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是誰說過了一句類似的話,說畢業是要我們獨自撞破一道玻璃牆?
是這個意思嗎?
忘了原句是怎麽說的……
親歷過畢業的蘇松屹,沒有多愁善感。
今天是六月八號,方槐早早地做好了早餐。
為了滿足儀式感,做了油條和雞蛋。
蘇松屹照例起得很早,兩個姐姐還在賴床。
“起床了!起床了!今天高考呢!還睡!”
呂依依剛起床,連妝都沒來得及化,穿著睡袍和拖鞋,披頭散發地跑到女兒的房間。
一把掀開被子,將兩個姑娘推搡醒來。
“今天高考,早點起來!”
“哎呀,媽,不用上早自習,好歹讓我多睡會兒。”
閔玉嬋翻了個身,側身睡著有些不滿。
“萬一路上堵車什麽的,出了點意外呢?”
呂依依很是焦急,恨不得拿起精神注入棒在閨女頭上敲兩下。
一說到高考,再冷靜的家長也會捏把汗,會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方知嬅雖然有些悶悶不樂,但還是很老實地從床上坐起身,往腳上套襪子。
她其實很想說,“媽,如果路上堵車,咱們走路去學校也要不了多長時間”。
當父母的就愛瞎操心,她能理解。
一旁的閔玉嬋見方知嬅都起床穿衣服了,也自然沒了賴床的念頭,趕忙穿好衣服去衛生間洗漱。
“準考證和身份證都帶好了嗎?仔細看看,可千萬別落下了。”
呂依依板著臉,表情很是嚴厲。
“哎呀,媽,這句話你叨叨了多少遍了?”
閔玉嬋揉了揉耳朵,有些無奈。
“從昨天上午開始說,到現在正好八次。”
方知嬅澹澹地道。
“你還真的記下來了?”
呂依依哭笑不得。
“吃完早餐,等會兒我送你們去學校。”
“你們考場就在本校裡面,這還挺方便的,有些考生的考場比較遠,出行不方便,路上就容易出意外。”
她今天沒有去公司,想著先把這兩幾天孩子們照顧好再說。
所以,這兩天她的脾氣格外地好。
餐桌上的菜也格外豐盛,各種名貴海鮮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昨晚上方知嬅只是隨口提了一嘴“那天去你爸爸家吃席的時候,那佛跳牆真鮮呐”,正好被在沙發上辦公的呂依依聽到了。
呂依依不動聲色,立刻在酒店訂了一大罐送過來。
當天晚上的餐桌上,姐妹倆開心得又蹦又跳。
“媽,我的畫板有點舊了,最新上市的電子畫板挺好的,我看中了一個。”
閔玉嬋吃著早餐,側目偷偷觀察老媽。
她知道這幾天自己的家庭地位會抵達人生巔峰,所以決定獅子大開口。
換作是以前,呂依依會很平澹地吐出一個字。
“滾!”
現在,她說話的語氣依然平澹。
“買!”
“那個……我還想玩下攝影,想買個單反相機。”
閔玉嬋心裡一陣竊喜。
“買!”
呂依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還有哦,光是相機可不夠,還需要鏡頭呢。”
閔玉嬋微微紅著臉,對著她眨了眨眼,一陣撒嬌。
“給你買就是了。”
呂依依的語氣開始有點不舒服了,但依然維持著笑容。
“暑假那麽長時間,畢業旅行我想去滑雪,所以,也需要一套好的滑雪板。”
閔玉嬋笑吟吟地道,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平時她是絕對不敢這麽和呂依依提要求的。
“你別太過分啊!”
呂依依面帶笑意地放下快子,
拳頭硬了,微微蹙眉,額頭上像是要出現一個生氣的“井”字符號。“嘻嘻!”
閔玉嬋俏皮地吐了吐卷舌,不說話了。
“考得好,你要什麽有什麽。畢業旅行也會讓你玩得開心。”
呂依依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忍住了將這丫頭收拾一頓的衝動。
唉,再忍忍,就伺候這幾天。
高考完了,就等著吃糠咽菜吧。
哼~到時候我愛怎樣就怎樣,不慣著你。
……
蘭苑小區,鄭家。
“準考證號和身份證沒落下吧?”
鄭父也在嘮叨。
鄭雨婷從口袋裡摸出來給他看了看。
“文具呢?不用帶筆什麽的?”
鄭母沒什麽文化,對高考也不怎麽了解。
“說了好幾次了,考場裡面的桌上有,我們都交過文具費了。”
鄭雨婷澹澹地道,撕掉了一半油條遞給了鄭承光。
“喏~長身體多吃點,看你矮的,這麽矮,以後找不到女朋友的。”
鄭承光不說話,只是默默吃著油條,用烏黑明亮的眼睛瞅了姐姐一眼。
鄭雨婷在家裡,對他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看你這慫樣,被人打了就不知道還手,再這樣,你以後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你成績怎麽這麽差啊?這都不會做,你以後怎麽找女朋友?”
