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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絕望的大半日
天氣漸漸熱了,無需穿著厚重的衣裳就能出門。

 作為武人的麻煩卻來了。

 天氣越熱,披著甲衣就越難受。

 旁人還好,赫連督身為大將軍,必須以身作則披甲。

 早上醒來,他先去城中巡查。

 城中的商鋪開了不少,夥計在外面懶洋洋的叫賣,行人卻腳步匆匆。

 “大將軍。”林南說道:“演州丟失的消息傳來之後,街市就冷清了許多,賣的最好的是糧食。”

 “人心惶惶,一時間不能安撫,惟有徐徐圖之。”赫連督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從容,“故而老夫每日早上都來巡城,便是告知他們,老夫還在,大遼還在!”

 林南說道:“前面幾日人心惶惶到了有人舉家想往寧興逃,被攔截後在城門那裡嚎啕大哭。這幾日人心漸漸安穩了不少。”

 “可把當下的局勢告知百姓!"赫連督說道:“北疆如今難以抉擇進退,若是攻打我倉州,林駿在側會出手。我倉州,穩若山嶽。”

 “就怕泄密.罷了,這等事,軍中大將皆知,楊玄也知曉。”林南交代人去做。

 晚些,消息傳遍了全城。

 豪強們開始聚眾暢飲。

 “那話是沒說錯,若是倉州丟了,楊狗下一個要弄的便是林駿。唇亡齒寒,他怎能不出手?那位好歹是貨真價實的大遼名將啊!他出手,倉州穩若山嶽。來,諸位,舉杯,為了倉州太平,乾!”

 “乾!”

 倉州,重新恢復了人氣。

 赫連督聞訊心中一松,開始琢磨接下來的戰局。

 “噠噠噠!”

 兩騎到了城外。

 “路引!”

 守城的軍士喝道。

 “給!”

 一塊碎銀子扔了過來。

 “我乃王氏的人!”

 軍士中有人說道:“此人上個月才來過!”

 “放行!”

 兩騎進城。

 軍士咬了一口碎銀子,歡喜的不行。

 “胡老六,回頭一起喝酒啊!不許獨吞。”其他人不滿的道。

 “好說!好說!”軍士笑吟吟的。

 這等好處獨吞後患無窮,弄不好就會有人去舉報你。

 利益均沾才是王道。

 弄些濁酒小菜,大夥兒喝一頓,吹噓一番,舒坦。

 軍士把碎銀子收起來,就聽到馬蹄聲再度傳來。

 “止步!”

 三騎疾馳而來,在城門前勒馬。

 一串銅錢丟了過來。

 “老夫乃是陳氏的人。”

 “放行!”

 軍士樂的不行。

 噠噠噠!

 當第三批使者到來後,軍士的臉,終於失去了笑容。

 “這是.寧興出大事了?”

 官廨外,兩騎下馬。

 “還請通稟一聲王判官,就說家中有急事求見。”

 少頃,其中一人被帶了進去。

 王判官此刻一臉悲愴,見他進來就問道:“可是父親去了?”

 “郎君,是陛下.”

 “什麽?”

 “楊玄兵臨寧興,陛下正在城頭安撫將士,當即被嚇的吐血暈倒。郎君,大事不妙了,阿郎讓你想個法子,就算是裝病也得回去,越快越好。”

 “什麽?楊玄到了寧興?”

 “貨真價實!”

 王判官面色劇變,隨即起身,“此事得告知大將軍。”

 “郎君,若是告知了他,如何能走?”

 王判官愕然,跺腳道:“罷了。”,他坐下,突然捂著肚子,“腹疼!哎喲!"

 腹疼的病源有許多,再高明的醫者也得根據病人的口述才能做出判斷。

 很快,王判官重病需要去寧興求醫的請求就到了赫連督那裡。

 “病了?”

 赫連督點頭,“那便讓他去吧!”

 那位王判官出身高貴,這大半年來雖說還算是配合,但隱約流露出對他的疏離和不屑,讓赫連督也頗為不滿。

 但不滿歸不滿,他卻不能處置了王判官,否則寧興那邊的王氏發作起來,會給他增添不少麻煩。

 “此人走了也好!"林南說道。

 二人相對一笑。

 酒樓中,豪強們摟著女人,喝著美酒,說著不著邊的話,最近的鬱鬱盡數發散一空。

 “.如此,楊玄不敢亂動,反而天下太平了。可見這便是命啊!”

 “可不是。說來說去,他攻打演州反而成了敗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豪強們放聲大笑。

 “叩叩叩!”

