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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摧枯拉朽
大乾十四年過去了,新年第一天,魏明率領麾下是在尚州外圍度過的。

 數萬將士在大營中吃飯,熱氣蒸騰。

 “今日都有肉,只是可惜酒水不夠。”隨行的主事廖傑說道:“國公說了,尚州算不得大城,等攻下了堅城,酒肉管夠。”

 魏明看著那些吃的狼吞虎咽的將士,說道:“打下長安,別說吃肉,女人也隨便玩。”

 廖傑笑道:“到了長安,怕是城中人都跑光了。”

 “跑不了。”魏明搖頭,“他們能跑哪去?沒糧食吃能活活餓死在半道。留下,興許還有生機。”

 廖傑猶豫了一下,“上次黃州屠城,軍中有些異議。”

 “誰?”魏明眸色微冷,“可是那些大唐籍的?”

 廖傑點頭。

 “他們懂個屁,沒有黃州屠城,哪來的松州一鼓而下?”

 魏明一路巡查過去,廖傑跟在身側,看著一張張異族人的臉,他突然有些神思恍惚。

 一隊騎兵到了大營外,接著被帶了進來。

 “魏將軍。”

 使者近前說道:“國公相詢,尚州何時能拿下?”

 魏明是石忠唐的核心班底,也是心腹中的心腹。故而連催促都顯得委婉些。

 魏明的臉色一青,說道:“請回稟國公,五日,五日內必破尚州。”

 使者也不願得罪他,笑道:“下官臨來前,國公說,魏明用兵太狠,犀利也僅次於哲明。不過大局哲明卻不及他。”

 石忠唐效仿北疆玄甲騎,設立三千虎豹騎,以悍將阿史那哲明統領。

 這是激將法。

 魏明沉聲道:“回稟國公,三日,必破尚州。”

 新年的早飯剛吃完,魏明就召集眾將議事。

 “國公在看著咱們,小小尚州就擋在前方,三日,能不能破?”

 魏明看著麾下,“我許下諾言,三日破城。三日不能破,我親自衝陣。你等……入敢死營!”

 眾將心中一凜,“領命!”

 “出發!”

 大軍出動。

 ……

 “人呢?援兵呢?”

 尚州刺史廖傑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的,在大堂中來回轉,不時出去看看外面,仿佛這樣便能聽到援軍的腳步聲。

 司馬武章安坐,依舊在處置著政事。

 斥候來了,面色鐵青,不知是被寒風吹拂,還是心中畏懼。

 “使君,魏明大軍出動了。”

 “這是新年也不過了嗎?”廖傑一跺腳,“罷了,有死而已。”

 武章把處置好的文書放在廖傑的案幾上,廖傑擺手,“這時候哪還有心思管這些。趕緊,令城中丁壯集結。”

 武章說道:“下官早就令他們準備好了,不過黃州屠城之後,不能指望太多。”

 廖傑神色一松,這時斥候再度趕到。

 “使君,叛軍人馬數萬,朝著這邊來了。”

 “數萬啊!”廖傑苦笑,“咱們尚州不過五千人馬,如何是對手?”

 尚州屬於南方腹地,前面有南疆大軍在,故而尚州人馬不多。

 “那個狗賊,竟然謀逆!”廖傑咬牙切齒的道。

 武章把毛筆洗乾淨,掛在筆架上,起身道:“使君,走吧!”

 “好!”

 二人上了城頭,只見遠方煙塵大作。

 一隊隊斥候在拚命往回趕。

 “敵軍來了。”廖傑看看左右,守軍大多面色煞白。

 馬蹄聲如雷,越來越密集。

 一隊隊騎兵撒著歡的衝了過來。

 最後一隊斥候進城,城門關閉。

 “堵住!”武章吩咐道。

 他看著廖傑,“使君說幾句吧!給將士們鼓鼓勁。”

 廖靜欲言又止。

 他剛想開口,就見遠方的步卒出現。

 密密麻麻的步卒在緩緩行軍,一眼看去,就像是無數螞蟻在移動。

 騎兵閃開,步卒上前,直至距離城池一裡多的距離止步。

 中軍大旗下,魏明看著城頭,身邊張藝介紹道:“尚州刺史廖傑的詩詞以慷慨悲歌聞名,有他主持尚州防禦,並不好打。”

 “城中僅有五千人馬,且大多是未曾經歷過戰陣的,而我軍皆是虎賁,能以一當十。”魏明輕蔑的道:“我說三日,不是胡亂許諾。實則在我看來,尚州一日可破!”

 張藝說道:“還得看廖傑。”

 “將為一軍之膽!”魏明說道:“準備!”

 早就打造好的攻城器械開始推進。

 魏明舉起手,肅然道:“為了國公!”

 “為了國公。”

 周圍的人都跟著念了一遍。

 這是魏明最近立下的規矩。

 他拔出長刀,指著城頭喊道:“我南疆軍……”

 “必勝!”