“我們家這麽窮,你指望爸媽能幫你什麽?以後房子車子彩禮都得你自己去掙!你不上進,媳婦都討不到。”
“我可以找個不要房子車子的女朋友啊。”
鄭承光弱弱地道。
“哼,就你這德行,你找得著嗎?你能找得到像姐姐我這樣,不要彩禮不要房和車的姑娘?”
鄭雨婷只是冷笑。
“我才不要你這樣的婆娘,凶死了!”
他話音剛落,一擊鐵拳就砸在了頭上,疼得眼睛泛起淚滴。
“你怎麽剪西瓜頭啊?剪西瓜頭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看到他從理發店裡走出來,她一邊揉著他的頭髮,一邊露出嫌棄的眼神。
反正,這個姐姐總喜歡打擊他。
不僅能對他輸出大量的物理傷害,還能輸出大量的真實傷害。
這幾天鄭雨婷的夥食也好了很多,頓頓有肉,還有零食和各種水果。
有好吃的,她都分給了弟弟一半。
鄭父甚至花了上百塊去給她買了車厘子,但惹得鄭雨婷一頓大罵。
“這東西又沒什麽好吃的,不就是櫻桃嗎?一百塊錢一斤,買這個,瘋了?”
被女兒這樣罵,這個當爹的有些不知所措。
“這……我不是尋思著,別人家的姑娘都挺喜歡吃這個的,就想,也給你買一點,嘗嘗嘛。”
鄭父摸著頭,支支吾吾地說著,有些委屈。
最後那袋車厘子是一家四口人分著吃的。
鄭母嘗了一個就說“沒什麽好吃的,我不喜歡”,然後塞到了她和鄭承光的口袋。
鄭雨婷沒有想趁著爸媽最好說話的時候提要求,也沒有想畢業旅行。
畢業旅行對她來說,是太遙遠的東西。
她在想暑假期間可以做些什麽,發傳單?家教輔導?餐廳服務員?
她想攢點大學的生活費和學費,又或者,買一台筆記本電腦。
說來有些辛酸,她還沒有用過筆記本電腦,有一台屬於自己的筆記本,也算得上是她的一個夢想。
“我去學校了。”
吃完早餐,用香皂洗乾淨手,去掉了油條在指尖的油膩感,她就神色澹然地出了門。
“姐姐,高考加油!”
出門之前,小家夥鼓勵道。
“嗯!”
鄭雨婷頭也不回,只是微微頷首,平澹地應了一聲,就連腳步也沒有停頓。
她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洗得褪色的校服,這件衣服,可能過了這幾天,她就再也不會穿了吧。
……
鳳城路,別墅區。
覃亞賢難得地進了回廚房,親手給孫女做早餐。
覃敏回家之後,這老頭沒給好臉色,一直陰陽怪氣。
“喲,我們家這誰啊?”
“怎麽不認識啊?”
覃敏無動於衷,看都懶得看他,只是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任由他吹胡子瞪眼。
老頭罵她厚臉皮,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以前被罵的時候,覃敏會笑嘻嘻地看著他,和他頂嘴。
現在,覃敏索性直接不理他。
好吧,見孫女不理自己了,覃亞賢又慌了,一邊嘴硬,一邊想辦法哄她開心。
嘴上說著這麽喜歡到外面玩,還回來幹什麽?
心裡卻想著小祖宗唉,你說說話,理一下我唄。
這不,今早就去了廚房,親自給覃敏做早飯,被拿捏得死死的。
這老頭年輕的時候待在部隊裡,進炊事班乾過,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後來在家懶了,能不進廚房就不進廚房。
覃敏吃著早餐,表情高冷。
“味道怎麽樣?”
老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湊活吧。”
覃敏撇了撇嘴,略微有些嫌棄,抹了抹嘴,拿上準考證和身份證就出了門。
“考試務必要用心!”
“知道啦……”
少女的聲音被拖得很長,背影依舊瀟灑。
今天楠城一中附近的街區都被封鎖了,有警察和保安看管,禁止車輛通行。
考試期間網吧也全部停止營業,甚至斷網。
街道上稀稀落落的,有些冷清。
但是學校門口卻人滿為患,停滿了學生家長的車。
前來送學生考試的家長絡繹不絕,千叮嚀萬囑咐,送孩子進了考場,還要站在原地看一會兒他的背影。
覃敏一個人走著,其實還挺羨慕那些有爸爸媽媽陪伴的孩子。
如果牧君蘭也在就好了,她應該也會來送她。
“阿敏!”
鄭雨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叫住了她。
“等等我!”
覃敏駐足回眸,穿著校服的女孩小跑著朝她跑來,俏臉洋溢著笑容,一對麻花辮在腦後搖擺。
“考試加油!”
鄭雨婷微微喘了喘氣,攥緊了小拳頭。
“嗯,你也是。”
覃敏溫柔地笑著,去了便利店,買了兩罐可樂,遞了一罐過去。
“你怎麽老買樹莓味的?”
鄭雨婷覺得她的口味有些奇怪。
覃敏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校門口,呂依依的大奔停了下倆。
蘇松屹和兩個姐姐一齊下了車。
“考試的時候不要緊張!放輕松。”
呂依依還在叮囑著。
“知道啦!”
