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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七百二十六章 初戰受挫
寧雅韻看來對賞花沒什麽興趣,為周寧打抱不平後,就回去感悟大道。

 “寧掌教是個聰明人。”韓紀不知何時摸了過來,撫須看著前方寧雅韻的背影,說道:“其實,郎君無需過於在意,須知,從國子監出來後,玄學其實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他若是疏離郎君,不肯為郎君效力,郎君只需撇開玄學,天下之大,何處能容他們?”

 “你這是利益之談。”楊玄覺得韓紀太過陰狠。

 “老夫以為,對於玄學而言,便該用利益。郎君想想,玄學本是閑雲野鶴的性子,卻甘心在國子監多年,這是為何?

 不就是因為朝中包了他們的吃喝?不就是朝中包了他們子弟的出仕?這些,都是利益啊!”

 “是利益,可我,更想用情義。”

 韓紀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先前斥候歸來,說南歸城正在加固城頭。”

 “至於嗎?”

 “對於守將而言,至於!”

 ……

 “這裡,這裡加固!”

 夜裡南歸城依舊不得安寧,何松和德長輪番監督民夫加固城頭。

 “啊!”

 一個民夫負土上城頭時跌落下去,摔斷了腿,慘嚎聲讓那些疲憊的民夫眼中多了戚色。

 何松喝道:“來的是楊狗,楊狗凶殘,但凡破城最喜殺人,用人頭屍骸堆積如山,號京觀。不想成為京觀中的一具屍骸,那便快些!”

 看著城頭在不斷加固,德長陶醉的道:“讓楊狗在此地碰個頭破血流吧!”

 何松說道:“先帝禦駕親征失敗,楊狗在左翼為首功。此戰讓他铩羽而歸,對於大遼不亞於一次大捷。消息傳回寧興,整個大遼都會為了我等而歡呼。”

 他看了德長一眼,二人的眼中都有憧憬,以及猙獰。

 “讓他來!”德長雙拳緊握,“看他有多少人命來填。”

 何松輕聲吟誦道:“殺人盈野,封萬戶侯,何等快哉!”

 火把在城頭排的很長,有人在看著遠方的唐軍大營。

 “他們竟敢點篝火!”

 宿營後,一般情況下是不許有光亮的,就算是想看什麽緊急文書,也得先請示,上面批準後,有人盯著,把光線控制在小范圍之內。

 也就是說,宿營後,不能留下讓敵人定位的信息。

 但唐軍大營此刻卻有不少亮光。

 這是肆無忌憚的挑釁。

 來啊!

 來夜襲啊!

 不來你是我孫子!

 “詳穩,唐軍大營一直亮燈。”有軍士不忿的指著大營方向說道。

 何松走過來看了一眼,果真如此,眼皮子蹦了一下,“不必管。”

 德長說道:“楊狗最擅長的便是調動自己的對手,且他乃名將,豈會犯錯?這裡面,多半是有坑!”

 “這是故意的!”

 “對,想引誘我軍出擊!隨後伏擊。”

 “呸!癡心妄想!”

 “繼續修補!”何衝喊道。

 城頭上,人頭攢動。

 火把烈烈。

 ……

 “誰點的火?”

 楊玄面色鐵青的站在一個被燒毀的帳篷前。

 幾個俘虜跪在邊上,索雲跪在側面,“是小人看管不嚴,請副使責罰。”

 一個俘虜抬頭,指著身側的俘虜說道:“副使,是他。”

 那個俘虜突然冷笑,“這裡是南歸城,修葺了多年,城中兵精糧足。可惜這把火未曾把整個大營燒起來,否則……”

 楊玄擺擺手,“此人殺了。同帳篷的人,編入敢死營,攻城時為前驅!”

