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還是覺得不妥。”
秦華嶽道。
盧雪婷呵呵一笑,並沒有直接問哪裡不妥,而是道:“此次央行將會在荊湖地區籌辦好幾個大型的農業公司,屆時參與合作的將不僅僅是秦家,還有冀家、李家、張家、盧家、陸家、魯家,而其余手上有田地的農戶,以及手上沒有田地的只有勞力的農戶, 也都可以加入,那幾個公司將會是超級巨無霸。
但是,雖然有股份的人很多,但手上有很多股份的人卻不多,這取決與田地、資本,而這些公司也將會籌建董事會, 根據股份的多寡,在裡面具有不同的話語權。”
秦華嶽眼睛一閃。
盧雪婷繼續道:“秦家不僅可以用田地入股, 還可以拿錢去入股其余的公司, 我這麽說,秦老先生您明白了麽?”
秦華嶽霍然站起道:“陳夫人說的是真的?”
盧雪婷笑道:“自然是真的,陳通判說了,汴商也好,杭商也罷,亦或是江陵大族,大家都是沒有什麽不同,只要都是大宋人,那便都是一家人,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加入進來的人越多,那麽荊湖地區的發展便會更快,沒有必要分地域,那反而是在拖慢經濟發展的道路,智者不取也。”
秦華嶽搶著問道:“那些工廠呢, 秦家能不能參股?”
盧雪婷笑道:“人家已經辦好的工廠,大約想要再參股是難了, 但現在還有很多的工廠在籌辦之中, 若是秦老先生有意,小女子倒是可以給勤勞現身介紹幾個缺錢的,你們卻是可以自己好好地談談。”
秦華嶽大喜道:“那便一點問題都沒有了,陳夫人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秦華嶽對工廠是眼饞了許久了,只是他的門路不多,想要插手實在進不去,那些汴商杭商也不缺錢,對江陵府大戶也是警惕得很,所以沒法子插手。
那工業園每日裡進出的車輛船隻,滿滿當當的貨物,秦華嶽在江陵府一些商鋪裡面見到過,都相當的精美,非常受歡迎,可想而知這些運到其他的地方一樣是極受歡迎的,也就是說,只要開了一個工廠,便算是日進鬥金了, 這比起種地來說, 那效率可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之前差不進手, 現在盧雪婷卻說要給他介紹幾個工廠,哈,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有了這個利好,秦華嶽變得十分的積極起來,與盧雪婷談好了合作方式,之後盧雪婷要去其他的大戶去,秦華嶽非要跟著一起去。
“老朽在江陵府還是有些顏面的,有老朽帶著,總是要多幾分信任的。”
秦華嶽這般說道。
盧雪婷覺得秦華嶽年邁,生怕老人家累出問題來,想要婉拒,但秦華嶽卻是不容拒絕,非要一起去。
盧雪婷無奈,只能答應了。
不過秦華嶽說的是對的,有他出面,事情便好談了許多,其余的江陵大戶看到秦華嶽老爺子都出面了,於是抵觸心思便少了許多。
本來這個合作的事情是個利好,大家都看出來了陳通判要發展荊湖的經濟,尤其是沙市工業園的進駐,讓整個江陵府的活力四射起來,大家其實都是受益者。
江陵大戶,誰沒有一些商鋪,沒有諸多的產業的,誰也不僅僅是種田而已,僅僅是種田的那不是大戶。
沙市工業園的進駐,讓江陵府的人一下子多了十倍,十倍的人口,光是基本的衣食住行,就讓這些大戶狠狠地掙了大筆錢,但他們卻依然還是不滿足,因為他們知道,沙市工業園的那些工廠,那才是真正的日進鬥金!
