聖領域不出,有誰能正面壓下他?
“敵人到底是誰?妖族?蠻族巫師?還是南方諸國的禿驢?”元周不解。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三位先生裡,五先生不擅戰鬥,乾著急沒法子,六先生席簾大急,折扇一擺,身影便要融入風中,前往援助,卻被一堵無形的神識牆壁阻攔。
他扭頭,看向面無表情的禾笙:“你攔我作甚?!”
禾笙的目光,透過水晶磨片眼睛凝視他,冷靜道:“你的實力,過去添亂嗎。”
席簾羞惱,卻竟無法反駁。
禾笙說道:“能壓下大先生,無論是不是那人,都不是你我能匹敵的。”
席簾面色猙獰,急道:“難道就這般看著?”
禾笙說:“溫小紅沒來。”
席簾愣住,青坪廣場上,教習們與諸多學子,也愣了下,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從始至終,未見二先生的身影。
“二先生去哪了?”一名女生問。
更多的學子,想的是,那個胖乎乎,性子溫和,從不發脾氣的先生,怎麽看,都不像很強的樣子啊。
……
湖畔。
一間草廬孤零零佇立在這裡,冷風吹卷茅草一簇簇凌亂飛舞,壓在屋頂的滾木掙脫了麻繩,“咕咚”一聲掉下來。
茅屋內,一燈如燈。
穿著麻袍,心寬體胖的溫小紅蹲在小馬扎上,胖乎乎的手隴在袖子裡,專注凝視著桌上的詩文,一動不動,沉浸其中。
任憑外界如何變化,都仿佛沒有對其造成絲毫的干擾。
忽然,那張齊平書寫的詩詞飄起來,懸在矮桌上,然後,其上的一個個墨字,依次點亮。
染成金色。
承載字句的紙張,燃燒起來,火焰中,一枚枚文字彼此碰撞,融合……或者說,是“熔煉”。
一枚枚文字消失。
最終,融合成一枚。
溫小紅伸出胖手,往火焰裡一抓,掌心裡,多了枚“無”字。
他臉上露出由衷笑容,終於起身,慢騰騰繞開桌子,推開破舊的木門,就像一個普通的發福的中年人那樣。
笨拙地,迎著大風,走出茅草屋。
這時候,天空中,一縷星光落下,照亮湖水,溫小紅輕聲呢喃: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想著那個喚作齊平的少年,他笑了下,心想又欠了那小子一個人情,持握新晉神符的右手於身前一抹。
“無距。”
瞬間,溫小紅抹除了“距離”,出現在桃川河上,破爛碼頭前。
他的布鞋踩在波瀾壯闊的河面上,仰起頭,望見了對峙在半空的兩道人影。
天空飄落血雨。
頭戴高冠的大先生被打散成無數文字,勉強重新聚攏起來,保持著信息洪流的狀態,吼道:
“怎麽才來?這鬼東西很棘手,打不死,仿佛可以無限複生。”
溫小紅無奈道:
“那加上我也打不過啊,所以得想點別的辦法,別說了,我需要你的力量。”
大先生二話不說,滾滾信息洪流衝刷下來,灌入溫小紅體內。
此刻,兩名神隱,合二為一。
只有一張嘴的黑袍人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嘴角揚起:
“有點意思了。”
溫小紅抬起右手,一掌拍出,一枚巨大的“無”字撐開天地。
……
遠處,城牆上。
齊平突然感覺,前方出現了一縷熟悉的氣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驚愕地看到,那一角天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