 歡呼聲中,攻城戰,開始了。

 城頭,武章在給廖傑分析,“我軍大部都沒廝殺過,而敵軍盡皆是虎狼之士,尚州保不住。”

 廖傑按著刀柄,“那便殉國吧!”

 “使君英明。”武章說道:“不過,叛軍勢大,在這等當口,尚州抵禦的時日越長,後續州縣的準備就越充分。”

 “這是老夫的宿命。”廖傑微笑道:“老夫往日胸有千言,可此刻卻只有一句話……”

 他環顧左右,說道:“一死報君王!”

 他拔出橫刀,喊道:“今日,有死而已!”

 “三日破城!”

 敵軍在呼喊。

 三日!

 這是一個極為輕蔑的口號,把守軍視為無物。

 “老夫,等著你!”廖傑沒修為,退到了後面。

 武章練過,在前方指揮。

 “放箭!”

 城頭箭如雨下。

 城下敵軍倒下一片,混在其中的弓箭手抬頭,衝著城頭射箭。

 不時有軍士因探頭出去被射中,滾落城下。

 慘嚎聲中,那些將士面色慘白。

 一個叛軍順著木梯爬了上來。

 “閃開!”

 武章衝上去,就在叛軍剛想跳上來時,一刀梟首。

 他舉起人頭,咆哮道:“我大唐……”

 “萬勝!”

 守軍歡呼。

 這一刀,堪稱是為守軍灌入了魂魄。

 第一波攻擊,守軍雖說士氣不錯,但卻因久疏戰陣而傷亡慘重。

 敵軍一次次突破城頭,守軍必須集結優勢兵力去反撲,把敵軍驅趕下去。

 每一次,都能看到武章的身影。

 近午時分,魏明令鳴金。

 叛軍的回撤從容不迫,甚至還利用守軍沒經驗來追殺,一個反撲,差點破城,幸而武章就在附近,帶著預備隊把幾乎突破到廖傑身前的叛軍趕了下去。

 魏明看到了這一幕,問道:“此人是誰?”

 “尚州司馬,武章。”

 “不錯。不過,螳臂當車罷了。”

 魏明輕蔑的道。

 城頭,武章緩緩坐下,背靠著城垛喘息著。

 “你以為能堅守幾日?”廖傑問道。

 武章說道:“兩三日。”

 城頭血腥味濃鬱,廖傑乾嘔了一下,喘息道:“把城中青壯集結起來,能堅守多久?”

 武章搖頭,“以前還行,可在叛軍黃州屠城後,百姓不敢。”

 黃州屠城的消息傳來,尚州百姓聞叛軍之名色變。

 “總得想個法子吧!”廖傑歎道:“援軍不知何時能到。”

 武章笑了笑,“在這等時候,都是自保。”

 “什麽意思?”

 “不會有什麽援軍了。”

 廖傑緩緩坐下,無力的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石忠唐野心勃勃,一直在蓄力。長安把本該給北疆的錢糧兵器盡皆給了他,每年從年頭到年底,往南疆去的車隊絡繹不絕。陛下和貴妃的義子嘛!自然是忠心耿耿,至少,比北疆的所謂楊逆強。”

 武章冷笑道:“可如今看看,北疆未曾南下,而石忠唐卻在攻城略地。”

 “該死!”廖傑咬牙切齒的道:“這等統禦一方的大將,本就不該讓異族來做。”

 “為之晚矣。”武章搖頭。

 “原先的張相公做的好好的,就算是張楚茂也比石忠唐強。”廖傑突然神色黯然,“老夫的幼子才將去長安,準備年初的科舉。老夫準備了幾首詩詞,準備為他慶賀,如今……”

 武章說道:“大勢之前,個人的生死榮辱算不得什麽。老夫就一個念頭。”他爬起來,看著在叛軍,說道:“多殺幾個逆賊!”

 下午,攻城戰繼續。

 叛軍攻打的越發的凶狠了。

 當夕陽落下時,城頭看著殘破不堪。

 叛軍開始撤離。

 第二日,守軍的表現反而更好了些。

 廖傑大喜。

 武章也是如此,但還保持著冷靜,“昨日經過一場廝殺後,將士們算是練了手。今日就從容了許多。”

 但顯然這等臨陣磨槍比不過叛軍的老辣。

 到了下午,城頭被突破一處,叛軍已經衝到城中。

 一隊青壯衝過來,沒多久被砍殺一空。

 後面的青壯見狀發一聲喊,都跑了。

 武章帶著最後的預備隊來了,用弓箭手密集攢射,隨後長槍上前。

 “殺!”

 一個叛軍持刀連續砍殺四人,被捅了兩槍後,依舊再殺一人,這才倒下。

 叛軍的悍勇震懾住了守軍。

 這一日,守軍損失過半。

 “明日。”武章站在城頭,說道:“拖過明日。”

 魏明回到了大營。

 “守軍損失大半,剩下的也多傷患,明日必然破城。”今日率軍攻城的將領笑道。

 “告知國公,明日,破城!”

