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順和陳氏送媒人和女方家的人出來,正在低聲互相埋怨,聞聲抬頭。
「珞兒!」
吳二順心中歡喜,陳氏卻覺得給女兒丟人了。
吳珞低頭,看著女方家的兩個婦人,「這是......」
常五娘想到了吳二順提及自家女兒時的諱莫如深,仿佛是去坐牢似的。
北遼移民家的閨女,最多是嫁個販夫走卒罷了。
所以常五娘也不以為意......她是附近五個村子的媒人,獨門生意,若非吳二順舍得給錢,這個單子她還真心不想做。
來之前她也就粗略打探了一下吳家的情況,有人說吳家的女兒坐馬車回來過,在村頭
就下車了。
馬車!
常五娘笑了笑,如今北疆馬車可不少。馬車多,有人就用來拉客,從縣城沿著官道而行,以三十裡為限,一路上下客人。
這裡在城外三裡多,還坐個馬車,這不是矯情嗎?
想她常五娘,一雙鐵腳板走遍周邊五個村子,連驢都不用,哪用得著馬車?
她呆呆的看著吳家門外的馬車,馬車外表看著平平無奇,但那木料......家中父兄都是木匠的常五娘揉揉眼,發誓這輛馬車的木料能買下吳家的宅子。
還有,竟然有個婢女。
天神,還有幾個看著格外威嚴的護衛......竟然帶著長弓,目光掃過常五娘時,她不禁哆唆了一下。
而女家的兩個婦人已經呆了。
吳家有個女兒,據聞在縣城中服侍人,至於主家是誰,沒說,也沒打聽到。
常五娘是個稱職的媒人,把這些消息都告知了女方。
一個婢女嗎?
女方獲知了這個消息後,天然就看低了吳家一頭。
所以,此次本來不該姨母來的,她卻擔心姑母心軟被哄騙,就跟著來了。
可眼前的女子,美的令她也怦然心動,那股氣息說不清道不明,好似尊貴,又像是......傲然。
這是吳家的閨女?
老娘看著,怎地是貴女呢?
常五娘看二人堵著門不是事,心中瞬息轉動幾個念頭......
老吳家的閨女,看樣子多半是在貴人家做事。貴人家......若是婢女,出門哪有這等威勢?而且還跟來一個服侍的婢女。
那多半是侍妾。
侍妾倒是說的通,就是護衛是不是多了些?
這多半是得寵的。
貴人得寵的侍妾,這個親事......
弄錯了!
常五娘兩眼放光,福身,「見過吳娘子!」
她回身對吳二順說道:「老吳放心,大郎的親事,交給我了!」
接著,她對吳達慈祥一笑,「多俊的年輕人,看著一表人才,回頭我便給你尋個知情達理的小娘子。」
「且住!」
姨母回身,「此事,得有個先來後到吧!」
姑母看著吳達的眼神也變了,「這等年輕人,如今可是不多見了。」
見吳珞不解,陳氏出來,一邊挽著她進家,一邊低聲說了此事。
外面來看熱鬧的人群中,兩個男子低聲說話。
「是那邊的移民,還是在貴人家服侍。」
「可以問問。」
吳珞進了家,隨即護衛搬了一個箱子進來。
「又帶東西回來!」陳氏輕輕拍打了一下吳珞的手背。
「我在那裡也用不上!」
國公府衣食住行全包,吳珞如今()身份不同,每月收入不少。而且她和那些侍女不同,不喜出去逛街,故而每月能剩下不少東西。
常五娘乾咳一聲,「按理,咱們也不該打擾。只是今日給大郎說親......」
女方的姑母微笑,「奴冒昧問問吳娘子是在何處做事?」
這個時代是家族為上,每個人都是家族的一份子,外嫁女依舊能幫襯家中。
吳珞是何等驕傲的人?
她當初連楊國公都不假以顏色,兩個婦人這般刺果果的說到利益,她心中自然不悅。
陳氏笑了笑,「珞兒在那府中是幫忙,客卿知曉吧?」
客卿?