 有人敲門,接著門被推開。

 門外,一人風塵仆仆站著,目光轉動,找到了其中一個豪強,說道:“陳公。”

 那豪強的手還在某個地方暖著,聞聲抬頭,見是老友的隨從,就笑道:“老林怎地讓你來了,可是有事?”

 門外男子行禮,“前日,楊玄率軍突襲寧興未果。陛下吐血暈倒!”

 房間內!

 鴉雀無聲!

 “大將軍!”

 消息迅速發散。

 “何事?”

 赫連督在看著地圖。

 一人衝進來,“大事不好!”

 “嗯!”

 赫連督不滿的道:“何事慌張?慢慢說!”

 小吏進來,“外面傳言,楊玄率軍突襲寧興,陛下正在城頭上,被嚇的吐血暈了過去!”

 赫連督眯著眼,“這必然是錦衣衛的密諜在散播謊言,想亂我軍心!”

 他冷笑道:“令人找出那些地老鼠,一個個吊死在城外,不,豎杆子!”

 外面進來林南,看著他,默然。

 赫連督緩緩看向林南。

 然後搓搓臉,微笑道:“是真的?”

 林南點頭,“寧興來了幾批使者均是傳遞這個消息而來,那幾家得了消息的正準備逃跑。”

 “王判官”

 “裝病!”

 赫連督艱難起身,撐著案幾道:“老夫,知曉了。”

 林南突然爆發了起來,揮舞雙臂喊道:“江州守軍是幹什麽吃的?竟然任由楊玄大搖大擺的到了寧興城外?該殺!”

 赫連督眸色蒼涼,“這些年,北疆軍抓了不少俘虜,大遼的甲衣和兵器旗幟,多不勝數,若是楊玄願意,他甚至能弄個上萬人的北遼大軍出來。”

 林南喘息著,“大將軍,不能出擊啊!”

 赫連督看著地圖,“寧興有大軍在,楊玄數千騎突襲,就算是能突入城中,一旦城外的大軍出擊,他難逃一死。故而老夫判斷他是一擊即走。”

 “關鍵是陛下!”林南苦笑“陛下吐血昏迷,外面有人說陛下駕崩了。陛下若是駕崩,此刻寧興必然亂作一團。林雅會順勢作亂”

 “局勢啊!”

 赫連督緩緩走出去。

 外面,不少官吏站在值房外,都在看著房門,見他出來,紛紛低下頭。

 就像是一群被雄鷹嚇壞的雛鳥,需要赫連督來保護。

 春風吹拂,赫連督伸手感受了一下,“你說,老夫可還能吹到明年的春風?”

 林南心中難受,“定然能!”

 赫連督說道:“楊玄攻伐犀利,手段百出。他不是蠢貨,沒有絕大的利益在,他怎肯去寧興赴險?他這是在逼迫老夫啊!”

 “大將軍可置之不理!”

 林南說的有些言不由衷。

 “你知曉的,老夫不能不動。否則,一旦寧興決出個結果,第一個要殺的便是老夫。就算是陛下無恙,彈劾老夫的奏疏會堆滿宮中。”

 楊玄都到了寧興城下,你赫連督還按兵不動,你這是想幹什麽?

 無能!

 居心叵測!

 “老夫,不能不動!”

 赫連督苦笑,“傳令!”

 林南微微欠身。

 “出兵!”

 “是!”

 林南行禮,隨即出去。

 官吏們行禮。

 赫連督笑道:“明年,這裡會是誰在?”春風吹動衣袂,卻吹不散赫連督的眉心。

 大軍出動了。

 赫連督在中軍吩咐道:“楊玄在寧興一觸即走,他若是亡命而逃,沿路的軍隊自然會攔截他。故而老夫判斷,他回程時必然不會走官道,而是走荒野。荒野繞道,此刻他還未到演州。這是個機會。”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此刻演州民心未附,大軍壓境之下,城中人作亂.

 “報!赫連督出兵了。”

 演州,裴儉接到了消息。

 “馬上出兵!”

 裴儉毫不猶豫的道:“越快越好。”

 大軍出城,城中的百姓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們,猜測著這是要去攻打哪。

 江州,還是倉州。

 大遼的國運啊!

 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出城後,裴儉吩咐道:“江郎將率騎兵盡數出擊,發現敵軍後,停住。敵進就退,敵退”

 江存中說道:“那就纏著,就如同是狼群狩獵!”

 “就是這個意思,不能放走赫連督!”

 “領命!”

 楊玄臨走前交代裴儉做主,雖說資歷差了不少,但有裴九的遺澤在,加之楊玄的看重,故而軍中將領偶有不滿也隻得壓下。

 騎兵出擊了。

 裴儉說道:“派人去尋國公。”

 “是!”

