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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宋販賣焦慮》第295章 選擇題!
“我在大宋販賣焦慮 ()”

冀文方滿是憂慮的點點頭。

可冀相東還是不理解:“可這與陳靜安有什麽關系?”

冀文方輕道:“陳靜安便是央行的實際締造人。”

冀相東滿臉的震撼:“可他好像還不到二十歲吧?”

冀文方呵呵一笑:“所以你該知道這個年輕人了不得吧,央行是在幾年前籌辦的,那時候他才多少歲?

你也不想想,一個才十幾歲的少年,能夠將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將一個機構培育成為巨無霸, 這樣的人,怎麽會是一個簡單地人?

而你們卻是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少年,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呢!”

冀相東的汗一下子從渾身冒出,冀文方卻是沒有責怪兒子的膽小,反而欣慰道:“知道敬畏便好,冀家的基業雖然不算大, 但也不小了,幾百號人都指著咱們呢,越是涉及到上層的鬥爭,便越可能牽涉巨大,咱們一旦行差踏錯,對於家族來說,便是傾覆之禍!”

冀相東謹慎地點點頭道:“那父親,咱們該當如何,原本以為這陳宓不過是外鄉人,但如今看來,卻是一條過江猛龍,而且朝中還有強援……”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冀文方卻是聽明白了,點點頭道:“先不著急,事情還不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一些小門小戶可以隨意站隊,但咱們卻不必如此,等形勢快明朗的時候,咱們再看看該當如何便是了。

為父將這些告訴你, 便是要你提高警惕, 不要被人當了刀使, 知道了麽?”

冀相東趕緊點頭道:“父親您放心,兒子在州衙很是低調,都是秦長年衝在前面的。”

冀文方笑著點頭道:“為父總是說你做事不積極,現在看來還指不定是好事呢,你便這般吧,不要瞎出頭,以後還有回緩的余地,若是將事情做絕了,以後恐怕不好掉頭了。”

冀相東連連點頭,父子兩個算是達成了共識,不過冀相東還有一點疑惑。

“父親,您說,這陳靜安當真那麽厲害麽?”

冀文方呵呵一笑:“他有多厲害為父也不知道,但為父從那些商人口中得知,前兩年有個禦史叫王子韶巡查兩浙路。

當時他先是將明州知州苗振下了獄,後來又直奔杭州,想要將當時的杭州知州祖無擇,也就是如今的禦史中丞, 想要將他牽連下獄。

但因為王子韶當時拿到的罪狀,是要牽連上陳靜安,內中事情是怎麽發展的不知道,但通過結果卻是可以揣測一二。

結果是,祖無擇無罪釋放,並洗清了身上的汙點,後來當上了禦史中丞,而王子韶將程家給告了,程家自己處死了兩個兒子,這個事情才算是了了。”

“哪個程家?”

冀相東問道。

冀文方道:“便是程家兄弟那個程家。”

冀相東吃了一驚:“程頤和程顥?”

冀文方點點頭道:“據說當時王子韶便是程家指使的,至於這件事情中,陳靜安到底發揮了什麽作用,外人並不知道。

但杭州商人都在傳言是因為陳靜安在當時力挽狂瀾,才算是擺脫了危機,還報復了對手。

嘿嘿,所以啊,這個年輕人絕非泛泛之輩,你們要真的小覷他,未來可不好收場!”

冀相東皺眉道:“通判對兒子由知遇之恩,爹您說我該不該和他說呢?”

冀文方卻是搖頭道:“你覺得他會聽?”