吳家當年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直至到了北疆後,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身處鄙視鏈的底層,故而要夾起尾巴做人。
此刻女兒回來,陳氏想到先前被嫌棄的憋屈,難免就把當年的氣勢拿了出來。
這一家子,咱們怕是看錯了.…女方家兩個婦人相對一視。
「我看這門親事極好!」姑母很是篤定的道:「我家小娘子針線了得,十二歲就能做針線幫襯家用。做飯也不錯,農忙時,家中便是她做飯,說持家,我都不如她。」
姨母滿臉堆笑,「忙的時候,也能下地乾活呢!」
「對了。我家小娘子最近兩年在學織布......」
轉瞬,就變成了女方主動推薦。
說了一籮筐,還得等吳家最後合計。
女方家兩個婦人臨走前說了,嫁妝這一塊不會省。
等她們走後,吳珞給父母說道「咱們家也不靠這個,沒得把親家的家底掏空了。」
「珞兒。」陳氏猶豫了一下,「你如今在那府中......」
「就是幫著夫人管事!」吳珞坦然道。
「那不是女管事嗎?」陳氏訝然。
「看你說的,女管事是奴籍!」吳二順嫌棄的道:「珞兒是良家。」
「也是。」陳氏看看女兒,再看看兒子,「要不,給大郎再相看相看?」
「這個你不滿意?」吳二順問道。
陳氏說道:「我覺著,出身差了些!」
吳二順歎息,「別一山望著一山高。咱們家啊!終究是普通人家。」
「這不是有珞兒嗎!」
「珞兒在那府中也不易,折騰她作甚?」
夫妻二人開始爭執。
吳珞卻問了兄長,「阿兄覺著如何?」
吳達撓撓頭,「以前你那個嫂子,琴棋書畫都懂,看著賢淑知禮。可我老是覺著差些什麽。
後來家敗了,她跑了,到了北疆後,我想了許久。
沒事兒我就在村裡轉悠,看著那些普通夫妻,有的拌嘴,有的還叫罵......可一吃飯,你讓我一塊肉,我讓你一張餅。
珞兒,那一刻我想到了你嫂子,覺著,我和她,從未貼心過。」
吳珞點頭。
「以前我覺著琴棋書畫必不可少,禮儀更是如此。夫妻間舉案齊眉令人豔羨。
可到了北疆後,我才知曉,自己的日子是自己的,如何過也是你自己的事,沒事別聽那些人瞎鼓搗,什麽舉案齊眉,什麽相敬如賓......那是沒事做了,瞎折騰。我啊!就覺著互相體諒,互相幫襯相讓的才是夫妻。」
「那以前的嫂子呢?」
吳達想了想,「像是客人。」
吳珞明白了,見父母還在爭執,就說道:「阿耶阿娘。」
「啊!」
吳二順和陳氏休戰。
陳氏笑道:「珞兒可是認識好女子()?」
吳珞搖頭,「我在那府中,見到的多是侍女,那等人,眼光比大戶人家的女兒還高,不適合阿兄。至於和夫人往來的,那不是咱們家能奢望的。」
見陳氏面露失望之色,吳珞說道:「阿娘,做人啊!別老想著依靠別人。我聽過一番話,叫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國公更是說過,你取巧掙來的家業,賺取的前程,最終一定會以別的方式還回去,這才是天道。」
她看著兄長,「我開始還擔心阿兄好高騖遠,沒想到卻格外誠懇。阿兄的親事,我覺著,他自家能看中最好。」
「可就擔心他看錯了人!」陳氏說道:「論眼光,他難道還能比得了我?」
「比不了阿娘!」吳珞笑道:「不過,您和阿耶先覺著沒問題,阿兄再看,若是都覺著沒問題,那就成了。」
陳氏點頭。
吳珞問道:「今日這個如何?」
陳氏說道:「常五娘帶著我偷偷去她家外面看過,是個能乾的,不過......」
「不過什麽?」
「太普通了些。」
「也就是說,沒大毛病。」
「嗯!」
「阿兄呢!」吳珞問兄長。
「我以前也想著能出仕,或是從軍,贏取個前程。到了北疆也曾自怨自艾過,覺著命運不公。可這兩年下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阿妹,你不知曉,我竟然覺著,這般才是活著。
吳達說道:「看著朝陽出門,迎著落霞歸家,不用和人猜忌,蠅營狗苟,不用去擔心焦慮什麽。」
吳二順笑道:「這人啊!得明白你活著是為何,也就是你想怎麽活著。想透徹了,你就知曉你想要什麽。」
吳達點頭,「我就想過這樣的日子,恬靜,與世無爭。」
吳珞說道:「如此,回頭請常五娘帶著阿兄去見見那個女子吧!」
吳達笑道:「其實,得知她這般能乾,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陳氏不滿的道:「若是個潑辣的呢?」
吳達卻不敢苟同,「阿娘,女子潑辣,那也是為家。溫柔賢淑是好,可也容易被人欺負。
這幾年我算是琢磨透徹了,這世間壓根就沒有完人。這裡好,別的地方必然不好。這過日子,不就是欣賞她的好處,忽略她的不好嗎?」
吳珞看著兄長,腦海中閃過了楊玄的身影。
欣賞她的好處,忽略她的不好。
吳珞說道:「阿兄在家,我就放心了。」
「是吳二順家嗎?」
外面有人叫門。
「聽著陌生。」
陳氏起身,吳達說道:「我去!」
吳珞戴上了冪羅,隨即吳達帶著兩個男子進家。
「阿耶,這二位剛從北遼那邊來。」
兩個男子笑著,其中一人說道:「我二人行商,這不,得知你家來自於北遼,正好咱們剛回來,帶了些北遼的貨物,不知可有興趣?」
陳氏一怔,目露回憶之色,「許久了啊!」
吳二順說道:「看看有什麽!」
兩個商人出去,拿了兩個大包袱進來.
