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林弓著腰,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看著自家的姐姐。
高滔滔看著自己惟一的弟弟,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事情為什麽不告訴我?”
高士林訕笑道:“以為你知道呢,皇家管理生意的那些內侍,大約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我也沒有特意來跟你說。”
高滔滔臉色一緊,喊道:“張茂則!”
內侍張茂則從外面進來,高滔滔問道:“央行護衛隊攻打西夏之事,你知道麽?”
張茂則點點頭:“奴婢是知道的。”
高滔滔露出要殺人的厲色:“連你也要背叛哀家麽?”
張茂則神情冷靜跪下:“太皇太后,奴婢不是要瞞您,是不想您煩心。”
高滔滔哈哈笑了起來,但笑聲裡卻是冷冰冰的:“不想哀家煩心……所以便瞞著哀家,架空哀家……”
她的臉色淒厲無比:“……別的人也就罷了,你張茂則怎敢如此!”
張茂則面無懼色道:“娘娘,如今之大勢,恐怕是難以違逆的,不如順而行之。”
高滔滔緊緊盯著張茂則,胸口如同抽風箱一般起伏,一會之後,無奈地揮揮手讓張茂則出去了。
高滔滔的脊背松弛了下來,似乎是一下子泄了氣,整張臉都垮了,眼淚滴落,哭訴道:“所有人都背叛我,你高士林是我的親弟弟,你怎麽能背叛我!你怎麽能背叛我!”
高士林勸慰道:“姐,您別太在意,此事不是您想的那麽嚴重,無非就是做生意嘛,大家都有得牟利的,從上到下,對此事都是讚同的,而且大家未必就是瞞著您,可能是大家都以為你會知道,因而都沒有特意給你說,反而是漏了您,這大約也是意外的嘛。
這反正並不耽誤姐您聽證,大家也都是尊重您,政事上也是要聽您的意見的,這江山還是趙家的江山,咱們高家還是咱們高家,什麽都沒有變,也不可能會變得嘛!”
高滔滔收起眼淚,不太想說話,但還是說了一些:“此事就這樣吧,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事情也就這般過了。
之後國書回復西夏,說宋夏友好,護衛隊不是朝廷的軍隊,只是一些宵小自作主張罷了,西夏大可以不必看大宋的臉面,可以隨手滅之。
西夏使者看了這國書,頓時怒了,他們要是能夠對付這些宵小,又何必千裡迢迢來大宋這邊丟臉,但無可奈何,只能趕緊回西夏回復了。
不過抵達慶州城將將要越過邊境的時候,便聽到了靈州城已經被破了,使者大驚失色,只能繞道前往都城,再次回到朝堂,朝堂已經吵成了一片。
王公大臣相互指責,有的人想要繼續作戰,有的人覺得要與護衛隊談和,亂成了一團。
使者回來了,大家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使者的身上了。
梁太后趕緊問道:“大宋太后是怎麽說的?”
使者苦著臉將大宋的態度給說了,說完之後,朝堂一片靜寂,隨即又哄吵了起來。
吵得亂七八糟,便是沒有解決方案,梁太后聽得頭昏腦漲,趕緊逃一般走了,之後召見梁乙埋詢問意見。
梁乙埋歎息道:“這護衛隊竟比那宋軍還要精銳得多,大夏剛剛經歷大戰不久,本來便已經是元氣大傷,又如何能夠抵擋得住這般如狼似虎一般的護衛隊?
這段時日,護衛隊勢如破竹達到靈州城,在靈州城下殺傷大夏精銳十幾萬,又將靈州城拿下,刀鋒直指懷慶,懷慶如今雖然聚集了十幾萬軍隊,但能不能擋得住,誰也說不好,但說要帶著十幾萬軍隊去攻打靈州城,卻是想也別想,若是這十幾萬軍隊折進去,大夏也就離著亡國不遠了。”
梁太后失魂落魄道:“你的意思呢?”
梁乙埋振作精神道:“為今之計,只能談和了。”
梁太后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但到了這地步,你覺得能怎麽談?”