冀相東想了想,苦笑搖頭:“通判剛愎自用慣了,恐怕不會聽,估計還要嘲諷一番兒子懦弱膽怯之類的話,還有那個秦長年,也是不安分的主,

恐怕也是如此。”冀文方呵呵一笑:“那何必說,說不得以後還要怪責於咱們冀家呢,乾脆當做什麽也不知道,到時候怎麽著也怪不到咱們頭上來。”

冀相東趕緊點頭道:“如此最好不過。”

父子兩個算是商量好了對策。

如同冀家父子的密謀一般,江陵府的各大家族對這一次的權力鬥爭非常關注。

對老百姓來說,這樣的政鬥對他們沒有什麽影響,或者說,一時半會是沒有影響的,但對於大家族來說,江陵府的權力鬥爭,卻是與家族的未來息息相關的。

一些邊緣大家族,因為與通判這邊沒有緊密的關系,因而在瓜分江陵府的資源上是要明顯吃虧的,而這次變動,卻是有可能讓他們站到江陵府的權力中心來的。

而對於秦家、魯家以及相關聯的家族,卻是對此憂心忡忡,生怕一旦落敗,便會淪落到邊緣去,掌控的資源也會被人奪走。

因而,這江陵府上層權力的鬥爭,是所有江陵府家族都會關心的,而在州縣,也仰著頭看著江陵府的鬥爭,這關系到他們的仕途。

權力鬥爭是無形的,但卻是會體現在具體的事情上的,這一次的權力鬥爭,卻是集中在這所謂的聯合法庭上面。

九月九,重陽節,聯合法庭正式開庭。

天還沒有亮,秦長年便起來洗漱了,江陵府當然沒有所謂的上朝,但會點卯,不過今日卻非僉廳點卯,而是聯合法庭開庭的點卯,秦長年作為推官,自然是有資格到場的。

當然,今天他與冀相東過去,可不止過去共襄義舉的,而是打算過去搗蛋的,要將陳宓的臉面落個乾淨,如此才能夠守住手中的權力。

此次他們是要打陳宓一個措手不及,想到此次,秦長年臉上露出笑容,他已經想象到陳宓看到他與冀相東時候臉上的震驚模樣。

秦長年吃了早餐,便乘了家裡的馬車想府衙而去,不過沒有去府衙,而是去了側面的府院。

此次聯合法庭設置在府院大堂,那裡本來便是審案的所在,地方是絕對夠的。

秦長年到達的時候,府院的外面已經聚集了好些人,他讓人去問了一下,果然是前來打官司的百姓,估計是今日要涉及的案件的被告人以及原告。

“我要你準備好的案卷拿來了沒有?”秦長年問道。

冀相東點點頭道:“拿來了。”

秦長年笑了笑:“今天有好戲看了。”

冀相東咧嘴笑了笑,心下卻是歎息。

府院中,審案大堂被重新布置了一下,中間是主案,陳宓高居其上,兩側分別是錄事參軍桑端學、司理參軍沈西元、司法參軍郎家權、司戶參軍洪州佐等人,在場職位最高的便是陳宓了。

陳宓端坐,向桑端學道:“桑參軍,咱們開始吧。”

桑端學清了清嗓子正要喊道,卻聽到大門外有人道:“且慢。”

桑端學臉色頓變,趕緊轉頭與陳宓道:“陳僉判,是秦推官,他們此來必然不懷好意啊!”

旁邊的沈西元也跟著色變,至於司戶參軍洪州佐,卻是臉色平靜,不知道再想什麽。

門口處的人群自動分開,秦長年與冀相東攜手而至。

秦長年笑道:“陳僉判,您要開聯合法庭之事,下官也是同意的,但下官作為推官,也該參與才是,還有冀書記,平日裡也是要參與的,這審案之事,怎麽也少不了我們兩個吧?”

桑端學怒道:“兩位大人,今日非同尋常,若是有什麽事情,還是等退庭之後再說吧,沒有必要在這時候來。”

秦長年看了桑端學一眼道:“桑參軍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審案斷案本就是我們兩個職責,我們沒有怪你不通知我們,你還怪我們來參與了,怎麽,錄事參軍要大權獨攬麽?”

