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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六百七十六章 那雙眼
百余人圍住了這個小土丘。

 潘生顫聲道:“師父,出來吧!”

 “你這小子嚎什麽呢?老夫剛摸到貴人的床,哎!是好木料啊!看樣子……最少五百年,這是陳國的貴人啊!好東西定然不少。”

 “師父!”潘生見兩個北遼軍士走到洞口前,就喊道:“來客人了!”

 “客人?”

 裡面窸窸窣窣的一一陣摩擦聲,接著一個腦袋探出來。

 一把長刀從上面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老賊一動不動,開口,“貴人饒命。”

 隨即他被拽了出來。

 “貴人饒命。”

 老賊和潘成被捆了雙手丟在地上躺著。

 帶隊的都頭喝問:“你二人幹什麽的?”

 老賊用下巴朝著洞穴甩甩,“小人是為貴人開門透風的。”

 “開門,貴人?”

 “就是……貴人們埋久了,難免就會憋悶,小人一家傳承多年,專為貴人開門窗,順帶……拿些報酬。”

 斥候們面面相覷,一個斥候突然拍了拍大腿,“這不就是盜墓賊嗎?”

 “哈哈哈哈!”

 都頭踹了老賊一腳,“盜墓賊被你說的如此清新,你這等人,最好割了送進宮中,想來能哄的宮中的貴人歡喜。”

 “是啊!”老賊賠笑。

 “帶走!”

 老賊二人被綁在馬背上,繩頭被牽在斥候的手中,想逃沒法逃。

 “師父!”潘生看著老賊,欲哭無淚。

 都說了別特娘的盜墓,可老賊見獵心喜……另一個世界的遊戲愛好者大體也是如此,看到了,自然要打一局。

 幸而斥候們想抓活口,否則只需把洞口弄塌了,老賊只能留在地底下,和他念念不忘的貴人相伴。

 “淡定。”老賊看著很平靜。

 師父果然從容,潘生心中佩服不已。

 可他沒看到老賊的雙手在顫抖。

 老夫,大錯特錯了。

 老賊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墓穴。

 標準的陳國貴人墓葬,裡面陪葬品應當不少。

 他已經找到了一塊玉器……

 “看來,這是貴人惱了。”

 此刻已是下午。

 一個時辰後,都頭令宿營。

 “帶過來。”

 都頭帶著老賊師徒二人自然不是發善心,就是想拷打問口供。

 “可知曉林河城中的陳州軍?”

 “知道啊!”老賊不等他開口再詢問,就說道:“陳州軍看著好凶,楊使君倒是和氣些,不過,身邊的大漢們都凶神惡煞的,嚇哭了孩子。”

 “楊狗帶來了多少人馬?”

 “好像是一萬余,好像……小人得想想。”

 老賊蹲在地上,看似絞盡腦汁,但一會兒一萬三四,一會兒一萬二三,他惱火的拍拍自己的腦袋,“先前在地底下悶著了,腦子發悶。”

 “你說!”都頭把目標轉向潘生。

 “小人的這個弟子有些憨傻。”老賊說道:“若非想著要他養老,小人早就把他逐出了師門。”

 都頭的眼中閃過殺機,但知曉殺了潘生,老賊說不得會絕望。

 “夜裡好生想,明早再想不出,就殺了烤來吃!”

 老賊和潘生被趕進了一個帳篷裡,兩個斥候輪換睡覺看守。

 二人躺在角落裡,潘生更咽……這是老賊暗示的。

 “別嚎了!”一個斥候霍然坐起來,喝罵道。

 “嗯!”潘生縮成一團,不時抽噎。

 但聲音小了許多。

 斥候重重倒下,“再嚎就殺了!”

 兩個盜墓賊罷了,身上被搜的乾乾淨淨的,手腳被捆著,難道還能翻天……另一個斥候坐著打盹。

 鼾聲此起彼伏。

 潘生側躺著,見到師父開始蠕動。

 老賊的身體就這麽漸漸龜縮。

 縮骨功!

 潘生眼前一亮,這門秘技他一直想修習,但老賊說唯有孩子才行。

 老賊緩緩坐起來,解開腳上的繩索。

 潘生眼巴巴的看著他。

 老賊沒搭理,就這麽蹲在地上,踮腳一步步走過去,看著格外的怪異和恐怖。

 一個人蹲著走,而且是踮腳走,大晚上的只能看到一個矮小的影子移動。

 哢嚓!

 老賊擰斷了兩個賊人的脖子,這才給潘生解綁。

 潘生指指外面,“有巡營的。”

 這些斥候扎營的手法一看便是精銳,夜裡警戒也做得不一絲不苟,很難滲透進來。

 老賊指指地面。

 潘生低聲道:“沒鏟子。”

 老賊把兩把長刀拿過來,“試試,不成就摸出去。”

 晚些,他跟在後面,悄然出現在了都頭的帳內。

 娘的!