 幾個同帳篷的俘虜感激零涕,叩首不已。

 楊玄回身,南賀低聲道:“就看守將了。”

 楊玄說道:“賣個破綻給他,不過夜裡無需輪換值守,大部歇息,斥候往前些就是了,發現敵軍夜襲再通稟。”

 兩軍廝殺時,夜襲是一個重要的手段。

 你戍守城頭,得小心被對手給摸上來;你扎營,更得小心被夜襲。

 所以,一到夜裡,營地外隔一陣子便鼓角爭鳴。

 這一夜楊玄睡的很好,凌晨起來時,有些失望的道:“守將看來很謹慎。”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自己的名頭之大,令南歸城守將何松和德長小心翼翼的,壓根就不敢出城,至於偷襲的念頭,壓根就沒產生過。

 老賊帶著一身露水回來了。

 “一夜城門都沒打開過,老夫敢打賭,就算是郎君一人在大營中,守將也不敢偷襲。”

 楊玄啞然。

 也就是說,這一夜的準備,都白瞎了。

 “你得適應自己的身份。”寧雅韻提醒道:“你不再是那個無名之輩,而是名聲赫赫的大唐名將。”

 “得自矜起來?”楊玄開了個玩笑。

 “是啊!”寧雅韻也開了個玩笑。

 有建城能固守,為何要出戰?

 這是北遼的邏輯……當然,過去可不是這樣,過去北疆軍少有主動出擊的時候,但凡發現北疆軍,北遼守軍會撒著歡衝出來,收割戰功。

 現在,雙方掉了個頭。

 心疼啊!

 看著唐軍在城下耀武揚威,何松痛心疾首。

 “他們來了。”德長指著前方。

 烏壓壓一大片俘虜出現了。

 他們扛著梯子,帶著兵器,滿面紅光……早飯有肉湯,而且不限量。

 許多人都知曉,這是自己最後一餐,故而敞開吃。

 老卒不會敞開吃,因為他們知曉,吃的太多,會影響一個人的反應能力,以及出手的能力。

 也就是說,吃的太多,只會讓你死的更快。

 城頭,敵軍林立。

 俘虜們站定。

 此刻一切安靜了下來,只有風吹動大旗的聲音。

 天地也紛紛凝固住了,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的對手。

 趙永也是。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麾下,身邊是新分配來的任達。此刻任達在顫栗,面色發紅。

 “澹定,還早。”趙永說道。

 任達看了他一眼,強笑道:“是,隊正。”

 趙永說道:“叫我兄長。”

 任達撇撇嘴,沒回應。

 趙永笑了笑,看了一眼大旗方向,當看到大旗下的那個身影時,眼神灼熱。

 他立功了,據聞是副使親自過問了他的功績,但壓製了讓趙永越級升遷的提議。

 任達低聲道:“隊正,說是你此次本來能升遷兩級的,是副使壓了下去。”

 趙永平靜的道:“副使這是為了我好。”

 “是嗎?”

 “嗯!我深信不疑。”趙永的眼神有些狂熱,“若擢升我為旅帥,可我從未指揮過那麽多人,只會壞事。

 副使他老人家神目如電,自然知曉這個弊端。所以,得知這個消息後,我興奮若狂啊!”

 任達看了他一眼,“還興奮?”

 趙永點頭,“你不懂,唯有腳踏實地的一步步往前走,你才走得穩。

 看看副使,剛出仕乃是不良人,一步步積功為縣尉。

 後來放著貴妃這個助力不用,反而來了太平。

 那時候太平什麽樣?就是個罪惡之城。

 可副使就這麽一步步把太平變成了如今的塞外江南。

 若是當初副使拜在貴妃的石榴裙下,從此飛黃騰達,可有今日?”

 任達默然。

 “自己走的路,要走得穩,一步步都要走到。別人幫你越過這幾步,看似好事。可少了這幾步,天知道以後會給你帶來什麽,福禍難言。”

 任達被這段話打動了,“隊正你這話說的真好。”

 “是兄長教我的。”

 “兄長?他在何處?”

 趙永抬頭看著蒼穹,天很藍,一朵白雲在上方不動,彷佛是一雙眼睛。

 “他在上面看著我。”

 大旗搖動,“副使令,弩車攻擊!”