吳珞看著二人,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在楊家前院見到的幾個人。
錦衣衛!
那些錦衣衛也會笑,和氣的很,就和這兩個男子差不多。
但他們的笑意卻格外淺,而且,眼底深處有冷意。
看人,就像是看螻蟻般的!
吳珞不愛說話,沉默的人,最喜歡琢磨人事。
她琢磨過錦衣衛的人,錦衣()衛有生殺大權,一個人若是長久如此,必然會看人如同看草芥。
錦衣衛是因為威權,那這兩人......
商人和氣生財,那笑容必須越真誠越好。
吳珞起身,「阿娘,我出去轉轉。」
「大郎跟著去!」陳氏擔心女兒太美吃虧,吳珞也不拒絕,兄妹二人出了家門。
幾個護衛在斜對面蹲著說話,見吳珞出來,一人起身,「吳娘子這是要......」
吳珞走過去,低聲道:「剛進去的兩個男子,不對勁!」
護衛眸子一縮,「什麽地方不對勁?」
「我看著他們,想到了錦衣衛。」
「鷹衛!」
護衛看著吳珞,「吳娘子可能確定?」
「商人沒那等眼神。」
吳達撓撓頭,「阿妹從小就善於識人。」
敏感的人多話少,有的甚至是冷漠。
但他們有個共同點,那就是五感敏銳。
當他們覺得一個人不妥時,九成這個人就有問題。
護衛回身,和幾個同伴低聲交代,然後過來問道:「在吳家不好動手吧!」
吳珞點頭,「若是打打殺殺,會被村裡人疏遠。」
護衛說道:「如此,等他們出來我等再動手。
吳珞說道:「也好。不過,若是我看錯了,到時候我來賠禮。」
「此事吳娘子無需擔心,我等有法子。」
楊玄的護衛,這等事兒經歷的多了去。
吳珞和吳達在村裡轉悠了一圈,回家後,兩個男子正好告辭。
「阿耶,他們問了什麽?」
吳珞問道。
「兩個蠢貨,還以為為父是個憨傻的,一直在套話,問珞兒你在哪家,那家中做什麽的......」
天可憐見,吳二順當年可是大戶人家的家主,這等彎彎繞他會不知道?
外面突然傳來了打鬥聲,接著是慘叫。
隨即,聲音遠去。
吳達進來,興奮的道:「那幾個護衛好身手,一下就製住了那兩個人。」
吳二順問道:「那府裡的護衛都是如此厲害?」
吳珞點頭,:「不算最厲害。」
最厲害的是國公身邊的那些大漢,拎著鐵棍子,堪稱是鬼神辟易。
沒多久,一個護衛進來。
「有血腥味。」吳達低聲道。
護衛行禮,「這是倉州那邊過來的鷹衛,兄弟們有心算無心,這才突襲得手。吳娘子立功了。」
吳珞頷首,「那就好。」
......
「倉州那邊,赫連督在寧興的催促下, 今年定然會大舉進攻。國公莫要以為赫連督就那點人馬。開春後,寧興的援軍便會趕到。」
值房內,沈長河目光炯炯的看著楊玄,「還是那句話,三州是北疆的朋友。要想三州牽製赫連督,五萬石糧食。」
楊玄眯眼看著他,這時外面來了赫連燕,進來後,走到楊玄身側,俯身下去,附耳說道:「跟著吳珞回去的幾個護衛抓到了赫連督派來的兩個鷹衛。拷打之後得知,赫連督想打探我北疆是否有出兵的動向。」
這是,心虛了!
楊玄嘴角微微翹起,對沈長河說道:
「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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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8章做夢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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