 這個弟子,打洞比老夫還快。

 老賊一拳打暈都頭,上綁,堵住嘴。

 “小潘打洞不錯。”老賊不吝讚美。

 潘生謙遜的道:“弟子覺著還能再快些。師父,師父……”

 竟比老夫強那麽多……老賊愣神了,他輕聲道:“若是徑直逃跑,那些斥候會追趕。老夫去把戰馬弄跑了,留下兩匹。隨後趕來……”

 “好!”

 老賊悄然摸了出去。

 他摸到了戰馬聚集的地方,一刀了結了看守戰馬的斥候,把戰馬的韁繩盡數解開。

 又剝了斥候的衣裳,點燃……用長刀劈砍戰馬。

 戰馬長嘶,隨即四處奔逃。

 營地裡的斥候們被驚醒了。

 老賊上馬衝了進去,把點燃的衣裳往帳篷上扔。

 火頭起來了。

 老賊打馬去接應弟子,可剛轉過來,就看到潘生背著都頭在狂奔。

 “快!”

 斥候們出來了。

 衣衫不整,但手中有刀。

 潘生瘋狂奔跑,近前把都頭扔過來,自己飛身上馬。

 二人打馬狂奔。

 都頭,丟了。

 斥候們知曉罪責難逃,趕緊收攏馬匹,狂追不舍。

 逃啊逃!

 天亮了,老賊回頭看看追兵,越來越近。

 “快!”

 斥候們狂喜。

 這兩個絕壁不是普通的盜墓賊,弄不好就是大魚。

 因為帶著都頭,故而老賊二人的速度快不起來。

 “師父,把他丟了吧!”潘生說道。

 “再看看。”

 老賊一心想做大將軍,豈能貪生怕死。

 前方出現了一群黑點。

 “是北遼斥候!”

 潘生絕望的道。

 追兵狂喜,吹響了號角,呼喚友軍來圍殺。

 雙方越來越近。

 “老夫看到了什麽?”

 老賊揉揉眼睛,“小潘啊!”

 “師父!”

 “你看看那個,是不是老二?”

 王老二穿著北遼軍的甲衣,看著威風凜凜。

 “是啊!就是二哥。”

 老二竟然學會了這個?

 老夫的大將軍啊!

 危險了!

 老賊心痛,策馬掉頭,“弄死他們。”

 “他們回來了,快!”

 追兵歡喜不已。

 隨後被王老二帶著麾下一擊,崩潰。

 “是唐軍的斥候假扮的!”

 斥候們被殺大半,剩下的狼狽而逃。

 老賊死裡逃生,唏噓不已,“老二,誰給你出的主意?”

 王老二下馬吃肉干,一邊吃一邊說道:“那些人看到我就跑,生意越發差了。我就想乾脆扮作是他們的模樣,摸到大營邊去。”

 “不是截殺斥候?”

 王老二理所當然的道:“我辛辛苦苦假扮敵軍,自然要抓一條大魚。”

 “這裡有一條!”老賊指指都頭。

 二人隨即回城。

 “拷打!”

 楊玄需要知曉陳方利麾下的情況。

 老賊師徒聯手,把都頭的腳掌削成了骨架子,都頭崩潰。

 “前鋒五萬……領軍的是北院大王陳方利和詹素。”

 “北院大王?”

 “北院大王?”

 彭聯發現大部分人都齊刷刷的看向楊玄,眼神古怪。

 “楊使君難道與北院大王有些恩怨?”彭聯顯得很正經。

 楊玄搖頭,腦海中,寡婦珞那羞惱的臉就浮現出來。

 然後,下意識的看看左手。

 滑了!

 五萬大軍,全是北遼精銳,這不是陳州軍所能敵的。

 “都是騎兵,否則桃縣早已出兵。”韓紀說道:“騎兵來去如風,桃縣若是出兵,陳方利可隨時轉移,帶著北疆軍四處轉悠……他們能如此,北疆卻不能。”

 否則等赫連峰帶著主力趕到,疲憊的北疆軍不堪一擊。

 “相公令我陳州軍來林河,本就是引誘陳方利來攻之意。”楊玄知曉黃春輝的意圖,現在陳方利果然跳出來了。

 這一局陳方利先出招,攻敵必救。黃春輝見招拆招,令楊玄領軍戍守。

 戰場已經備好!

 來!

 “使君!”一個軍士進來,“桃縣那邊派人護送了監軍過來。”

 “監軍?”楊玄差點忘了這茬。

 每逢大戰,皇帝必然會派遣監軍。

 監軍是兩個內侍。

 “咱曹達。”

 “咱薛飛。”

 “見過楊使君!”

 兩個內侍板著臉,神色冷漠。

 監軍自然不該和將領親近,但也不該冷漠。

 這是……韓紀看了楊玄一眼,來者不善啊!

 楊玄拱手,“辛苦了。”

 這可是宮中來的監軍,代表著皇帝。打招呼之後,就該噓寒問暖,寒暄一番。隨後,安排住所,安排人伺候……

 這些內侍品級並不高,可戴著個監軍的頭銜,見官大三級。

 後續呢?

 一群人都在等著他的後續。

 楊玄壓根就沒管什麽後續,說道:“令人去桃縣,把這個消息轉告給相公。”

 “是。”

 有人去安排。

 韓紀使個眼神,暗示楊玄看看兩個面色難看的監軍。

 “哎!我竟忘記了二位,來人,趕緊給監軍安排住所。”

 這態度,假的不能再假了!