 弩車就位。

 “放箭!”

 呯呯呯!

 巨大的弩槍飛上城頭,慘嚎聲中,十余人中箭。

 士氣可見的在跌落。

 楊玄看了一眼俘虜營,“開始吧!”

 索雲拔刀,刀指城頭,“攻城!”

 俘虜們轟然而動。

 吃飽了,該去送死了。

 這些曾夢想著能來北疆燒殺搶掠一番的俘虜們,此刻為了一頓飽飯,變成了炮灰。

 沒有人敢停步,凶神惡煞的藍堅帶著督戰隊就在後面,但凡發現誰止步不前,殺了。

 沒人會關注一個俘虜的生死,死了也是白死。

 但俘虜能立功,可以用功勞來換取各種好處,從吃肉到衣裳,到減刑,到獲取自由……

 一邊是死,一邊是生的誘惑。

 “殺啊!”

 俘虜們嘶吼著,跟在梯子後面,舉起盾牌……

 “放箭!”

 城頭箭雨落下,狂奔中的俘虜們倒下了不少。

 “弩手跟進。”楊玄點頭。

 弩手們緊緊跟在後面。

 到了射程後,將領喊道:“準備……”

 大旗的側面,此戰統禦北疆軍的昭武副尉洪迦,對副手振威校尉曾光說道:“這手段,不新鮮。”

 曾光點頭,“大唐犀利的便是弩弓,攻城時用弩弓壓製城頭的弓箭手,這手段用了多年了。”

 洪迦看了楊玄一眼,“副使這是要用俘虜的血淹沒城頭?”

 曾光點頭,“多半是。”

 黃春輝致仕,廖勁接班,這是一個令北疆軍上下服帖的順序……廖勁多年戍守北疆沒誰不服氣。

 原本按照黃春輝的想法,廖勁接手北疆,楊玄作為副手磨礪數年。這數年中,他還能熟悉北疆上下,慢慢收攏北疆軍民的心。

 但計劃沒有變化快,誰曾料到廖勁遇刺倒下,楊玄被迫頂了上來。

 北疆軍將士多桀驁,楊玄一來就令修改操典,這一家夥算是捅了馬蜂窩,引來無數反彈。

 洪迦和曾光二人便是蜂群中的一員。

 二人此次跟隨出征,出發前,軍中的同袍就說了,讓他們好生看看副使的陣列管什麽用。

 俘虜上去了。

 上去就沒了退路,要麽殺出一條血路來,要麽就等死!

 俘虜們嚎叫著,衝著同為北遼人的對手劈砍。

 拚著這股子悍勇的氣息,俘虜們竟然打開了一個口子!

 “好!”索雲眼珠子發紅,拔刀,“我上去看看!”

 藍堅趕緊攔著他,“再等等。”

 城頭上,俘虜們在擴大突破口。

 楊玄看到了,讚道:“果然了得,回頭記功。”

 不怕死,才不會死,這個道理在軍中傳播許久。道理是道理,永遠都比不上眼前的戰例。

 不怕死的俘虜們,開戰不到一刻鍾就打開了缺口。

 城頭,何松依舊冷靜。

 “上來多少了?”他問道。

 “三百余!”

 “差一些!”

 “床弩準備。”

 “是。”

 何松看了北疆軍大旗一眼,他一直沒動用床弩,便是在戒備楊玄麾下的數十大漢。

 “五百了!”

 德長的聲音有些興奮。

 何松澹澹的道:“開始吧!給楊狗一個驚喜!”

 旗幟搖動,兩側的守軍突然放棄了當面防禦,猛地衝著突破口的俘虜們的身後衝去。

 這是要截斷他們的歸路。

 他們防禦的地段一下就松了,俘虜們狂喜著衝了上來。

 令旗搖動,城下衝上來數百弓箭手。

 長槍手就在身後。

 張弓搭箭,對準了那些狂喜的俘虜。

 將領冷漠揮手,“放箭!”

