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後的汴京,天氣正是適宜的時候,既過了回春寒,又沒有進入夏天,這個時候身著一件輕薄長衫即可。
陳宓進入崇政殿,便看到趙頊身著一件偏正式、但看起來又頗為舒適的常服,看著十分的輕便,許久不見,趙頊蓄起了胡子,看上去具備了些許的威嚴。
趙頊也在觀察陳宓,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好幾個月前了,多時未見,少年的軀乾變得厚實了許多,行走之間,頗見雄武。
趙頊笑道:“聽說靜安娶了楊家的女兒,看你步伐穩重有力,莫不是得了楊家真傳?”
陳宓忍不住笑道:“陛下莫笑話學生了,學生倒是與未婚妻學了一招半式,但也不過是健身罷了,那裡算得上學武。”
趙頊點點頭道:“學一學也無妨,書生也該學武,如此才能在君王需要的時候持劍殺虜!”
陳宓心下一驚:“陛下的意思是,西北有變化?”
趙頊有些怒氣內蘊:“哼,那班西北蠻子,總是犯邊,朕讓西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可是這西北蠻子來去如風,雖然能夠防止他們深入,但總是犯邊,也是忒讓人憋悶!”
陳宓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西夏雖然立國,但還是遊牧民族的習氣,大宋固然是防得住,但邊釁總是免不了的,每年都有幾十回,每回都有邊民燒殺搶掠等事宜,雖然規模不大,但報上來看到總是要憋悶的。
若是一些老成的君主大臣,看習慣了也就罷了,可趙頊畢竟還年輕,看不慣也是正常。
趙頊也只是抱怨一下,便轉移了話題:“靜安,這大考也快到了,聽張師傅說你還在到處跑,今年該得好好好好地備考了,你這麽大的名氣,若是沒考上,便要貽笑大方了。”
陳宓苦笑道:“陛下您就別給學生壓力了,自從回來,老師在學生耳邊便說了好幾十次,您看,學生來見您,懷裡還揣著一本書呢,就在路上看,等候您召見的時候也得看……”
趙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有些幸災樂禍:“該呀,你名氣太大了,你若是考不上,你老師的臉往哪擱呀!
不過,張師傅操心也是對的,你現在要做事情,有官身做起事情來更好安排,朕也希望多給你壓壓擔子,但現在你還要備考,便只能罷休了。”
陳宓肅然道:“陛下若有吩咐,學生在所不辭!”
趙頊笑著擺手道:“無須如此,這次叫你來,只是與張師傅說起來的時候聊到了,想到許久沒有見你了,便托張師傅讓你過來,其實並沒有其余的大事……”
他斟酌了一下道:“……不過,倒是有一些事情要問問你。”
陳宓心下一笑道:“陛下請說。”
趙頊道:“央行經營得怎麽樣了?”
“嗯?”陳宓心下疑惑,看了一下趙頊,不是很理解,“官家您的意思是?”
趙頊這麽問的確是讓陳宓費解,關於央行,雖然大家都知道實際掌管的人是他,但名義是掛在張載的名下,而具體執行是瞿洪慶,如果趙頊想知道銀行的運營情況,無論是找張載還是瞿洪慶,都可以回答他的問題,沒有必要等他這麽久才問。
趙頊搓了搓手,似乎有些窘迫道:“三司那邊認為,三司掌全國錢谷出納、均衡財政收支,央行聚斂天下財物,盡收天下財貨,不宜脫離三司治外,因而建議將央行歸於三司治下,朕想問問你的意思。”
這話一出,若是換了一般人,非得臉色劇變不可,但陳宓想了想,卻是笑道:“學生建議陛下,誰向陛下提出這樣的建議,陛下便將誰貶謫到州縣去吧。”
趙頊吃驚道:“何至於此?”
陳宓笑道:“三司乃是唐代中期以後,財務行政漸趨繁雜,乃特簡大臣分判度支、戶部、及充任鹽鐵轉運使,分別管理財政收支、租賦與鹽鐵專賣事務。
後委任宰相一人專判度支、戶部與鹽鐵轉運使事務,再後來三使並為一使,稱三司使,總攬財政收支,租賦及鹽鐵專賣事務。
國朝沿設三司使,三司使掌全國錢谷出納、均衡財政收支,為中央最高財政長官,號稱“計相”。
這百來年發展而來,三司已經發展為一個幾乎無所不管的部門,它的職權范圍涉及了原來的兵戶工禮吏部的事務,甚至連監察部門的職權也受到了侵犯,而且還包辦了地方州縣的所有財政事務。
官家,現在的三司,已經是個龐大無比的機構了,但卻是臃腫無比,機構人員連年增設,但工作效率卻是低下無比,他們想要央行,不過是看重央行龐大的現金流。
學生之所以建議陛下貶謫提出建議的人,是因為此人存心不善,三司要將央行歸於治下,這對於央行的良性發展全無幫助,而是盯上了央行裡面的錢,一旦讓他們有機會插手其中,央行離倒閉也就不遠了。
現在的央行,雖然裡面的錢沒有辦法直接為朝廷所用,但對於工商業的發展的作用卻是不可替代的,以後還有涉及到大規模基建的問題,央行可以集中力量乾大事,就比如之前老師提出的《天下道路規劃》,其實並非空中樓閣,只要央行經營得好,學生有信心讓它在四五年內就能夠實施。
但如果讓人將手伸進央行裡面,這個大宋未來幾十年發展的核心動力,將會被破壞掉!”
陳宓帶著笑容,但所說的話卻是令趙頊沉默不語,之後便是含糊其辭,將話題轉了過去,聊了一會,便說還要接見別的官員, 讓陳宓回去了。
陳宓心下好笑,回到了家,晚上張載回來,便與張載說了起來。
張載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其實不是什麽三司,而是陛下想將央行收歸手下?”
陳宓點點頭:“想必是手上沒錢了唄,認為央行是錢袋子,可以隨時取用,不過讓弟子堵回去了。”
張載點點頭道:“固然是官家的自己的意思,不過還真的是有人盯上了央行。”
陳宓哦的一聲道:“是王雱麽?”
張載啞然失笑道:“你也別將他想得那麽壞……他有沒有這想法我是不知道的,不過,為師卻是聽說有人在打探央行的各種消息,恐怕是對央行起了心思了。”
陳宓冷哼了一聲道:“央行是弟子一手組建起來的,當時還和王雱鬧得很不愉快,現在這些人卻想要來摘果子,呵呵,誰敢伸手我就敢剁手!”
他想了想問道:“老師,是誰在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