桑端學頓時被噎住了,秦長年說得沒錯,這的確是他們的職責之一,來參加一點毛病也沒有。

他心裡著急,趕緊看向陳宓,陳宓卻是一臉的平靜,甚至還帶了一些笑意:“秦推官和冀書記既然來了,便入座吧。”

陳宓往後面一指,那裡放著幾張桌子,秦長年看了一下,心下卻是一沉,這陳宓知道他們要來?

秦長年滿懷的得意頓時消卻,忐忑不安的坐下。

陳宓再次點頭道:“開始吧。”

秦長年卻是再次道:“且慢。”

陳宓眉頭微微皺起:“秦推官有什麽事情可以一次性說完,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今日卻是要以各位參軍為主,咱們最好只是旁觀為好。”

秦長年笑了笑道:“僉判恕罪,不過下官手中有一件頗為棘手的案件,正好現在聯合法庭新設,或許可以解決這案件,冀書記,麻煩你將案卷分給大家看看吧。”

冀相東趕緊將幾份卷宗給了胥吏,胥吏給諸人都發了一份。

陳宓拿過來打算仔細看一看,卻不料郎家權忽然道:“秦推官,這案子不適合在這聯合法庭上審吧,聯合法庭是為了簡化流程,卻不好審判這等連朝廷都無法決斷的案子吧?”

秦長年呵呵一笑:“怎麽就無法決斷,案子有成例,便有了依據,只要司理司法達成一致,那不是簡單的事情麽?”

陳宓聞言有些好奇,快快地瀏覽了一遍,頓時便了解了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個案件看起來其實很簡單,便是一個叫金枝的農婦謀殺親夫,持刀將醉酒的丈夫砍成重傷,好在丈夫雖然酒醉,但還有余力逃跑,這叫金枝的農婦自知無法幸免,便投案自首了。

陳宓奇道:“這案件不是很簡單麽,難道有什麽為難的地方?”

聽到陳宓這般問道,秦長年得意地笑了。

桑端學趕緊低聲給解釋起來。

陳宓卻是聽著聽著便皺起了眉頭。

原來,這案件說是簡單是真簡單,但不簡單的在於,若是在某件事情發生之前,這案件是很好宣判的,但自從那件叫阿雲案的案件之後,這等類似的案件卻是不好判了。

治平四年夏天的時候,山東登州村民韋阿大在田頭窩棚睡覺。

後半夜,突然有人竄入窩棚,拿著腰刀就對韋阿大一通猛砍。

韋阿大猝不及防,挨了十幾刀,一根手指都被剁下。

但,來人力氣可能不大,所以韋阿大沒有死,只是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早起乾活的村民,救起了韋阿大。

報了案之後,執法人員一查,凶手便是阿大的妻子阿雲。

阿雲長的漂亮,但家窮命苦;韋阿大長的醜,卻略有錢財。於是,母親死後,無依無靠的阿雲,就被叔叔強行嫁給了韋阿大。但阿雲心氣高,死活不願跟醜丈夫度過余生,於是半夜拿刀謀殺親夫。

事情到了這裡,似乎很簡單,但馬上就不簡單了。

首先,阿雲是韋阿大的老婆,拿刀去砍韋阿大,這是謀殺親夫。根據大宋法典《宋刑統》,謀殺親夫屬“惡逆”,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因此,阿雲案不是一般刑事案件,而是大案重案。

謀殺親夫,屬重罪,無論是否致死,嫌疑人都會面臨極刑。

阿雲案,的確奇葩,但不複雜。

所以,州級衙門的各種程序,高效率地走完。

案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交到了知州大人案頭。

而知州的事情,就是宣判,宣判完就行刑。

而此時,登州百姓也做好了觀刑準備和輿論醞釀。

而登州的知州叫許遵,進士出身,還中過明法科,明法科大宋的最高司法考試,他還在中央做過大理寺詳斷官,在地方做過長興知縣、宿州知州。

可以說,許遵大人既有理論修養又有實踐經驗,既曾中央儲才又在地方歷練。

就這麽一個專業人士,對被告阿雲的判決卻是:打二十脊杖,加苦役一年。

判決一出,輿論嘩然。

十惡不赦的惡逆大罪,竟判成打一頓板子加勞動改造一年。

這是什麽道理?