 一**箭雨把突上來的俘虜們射成了刺蝟,接著長槍手從兩側湧上來,用長槍一排排推進,把殘存的俘虜趕下去。

 而突破口的俘虜們也遇到了大麻煩……身後被敵軍截斷了歸路,前方的俘虜跌落下去,被亂槍捅殺,亂刀砍死。

 剩下的三百余人在守軍的圍殺之下,沒堅持多久,全軍覆沒。

 城頭,安靜了下來。

 俘虜們士氣大跌,任憑督戰隊催促,依舊不緊不慢的往上爬。

 南賀看到了這一幕,對楊玄說道:“郎君,這是守將蓄謀的一擊。”

 楊玄點頭,“夫戰,勇氣也!何松看似謹慎,卻設下了一個大膽的圈套……我小看了他!撤回來,修整!”

 這是楊玄第一次承認受挫。

 對手不是赫連榮,也不是林雅,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將領。

 他歎息,“莫要小看天下英雄啊!”

 這本是韓紀準備說的話,但卻被主公給搶了。

 鐺鐺鐺!

 俘虜們如蒙大赦,潮水般的退了回來。

 “損失七百余。”南賀從前面回來,面色凝重。

 這個損失堪稱是慘重。

 “是我輕視了對手。”

 一個成熟的主公,要敢於承擔自己犯下的錯誤。

 我成熟了……楊玄有些不習慣自我批評,“退回大營。”

 啥?

 赫連燕這個密諜頭子不敢相信的道:“退兵?”

 這不剛開始嗎?

 死傷七八百人就退兵,這不像是郎君的風范啊!

 “退兵!”

 楊玄笑了笑,“等那個好東西打造好了,咱們再來。”

 北疆軍退回大營,城頭一片歡呼。

 德長拱手,欽佩的道:“詳穩指揮若定,令楊狗铩羽而歸。此戰,當標榜青史。恕下官冒昧,來人,筆墨。”

 德長以副將的身份寫了一份報捷文書,主要是讚頌何松一戰擊潰楊狗的戰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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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禦駕親征失敗後,整個北遼都籠罩在了陰雲之中。

 這個捷報,當能提振民心士氣。

 這個戰功,將會讓何松成為大遼最靚的仔!

 而德長,也將會跟著雞犬升天。

 他興奮的臉都紅了,把報捷文書抄錄幾份,令幾個信使分批出發……被抓住也不怕,正好打擊北疆軍士氣。

 城門緩緩關閉。

 何松說道:“要謹慎!”

 德長此刻佩服的五體投地,“是。”

 何松的眼中多了一抹笑意,“不過,初戰告捷,當傳告城中。”

 沒多久,歡呼聲從城中各處傳來。

 吳家也在其中……當初被楊玄破城後,城中軍民都說是寡婦珞克的。漸漸的,吳家在城中就成了異類,人嫌狗憎。

 後來寡婦珞的父親一跺腳,乾脆帶著一家子遷來了南歸城。

 寡婦珞的父親對妻子歎道:“珞兒上次被楊狗擄走,也不知如何了。”

 “珞兒美貌,多半還活著。”妻子也深深的歎息著。

 “許多時候,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寡婦珞的父親神色暗然。

 兩口子唏噓著,隨後開始咒罵楊玄。

 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人心生歡喜。

 畢竟,吳家也不敢去嘗試寡婦珞克人的能力。

 城頭,何松吩咐人弄了好飯菜,準備中午犒勞將士。

 德長去四處查探,回來說道:“將士們士氣高昂。”

 何松看著遠方北疆軍大營,輕聲道:“我等著你!”

 離大營不遠的一片樹林邊緣,數百工匠正在打造東西。

 領頭的老工匠喊道:“快一些,副使還等著呢!”

 “有數!”

 有人伐木,有人拿著木工器械在修整木料。

 一個個部件打造好,弄上大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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