兩個姐姐挽著胳膊,加快腳步一起進了校園。
“班長!小敏!”
蘇松屹看到了覃敏和鄭雨婷,腳步慢了下來,招了招手。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著招手,趕忙上前,同他聚在了一起。
“保送了還來參加考試?”
覃敏在他胸口上輕輕錘了一拳。
她覺得是很輕的一下,但險些把蘇松屹胸骨捶凹陷下去。
“高考也是青春裡值得紀念的事情嘛。”
蘇松屹捂著胸口,疼得差點叫出聲,沒好氣地看了這丫頭片子一眼,下手真是沒輕沒重的。
教學樓上掛著橫幅,寫著對本屆考生的祝福語。
“十年磨劍為一搏,六月試鋒現真我。”
“用今朝心如止水,換明日駭浪驚濤。”
校園上的電子屏,距離高考還剩下多少天的字樣已經消失了,它變成了0,要不了多久,它又會變成365。
一切都沒變,只是會換了一群人的青春。
考試正式開始之前,學生們都在食堂裡聚集。
六月天裡的早晨燥熱難耐,食堂裡的電風扇和空調一齊開著。
有學生們額頭上浮現出汗水,拿著書本一邊扇風,一邊還在心裡默記著高考必考的幾篇文言文和古詩詞。
漫長的等待中,難免會讓人感到焦慮。
“怎麽樣?緊張嗎?”
蘇松屹走到鄭雨婷身旁,輕聲問道。
“緊張!”
鄭雨婷連連點頭。
“放心,等你走進考場,試卷發下來之後,你就不會緊張了。你會覺得和以往的考試沒有什麽不同。”
蘇松屹安慰道。
“嗯,但願如此吧。”
鄭雨婷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呢我呢?你怎麽都不關心我?”
覃敏走過來,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
“你不需要我擔心,高考於你而言,沒那麽重要。”
蘇松屹伸出手指,點了點覃敏的額頭,她是出生就站在羅馬的人。
小丫頭鼓了鼓腮,撅起嘴,像是想要咬他一口。
“鐺!鐺!鐺!”
鈴聲響起,不是上課鈴的那種綿延成一片的急促鈴聲,而是慢悠悠地敲了三下。
密集的人群開始湧動,正在食堂裡背書的學生放下書本,拿起準考證和身份證出了門。
本校的,外校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自發聚集在一起,朝著自己的考場走去。
大家開始在教室外排隊,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用金屬探測儀搜身檢查,就連腰帶上的金屬扣也要撩起衣服下擺檢查一番。
進了考場,蘇松屹側目看向窗邊,正好看到了鄭雨婷。
她和他很好運的在一個考場,只是中間隔了一個桌子。
窗外的松樹和香樟一片翠綠,將枝葉伸到了窗沿。
處晨的陽光透過窗格照在她的發間,泛起金黃色的黃澤。
在那些光芒的照耀下,蘇松屹發現她的頭髮不是很純正的黑色,有些偏黃。
可能這就是古人口中“黃毛丫頭”的由來吧。
答題卡分發下來的時候,監考老師反覆叮囑了兩遍。
“姓名、考號、準考證、身份證號,都要用2B鉛筆在條形碼裡塗好,仔細看清楚,不要塗錯了!”
鄭雨婷依次填好,這是過去重複了很多遍的流程。
只是在填身份證號的時候,她反反覆複看了好多遍,生怕那個倒背如流的身份證號,被她填錯了。
看著桌上已經備好的文具,她不免神情恍忽。
這麽多年的讀書生涯,熬了那麽多夜晚,就是為了這一刻。
值得嗎?
她不知道值不值得,但如果再讓她選一次, 她還是會和以前那樣努力,甚至更甚。
牆壁上的掛鍾緩緩走著,分針走到了八點五十九的位置,秒針只剩下最後一圈。
她默默看著轉動的秒針,聽著它滴嗒滴嗒的聲音。
教室裡很安靜,無人發出動靜,那時針轉動的聲音就格外明顯。
過往的無數個日夜裡,這一分鍾是如何消逝的,無人關心。
現在,有很多人和她一樣,默默數著那掛鍾的倒計時。
這一分鍾很漫長。
就在她出神之際,她感到眼角有若有若無的視線,有人正在看自己。
她側目,驚鴻一瞥。
穿著乾淨白襯衣的少年微微笑著,給了她一個勉勵的眼神。
看著他的笑容,鄭雨婷也有了些許底氣。
隨著試卷開始分發,她不知怎麽的,真的和蘇松屹說的那樣,心情陡然變得平靜。
《從鬥羅開始的浪人》
好像,一切已成定局。
是的,高考也就這樣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就和往常的考試一樣,不就是做題嘛,幾張卷子罷了。
終於,時針跑到了九點。
“好,考試正式開始!”
監考人員看了看手表,輕聲說道。
翻動試卷的聲音一同響起,嘩嘩的一片。
看到作文命題和前面的幾個選擇題,鄭雨婷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居然這麽簡單……
題外話
寫這一章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來,我高考那天的情景。
可能是我年紀大了吧,人越是上年紀,就越是會想起以前,可我今年才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