 曹達拂袖,“楊使君貴人事忙,不必了,我二人自行安置。”

 兩個監軍憤怒出去,韓紀使個眼色,赫連燕追了出去。

 “郎君何苦得罪他們。”薑鶴兒說道:“到時候他們會添油加醋說你的壞話。”

 “都已經翻臉了,我若是誠惶誠恐,或是客客氣氣的,你信不信,他們去往長安的秘奏中,定然會說我城府深沉。”

 “所圖甚大。”韓紀說道:“郎君看似跋扈,可跋扈的人,他成不了大事。”

 “自汙不行嗎?”薑鶴兒問道。

 楊玄說道:“皇帝製衡手段了得,自汙,只會讓他猜忌。”

 “這般艱難嗎?”薑鶴兒歎息。

 “自古,伴君如伴虎。”

 “伴君如伴虎……好句!”薑鶴兒差點想學老賊記錄起來。

 韓紀微笑,“可郎君,本就是猛虎啊!”

 ……

 曹達二人最終還是被安置在了縣廨邊上的宅子裡。

 縣令富真不敢怠慢,弄了幾個仆役去伺候。

 沐浴後,二人坐在靜室內,門外是隨從在看守,不用擔心有人窺聽。

 曹達微胖的臉上壓根就看不到先前的怒色,平靜的道:“宮中都說黃春輝是叛逆,這話不假,可他老了,故而陛下能容忍。”

 “老曹。”薛飛箕坐著,一邊捶打酸痛的大腿,一邊說道:“出發前,上面說了,黃春輝是落日余暉,讓咱們盯著廖勁。”

 “錯!”曹達搖頭,“廖勁的日子也不長久,下面,還得要看這位楊使君,楊狗。”

 “那上面的交代……”薛飛不解。

 曹達淡淡的道:“那就是個坑!”

 薛飛顧不得捶打大腿,驚愕的道:“你是說……王衝是哄騙咱們?可他難道就不怕咱們去問上面?”

 “問了,王衝會說交代的一字不差,咱們這是誣陷他。”曹達冷笑,“咱在梨園伺候,韓少監頗為看重咱,說他老了,看咱伶俐,就想栽培一番,十年後,定然能得了陛下重用。”

 “王衝這是嫉妒了?”

 “不知怎地,王衝知曉了韓少監這番話,從此,便時常針對我。”

 “那你如何知曉要緊的是盯著楊玄?”

 曹達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那一次,鏡台來報,說潭州大捷,草原異族看到楊字旗望風而逃。韓少監笑著說,那楊玄果然是貴妃娘娘看重的年輕人。可陛下說……”

 薛飛俯身,雙目定定的看著他。

 曹達放下水杯,“那雙眼,朕,厭惡!”

 ……

 第二日,曹達二人去了縣廨。

 楊玄已經來了,打著哈欠,看著輕松愜意。

 薛飛低聲道:“這人出征竟然還帶著兩個俊美的年輕人,這是瀉火的吧?”

 皇帝喜歡過一陣子內侍,這事兒宮中都知曉。

 曹達搖頭,“有一個是北遼宗室女,赫連燕,嫵媚動人。”

 “娘的,豔福不淺呐!”

 隨即開始議事。

 “各處的城牆該修葺的馬上修葺,缺什麽給什麽,誰耽誤了此事,休怪軍法無情!”

 楊玄先給了本地官吏一個下馬威。

 “使君!”

 斥候來報,“敵軍一萬,往順昌去了。”

 “地圖。”

 地圖擺在案幾上,楊玄看了一眼,閉上眼睛。

 韓紀說道:“陳方利此舉是想引誘我軍出城!”

 這個判斷沒問題。

 可要如何應對?

 楊玄開口,“順昌不能丟。”

 這是基調,韓紀說道:“陳方利手握五萬大軍,若是傾力一擊,我軍……”

 陳州軍不過兩萬,不是對手。

 楊玄說道:“老賊。”

 “在!”

 老賊紅光滿面,興奮的就差哆嗦了。

 老夫的大將軍啊!

 “給你五千騎,和順昌配合,以禦敵為主。”

 “領命!”

 王老二眼巴巴的看著他,“郎君。”

 我呢?

 楊玄莞爾, “老二也去。”

 “領命!”

 韓紀說道:“陳方利若是全軍出擊……”

 老賊那五千騎就是一道菜而已。

 楊玄說道:“我領一萬五千人在此,他若是想出擊,就得分出一部圍住林河。你覺著,他該派遣多少人馬來合適?”

 老賊眼前一亮,“少說三萬,可他還得派軍來截殺老夫那五千騎,剩下的人馬……這是分兵三處了,大忌!”

 “這個謀劃,要看桃縣那邊是否配合。”韓紀說道。

 楊玄平靜的道:“我信黃相公,也信廖副使!”

 這個信任,指的是黃春輝和廖勁能判斷出他的謀劃,進而派軍出擊,牽製陳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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