 “要快!”

 赫連督催促著麾下。

 既然出擊,他就只有一個念頭,取勝!

 要想取勝,唯有打演州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馬蹄聲轟隆,震動大地。

 左側,出現了一隊斥候。

 “大將軍,是三州斥候!”

 赫連督吩咐,“絞殺!”

 一隊騎兵從大隊中分出去,隨即號角聲長鳴,左翼的遊騎開始迂回包抄。

 “赫連督出擊了快回去稟告使君!”

 斥候們掉頭就跑。

 可沒跑多遠,就看到了一隊遊騎。

 隨後就是一場包圍戰。

 “盡數殺了。”

 最後一個三州斥候被斬殺。

 他倒下後,迷茫的看著天空。

 不是說,赫連督不會出擊的嗎?

 不是說,赫連督不會動咱們的嗎?

 哎!

 一片烏雲遮蔽了太陽。

 大隊人馬在烏雲下疾馳。

 當夜,他們夜宿在荒野中。

 深夜,一隊騎兵趕到了倉州。

 “開門!”

 有人叫門,城頭軍士喊道:“哪來的?”

 “寧興!”

 有人舉起牌子,隨即令人把火把遞過來,照亮了一身的宦官衣裳。

 “是宮中人!”

 城頭值守的將領說道:“不可開門,放了吊籃下去,把他吊上來。”

 吊籃放下來,使者坐進去,城頭軍士們奮力把他拉了上去。

 一上城頭,使者拍拍衣裳,“趕緊帶咱去見大

 將軍,陛下有手。”

 將領一怔,“大將軍不在!”

 使者面色一變,“他去了何處?”

 “大將軍率軍出擊了。”

 “什麽?”使者面色劇變,“走了多久?”

 “大半日。”

 使者跺腳,“快,去把他追回來。”

 將領狐疑的看著他,“這是何意?”

 使者看著逼過來的幾個軍士,把手拿出來,“陛下有令,令大將軍不得出擊!”

 將領接過手看了一眼,皇帝的字跡他沒見過,但看到了後面的印鑒。

 “去,請了使君來辨認。”

 使者罵道:“事急矣!”

 將領搖頭,“茲事體大,還請勿怪。”

 若此人是密諜,把大軍追回來,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刺史被人從夢中弄醒來,一邊嘟囔不滿,一邊打著哈欠穿衣。

 等他到了城頭時,使者已經被扣住了。

 就在先前,使者屢次試圖說服守將派人帶路,守將無動於衷,使者大怒,就動了手。

 “蔣使君來了。”

 將領把手遞過來,“還請看看,這可是陛下的禦筆所?”

 刺史仔細看了看,特別是印鑒。

 良久抬頭,面色慘白,“快!”

 將領問道:“什麽?”

 “快去把大將軍追回來!”

 凌晨,赫連督穿衣出來,就見炊煙陣陣。

 “大將軍!”

 林南來了,“昨夜咱們的人絞殺了兩股斥候

 “乾得好!”

 赫連督說道:“此戰就要一個字,快!”

 林南說道:“如此,要不下官率軍前去?”

 赫連督搖頭,“人馬太少不頂用。”

 吃完了早飯,大軍繼續進發。

 直至午時,赫連督吩咐道:“讓將士們吃些乾糧。”

 乾糧簡單的不像話,就是乾餅子,連鹹肉都沒有。

 吃了兩張餅子,赫連督覺得胃部有些飽脹,揉揉小腹,剛想吩咐出發。

 “大將軍,有寧興信使!”

 有人帶著信使來了。

 赫連督神一振,“陛下如何?”

 使者見到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氣,“陛下安好。”

 “天幸啊!”赫連督由衷的讚美老天爺。

 “陛下給大將軍的手,令大將軍不可出擊!”

 赫連督苦笑,“老夫自然不想出擊,可”

 可他若是不出擊加上丟失演州的罪責, 兩罪並罰,他也得去極北之地一趟。

 他看著手,耳邊是使者在介紹情況。

 “楊玄帶著三千騎,穿著我大遼甲衣,帶著大遼兵器,一路從官道大搖大擺的到了寧興城下。陛下當時恰好在城頭撫慰將士,楊玄令人打起楊字旗,躍馬城下,隨即遠遁陛下吐血,不過醒來了。”

 “好!”

 赫連督把手收好,對林南說道:“馬上撤回去!快!”

 林南交代了下去。

 大軍剛動,前方有人喊道:“發現敵軍!”

 嗚嗚嗚!

 號角聲中,北疆軍的騎兵,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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