沒道理。

而許大人要的便是這個沒道理。

因為許遵要“立奇以自鬻”,就是許大人追求沒道理的原因所在。

什麽叫“立奇以自鬻”,就是以辦好一件奇案,來顯示他的能力,以升官發財。

有了這種“政績”,上面的人好說話、下面的人沒話說,然後才能眾望所歸、入職大理寺。

為了引起大眾的關注,於是他將把十惡重罪判成苦役一年,但他並不能完全瞎來,還需要專業。

但許大人最不缺的就是智商和專業。

首先,將婚姻關系變成凡人關系。

阿雲嫁給韋阿大的時候,未出服喪期。

《宋刑統》規定:諸居父母及夫喪而嫁娶者,徒三年,妾減三等,各離之。

於是,阿雲和韋阿大婚姻無效,他倆不是夫妻關系,而是凡人關系。所謂凡人,就是陌生人、路人的關系。

其次,將惡逆罪變成謀殺罪。

惡條:惡逆,謂毆及謀殺祖父母、父母,殺伯叔父母、姑、兄姐、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惡逆的關鍵是尊求關系,當事人之間構成尊親關系,才能形成惡逆。

但阿雲和韋阿大婚姻無效,二人也就不是夫妻關系,所以阿雲殺韋阿大便無法構成惡逆。

那構成什麽?

凡人相殺,只能構成謀殺罪。

第三,將抓捕歸案變成“按問欲舉”的自首。

《宋刑統》規定:諸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阿雲“凡殺”韋阿大,屬謀殺罪。

殺死韋阿大,要處阿雲死刑;殺傷韋阿大,要處阿雲絞刑。

所以,即便凡殺,阿雲也難逃一死。

但如果阿雲自首呢?

《宋刑統》規定:犯罪之徒,知人欲告,及案問欲舉而自首陳,及逃亡之人並返已上道,此類事發,歸首者各得減罪二等坐之。

理解這條法律規定,只需找出一個關鍵概念, 即“案問欲舉”。

所謂案問欲舉,是指刑偵程序已經開始、真相即將大白之時。

這時候,犯罪嫌疑人主動供述罪行,就算自首。

而一旦認定為自首,就要“減罪二等”。

這在現在,只能算坦白,不能算自首。

但當時算自首,反正許大人這麽認為了。

許遵認為阿雲一問就招,屬於“案問欲舉”情況下的自首,所以依法就要對阿雲“減罪二等”。

“……而許遵這等操作,後來到了大宋三法司上,自然是沒有辦法通過的,但當時卻有大臣力撐許遵,那位大臣便是如今的首相王相公。

王相公支持許遵,認為應當免死,而司馬光力主處死阿雲。

最終陛下下詔,王安石之議得勝,定為“謀殺傷首原法”,阿雲免死定案……”

桑端學神情複雜地看了陳宓一眼道:“……這等判罰對於我等曹官來說,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按照宋刑統以及我們的斷案經驗,這樣的定案實在是……這個金枝案與阿雲案極其相似,如果能夠忍著不適按照阿雲案來斷,倒是簡單,若是不按照阿雲案來,那……”

桑端學沒有說下去,但陳宓卻是明白了。

金枝案在江陵府估計是件奇案了,所有的江陵府百姓都看著呢,若是從自己這邊跟定阿雲案一般定案,自己的權威將會喪盡,但若是不按照這個來定案,那麽將會得罪王安石以及趙頊!

這便是給自己一個選擇題了。

是選擇討好百姓,還是選擇討好首相和陛下?

陳宓讚歎點頭,這秦長年果然有點腦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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