梁乙埋道:“這所謂護衛隊打出來的旗號是恢復河西走廊,到了如今的地步,河西走廊便只能給他們了,如是不給,恐怕連懷慶都保不住。”
梁太后狠聲道:“那倒未必,咱們最精銳的十幾萬軍隊還在呢,要真打起來,即便他們勝了,估計也不剩幾個人了。”
梁乙埋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不過恐怕西夏也得亡了,所以,談和對雙方都好。”
梁太后還是不甘心:“大夏雖然商業不興,但河西走廊聯通西土,也能夠帶來諸多的商貿之利,如此放棄了,以後大夏可就被動了。”
梁乙埋苦笑道:“可只能顧著眼下了,再打下去,大夏都要滅國了,這些年與宋朝大戰,宋朝封禁貿易,咱們大夏朝窮困潦倒,早就入不敷出了,現在又來了這麽一頭餓狼,也就只能割肉了。
不過好在咱們對河西走廊也並沒有過於依賴,反而是那長安工業園的諸多出產,如果能夠和談,以靈州城為貿易地,對於大夏來說,說不定反而是好事呢。”
梁太后落淚道:“國土淪喪,朝堂上下不好交代啊。”
梁乙埋搖搖頭道:“自然不會讓太后來承擔這等責任,這等事情,自然得是王公大臣們一起決定,最後還得大王下定國書才行。”
責任大家一起扛,最大的黑鍋給李秉常。
梁太后歎了一口氣:“只能如此了,那便這般安排了,不過,誰去和談去?”
梁乙埋想了想道:“還是我去吧,總得爭取一些好條件。”
梁太后擔心道:“恐怕到時候你要擔負諸多罵名,還是換一個人吧。”
梁乙埋笑道:“無所謂了,反正我身上的罵名夠多了,只要我還握著軍隊,便沒有人敢動我,若是我手上沒有了軍隊,也早就被他們乾掉了,所以,無所謂的,清譽不重要,罵名也無所謂,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此次去與他們談判,一是談土地割讓,二是談商貿往來,土地給出去,商貿上總得給我們做一些讓步吧?”
梁太后點點頭道:“那便如此吧。”
姐弟兩個決定好了,朝堂上便也定了風向。
梁乙埋支持主和派,主和派便壓倒主戰派,梁乙埋帶隊和談。
梁乙埋抵達靈州城,請求和談。
梁乙埋以為和自己和談的是主將檀希程,但沒有想到的是,主持和談的竟然是一個商人,這個商人叫盧仲文。
梁乙埋深深看著年輕的盧仲文,問道:“盧先生當真只是一個商人?”
盧仲文笑道:“說是單純的商人也不是,我還兼著央行的風投部的部長職位呢,也算是半個朝廷的人,不過平日裡乾得活還是商事為主。”
梁乙埋皺起了眉頭:“檀希程呢?”
盧仲文笑道:“檀隊長啊,他隻管軍事,這些他不管的,和談的事情便與我這邊談就好了。”
梁乙埋遲疑道:“你能做主?”
盧仲文笑道:“大部分是可以的,如果做不了主,自然有能做主的人來。”
梁乙埋哼了一聲道:“還是叫能做主的人來吧,我們的時間不多。”
盧仲文道:“不必,咱們談就好了。”
梁乙埋頓時色變:“我堂堂國相,難道要與你一個商人和談麽,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家便繼續打吧,大夏雖然未必打得過你們,但你們想必也不想耗下去吧?”
盧仲文頓時有些無奈,只能將消息傳回去。
陳宓聽聞這個消息,頓時笑了:“梁乙埋想見我啊,也可以,正好可以看看梁國相的風采。”
正好在長安呆得有些煩悶了,陳宓便在護衛隊的護送下抵達了靈州城。
靈州城已經是換了旗幟,央行的旗幟在城頭飄揚,陳宓抬頭看了看,笑得很開心,多年的籌謀到了今日總算是有了一些成就了。
籌辦央行,聚集商人之力,開發荊湖,建設三大工業園,籌建央行護衛隊,不斷地籠絡各大世家,聚集起來一個大勢,終於在此刻徹底的綻放出來了。
此次打通河西走廊的計劃,一方面是給三大工業園的生產力找一個出口,另外的考慮便是要給他的勢力找一個根據地,宋朝對內壓製力太大,在內部造反很難成功,反而出了宋朝,反而是天地一寬。
陝甘這個地方,在西夏手裡發揮不出來作用,但若是在他手裡,便是一個爭奪天下的寶地!