 魏明說道:“起兵以來連破三州,堪稱是勢如破竹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

 這裡氣氛輕松,而尚州城中卻愁雲慘淡。

 “明日怕是要破城了。”

 百姓們議論紛紛。

 “就怕屠城。”

 女人們抱著孩子,恨不能插翅飛走。

 “若是不抵禦就好了。”

 “是啊!”

 民心不穩,軍心也好不到哪去。

 “明日怕是守不住了。”

 第三日凌晨。

 擔心叛軍屠城的百姓們毫無睡意。

 沒多久,他們就聽到馬蹄聲。

 “是武司馬。”

 有人從門縫中往外看,看到了孤獨而行的武章。

 “他一個人能頂什麽用喲!”

 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武章不為所動。

 上了城頭,他問道;“使君呢?”

 “使君昨夜發熱,說晚些就來。”

 “好!”

 晨曦中,叛軍出現了。

 “今日,務必破城!”

 叛軍來勢洶洶。

 甫一接觸,他們就展露出了比前兩日更為凶悍的手段。

 武章在來回救援。

 接近午時時,廖傑來了。

 “殺!”

 武章在城頭狂奔,剛驅趕走了一波叛軍,接著又來了一波。

 他不知疲憊的奔跑著,砍殺著……

 “司馬!”

 一個失去手臂的軍士跪地,“我們守不住了。”

 “我們受得住!”

 武章趁著這一波攻勢消停的功夫,大聲的道:“叛軍說三日破我尚州,如今還有半日,尚州,尚在!”

 “老夫在,伱等也在!”

 叛軍怒了。

 魏明惱火的道:“無能!”

 眼看著太陽西落,魏明深吸一口氣,一刀斬殺了來請罪的將領,隨即親自攻城。

 叛軍潮水般的湧來。

 武章和守軍此刻反而被激發出了熱血,不斷的反撲。

 當夕陽落下時,叛軍含恨而退。

 殘存的守軍都在看著武章。

 武章站在那裡,渾身浴血。晚風輕輕吹拂,他突然微笑道:“成了。”

 當夜,城中百姓知曉明日必然破城,女子都往臉上抹灰,或是換做男兒裝飾。而男人都在努力想著如何能讓自己看著更老實些……

 武章令軍中敞開供應酒食。

 殘存的守軍輪換著大吃了一頓。

 黎明。

 百姓們做好了迎接叛軍的準備。

 守軍也做好了投降的準備。

 殘月依舊掛在天邊,輝光清冷灑在街上,一騎孤獨而來。

 噠噠!

 噠噠!

 有人從門縫中往外看了一眼。

 “是武司馬。”

 “這是要開城歸降吧!”

 “也好!”

 守軍在城下躲避寒風,也失去了繼續廝殺的意志。

 堅守了三日,他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著歸降會如何。

 “興許會去做苦力吧!”

 “援軍不至,也怪不得咱們。”

 馬蹄聲傳來,眾人偏頭看去。

 一騎緩緩而來,近前,下馬。

 武章看著那些將士,拱手,隨後拾階而上。

 叛軍來了,動靜很大。

 武章一人站在城頭上,身後傳來腳步聲,接著是廖傑的聲音。

 “為何要多堅守半日?”

 “叛軍說三日破城,若是三日果真被破城,叛軍的氣焰會越發囂張,而後續的州縣會越發膽怯。”

 他回頭笑道:“咱們給了叛軍迎頭痛擊。”

 廖傑的臉被晨風刮的生痛。

 “攻城!”

 魏明親自帶隊。

 “將軍,城頭只有一人。”

 魏明看到了,“是武章!”

 一個軍士走了上來。

 走到了武章的身後。

 接著又是一個……

 一個又一個守軍沉默的走上來。

 武章看著他們,欣慰的道:“我大唐,當再度中興。”

 “攻城!”

 魏明喊道。

 木梯搭上城頭,只是一波衝擊,殘存的守軍就被一掃而空。

 失去了一隻手臂的武章站在那裡,看著爬上城頭的魏明,笑道:“來了?”

 魏明站穩,廖傑上前,雙手奉上印信,“下官願降。”

 武章不敢置信的看著廖傑。

 “識時務者為俊傑。”廖傑的臉有些發紅。

 一州刺史歸降,這是個好兆頭啊!

 這也彌補了三日未曾破城的過錯。

 魏明大喜。

 這時,城中百姓出來。

 男女老少跪下。

 “我等願降!”

 魏明大笑,指著武章,“你呢?”

 武章持刀,衝著長安方向行禮,“臣武章,今日拜別陛下。”

 魏明微微頷首,“此人悍勇,歸降後可大用。 ”

 武章起身,突然身體往前衝去。

 他奮力揮刀,可因為少了一隻手臂的緣故,橫刀偏離了方向。

 魏明惱火,揮刀。

 刀光閃過。

 武章倒下。

 他微笑看著蒼穹,看著走過來,舉起橫刀的魏明,說道:“老夫,不負大唐。”

 城頭的大旗伴隨著頭顱一起落下。

 大乾十五年,初四。

 尚州城破,刺史廖傑降敵。

 司馬武章戰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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