與秦華嶽一般,他們一樣很是眼饞,但卻是沒有機會摻和進去,今天這盧雪婷到來,他們卻是看到了機會。
盧雪婷對他們的訴求進行正面的回復:“您只要同意了拿出田地來籌建農業公司,您想要參股工廠的事情,雪婷會幫您介紹的,我二兄盧仲文便是央行風投部的部長,他管理著幾百個工廠,現在還陸陸續續在過來呢。
有不少的工廠都是想要從央行拿貸款,但畢竟貸了款便是自己承擔風險了,若是有人願意帶資入股分擔風險,他們大約是會願意的。
到時候雪婷給您介紹一下,您自己與他們談,至於怎麽談,就看你們自己了。“
盧雪婷沒有大包大攬,倒是讓這些人都相信了。
事情變得很順利起來。
龔若海趕緊趁熱打鐵,將同意的大族的土地給歸總起來,然後去找央行的盧仲文洽談,盧仲文自然不會為難他,這本來也是盧仲文近期的主要工作。
央行、官府、以及土地所有人三方到齊,至於農戶,到時候招募便是了。
在龔若海的籌辦下,成立了好幾家的公司,一家叫荊湖農業公司,主營業務是種糧食蔬菜瓜果,一家叫荊湖運輸公司,專門負責菜籃子工程的運送問題,一家叫荊湖畜牧業,不僅包括養牛羊豬,還會開設大型的雞鴨鵝養殖場。
在龔若海的支持下,幾家公司快速地搭建框架,進行員工招募,進行土地的規整,等到了明年就可以執行菜籃子工程的計劃了。
至於畜牧業這些,也是如此,快速地搭建框架,將人員給拉起來,然後一步步的執行便是了。
反而是運輸公司沒有那麽簡單。
既然是菜籃子工程,那麽這個工程首先是要供應江陵府,江陵府倒是好安排,但其余的州縣,卻沒有那麽簡單。
蔬菜瓜果的保質期限斷,因而需要快速地運達各個地區,這個時間是很寶貴的,所以,效率必須非常高才行。
這對道路、運輸人員素質、還有交通工具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還有之後的蔬菜瓜果的銷售渠道這些東西,都要籌建起來才行。
千般事情多如牛毛,但龔若海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就抓主要的工作,先給運輸公司搭建了一個團隊,一個執行總經理,然後搭配上帳房,一個簡單地架構便搭起來了。
而這個執行總經理是最為重要的,必須得找一個內行人才能夠真正將整個公司給籌建起來。
龔若海看了半天,乾脆提出來一個新的設想,便是將冀家的船幫收購過來,做為運輸公司的根底。
這個想法得到了陳宓的讚賞,龔若海大受鼓舞,只是執行的時候卻是不太容易,冀家船幫個人烙印很大,而且在江湖上拚搏的人匪氣很重,是很難馴服的。
最後還是陳宓出面找了冀老爺子,請冀老爺子出山當任這個執行總經理,然後對這船幫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造,按照陳宓的條陳改造成為現代企業,並且進行大規模的並購,長江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船幫,在冀老爺子的號召下,諸多船幫的話事人被聚集到了一起,之後便是收購了。
在央行的金錢大棒之下,很少有話事人是不屈服的,於是在冀老爺子以及龔若海的合力之下,將運輸公司給籌建起來了。
這家運輸公司一出生便已經不凡,幾乎將江陵府的所有船幫都給並購了進來,之後更是連著收購江陵府的車隊,然後到各處州縣建設站點。
到時候各地菜籃子工程生產出來的瓜果蔬菜,便可以集中到這些站點上,然後由車隊集中運送,近的地方可以用車隊送達,若是遠的,則是通過船隻送達。
龔若海每天疲於奔命,而這一忙便是半年,等到熙寧五年匆匆到來之際,龔若海一抬頭,發現江陵府已經變得不同起來了。
這個不同不僅僅是龔若海的工作改變的,還有如他一般的同事們,在這半年裡面,有的人一頭扎進了道路建設裡面,有些人負責河道豎疏通,有些人則是在維持治安上面有傑出的貢獻,有些人則是成為了百姓信賴的公務員。