這裡有通往西方的河西走廊,也有養馬地,佔據了這個地方,財富與戰馬便是無窮無盡的,到時候,無論是向東還是南下,都有底氣。
但現在想要在西夏立足,便需要在西夏國土之中咬下一塊,以供護衛隊休養生息,假以時日,席卷天下便不在話下了。
梁乙埋見到陳宓不由得愣了愣:“你便是主事人?京兆知府陳宓?”
陳宓笑道:“梁國相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在下不像麽?”
梁乙埋搖頭:“倒不是不像,就是陳學士看起來太年輕了,有些難以置信罷了,聽說陳學士之前還官至宰執,想來至少也是五十來歲人,沒想到這麽年輕,真是難以置信。”
陳宓一笑置之,這些話不必多說,主動權在他這邊,倒也不用矜持,也沒有故作玄虛,直接談起了和談之事。
“梁國相,仗打到了這個份上,也差不多如此了,今日過來,大家是為了和平,梁國相過來,當有了決斷了吧?”
梁乙埋笑容斂去:“陳學士,你們提出來的條件大夏是無法接受的。”
陳宓哦了一聲:“我們提出來的條件都不接受麽?”
梁乙埋點點頭道:“是的,貴方要求大夏割讓河西走廊,還要將靈州城割讓給你們,這是喪權辱國的行徑,誰也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這樣的和談,誰也沒有辦法談的。”
陳宓眉毛一挑:“那夏國的意思呢?”
梁乙埋道:“我們認為,可以將歲幣取消,靈州城租讓給貴方,咱們兩國在此做生意,至於河西走廊麽,你們想要拿來做生意,通道你們可以走,只要交一定的過路費便可以了。”
陳宓笑了起來:“梁國相,你是不是搞錯了,歲幣是你們與宋朝簽訂的,與我們央行何乾?”
梁乙埋詫異道:“難道央行不是宋朝的央行麽?”
陳宓搖頭道:“央行便是央行,他是屬於大家的央行,不是宋朝的央行,所以,貴國與宋朝的關系,我們是不管的。
至於河西走廊與靈州城的事情,我們提出來的條件並不過分,靈州城已經是我們的,你們若是不服氣,盡管來打,至於河西走廊麽,你們不願意給,那我們就打過去,不過你們在這一路上布置的軍隊,恐怕就回不去了。”
梁乙埋臉色鐵青。
他知道陳宓說的是對的,河西走廊四郡都有西夏駐軍,加起來都有十幾萬,但要攔住護衛隊基本是不可能的,懷慶聚集了十幾萬精銳都不敢與護衛隊對峙,何況那些地方軍司。
“陳學士,難道你們就不怕這幾萬軍隊打沒了麽,西方國家可也不是善茬,你們將軍隊打沒了,到時候可不好收場啊!”
梁乙埋威脅道。
陳宓笑道:“梁國相難道不知道,現在夏國的漢人尤其喜歡加入護衛隊麽,夏國裡的漢人可不少啊, 至少都有幾百萬吧,有這些漢人加入,護衛隊只有越來越龐大的道理,沒有打沒的道理。”
梁乙埋臉色更是鐵青,陳宓說得沒錯,西夏境內的確是有大量的漢人,而且那些漢人對西夏也是不滿居多,護衛隊如此聲勢,他們自然是踴躍入伍了,畢竟在西夏境內,黨項人對他們可不算好。
其實,梁家也是漢人。
正因為梁家是漢人,梁乙埋才知道漢人對宋朝其實是有很大的好感的,現在護衛隊來了,而且打仗這麽厲害,自然是這般道理。
形勢比人強,梁乙埋低頭了:“河西走廊可以給,大夏軍隊可以撤回,但和議上不能提,靈州城也是如此。”
陳宓搖頭道:“河西走廊也好,靈州城也好,都是中國的地方,是必須收回的,這一點不容商量。”
梁乙埋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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