在這些工作之中,龔若海感受到了身上的重擔,看著民眾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他的內心的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
這種成就感在陳宓的身上一樣體現出來了。
熙寧五年的到來,意味著他在江陵府已經呆了一年半快要兩年的時間了,從一個僉判升為通判,而他主政以來,江陵府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從經濟上來說,江陵府的經濟活力可能已經超越了汴京城,甚至已經超越了江南,當然這不是指經濟總量,而是經濟活力。
汴商與杭商在央行的帶領下,在沙市工業園耕耘,以及江陵府之下的州縣,通過菜籃子工程,將經濟活力都給激發了出來,雖然現在還沒有如同江南那般繁華,但用一日千裡來形容,卻是不為過的。
從為政來說,陳宓真正掌握了江陵府,不僅折服了江陵大戶,且培養出來大批忠誠於他的吏員。
如果從開發荊湖地區的完成度來說,現在自然還僅僅是個開始,但此時的成就,卻是已經在汴京城裡引起了莫大的關注。
趙頊在江陵府這邊派了一些眼線,關於江陵府的改變,幾乎是每天都會形成觀察報告,三天一個小報告,十天一個總結報告,一個月一個匯總,所以趙頊雖然在千裡之外,但卻像是如同親眼看到江陵府發生的翻天覆地的改變一般。
而這些,讓他心中產生了諸多的問題。
熙寧四年這一年,他所信任的宰相王安石所執行的新法,所受到的阻力越來越大,受到了派人去荊湖地區盯著陳宓的做法的啟發,他派了一些人到地方去觀察新法的執行。
而從那些文官遞上去的奏折,與他派出去的人傳遞回去的消息相互印證,發現新法引起的問題還真的是很多。
而且便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市易法的實行,倒是讓三司多了不少的收入,但商稅卻是少了很多,據他派出去的人說,汴京城的商業已經不如杭州,甚至都要比不上江陵城了。
越來越多的大臣反對新法,與他自己收到的那些消息,以及陳宓在江陵府的折騰,這些都讓他愈發的懷疑新法。
趙頊還是相信王安石的,他拿著這些東西去問王安石,王安石卻是暴怒,說陛下不要相信那些小人的說法,因為新法觸動了他們的利益,因而才會反對新法。
至於江陵府的現狀,王安石說,江陵府的變化,得益的還是那些地主以及商人大戶,至於對於朝廷來說,又有何益?
趙頊沉默了,因為江陵府年終的時候送來了一年的總結,官府的結余不多,甚至是在赤字經營,但若是只看商稅的收入,卻是足以令人震撼!
熙寧四年整年的時間,江陵府所收到的商稅一共是八百萬貫,而在此之前,江陵府的商稅大約是八萬貫左右。
足足百倍的增長!
這是何等偉力!
趙頊想起兩年前陳宓給他獻上那冊荊湖開發計劃的時候,雖然自己為之意動,但隨即想到的是這個計劃絕不可能成真。
因為大宋沒有那麽多的錢去執行, 也沒有那麽強大的能力去執行,但陳宓說他要試試。
於是趙頊將陳宓這個狀元郎發配去了江陵府。
之後的事情他雖然也給出了支持,但能夠做到那等局面,還真的是陳宓一手促成的。
這一年多的時間,趙頊從陳宓的身上受到了很多的震撼,陳宓的做事能力是那麽的出眾,以一個僉判,便攪動了整個江陵府,升他為通判,更是直接掌控了整個江陵府。
而之後更是用央行以及汴京杭商的財力,在江陵府折騰出來那般的動靜,說實話,趙頊認為整個大宋,除了陳宓之外,恐怕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些事情。
凡事就怕對比,之前趙頊覺得新法是很好的,是救國的唯一良法,但到了現在,看到了陳宓所做的這些事情,趙頊已經開始懷疑了。
他懷疑的是——新法,真的是良法麽?
這個想法令他的內心如同長草了一般,而他看新法也多了一些新的角度。
於是王安石的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