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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六百一十二章 欺負人
回程,當進入陳州境內,看到第一隊陳州軍斥候後,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老賊拿出炭筆和小冊子,湊過來,“郎君,小人一直覺著辛無忌就是個桀驁不馴的野心家,不弄死他,他的野心就無法湮滅,

可此次小人卻發現他徹底的服帖了,更是把自己比作是郎君養的忠犬……

小人不解,這等人如何能收服?”

韓紀乾咳一聲,“學海無涯,可學問有別!”

老賊一怔,“小人僭越了。”

這是人主的手腕,不示於外人!

楊玄笑道:“沒什麽,就是用心,用情。就和男女之間一回事。”

老賊一喜,“小人對男女之事頗有些造詣,回頭琢磨一番。”

“其實,和孟獲有關,和PUA也有關。”

孟獲,PUA?

手下們一臉懵逼。

楊玄看了三國後,一直覺著亮哥七擒孟獲,並未打動孟獲的心,而是把他嚇尿了。

老子七次反抗,七次被亮哥鎮壓,第八次反抗,亮哥會不會不耐煩,一刀把我剁了?

算了算了,趕緊低頭。

楊玄用手段壓製住了辛無忌,與此同時,不斷讓他處於絕望之中……潭州施壓,陳州,他這個主人不冷不熱。

辛無忌絕望之際,這個主人突然來了,一巴掌把那些叛賊殺的乾乾淨淨的。

怕不怕?

怕!

辛無忌怕的和狗一般。

他更怕的是,若是下一次自己再度處於絕境時,誰來救自己。

人就是這樣,一旦習慣了別人的幫助,就會不自覺的依賴和軟弱。

“我還真是個渣男!”

渣男回到家中,抱著兒子就使勁親。

“阿梁!”

“大郎!”

鄭五娘說道:“小郎君這陣子哭的越發有勁了,小腿一蹬,不小心被蹬到了,也疼的厲害。”

“還會蹬人了?”楊玄鼻子頂著阿梁的鼻子問道。

一雙黝黑的大眼睛,純淨無比,楊玄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髒。

“我去沐浴!”

他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那時候沒想過什麽名利,沒想過什麽殺人放火,更沒想過討逆。

那時候看著藍天就能發呆許久,看著螞蟻搬家能入定,聽到鄰居家妖精打架會好奇的去問大人,然後被一巴掌拍開,也只是笑,卻不會去琢磨為何。

在元州的他,就是這麽一個狀態。

就像是一張白紙。

直至來到了長安,這張白紙上漸漸多了五顏六色的線條。

“這便是紅塵吧!”

楊玄用歷劫來忽悠自己,安慰自己。

“我就是歷劫的,萬花叢中過,那個啥……片葉不沾身。”

“郎君!”

“誰?”

“是奴!”

吱呀!

章四娘拿著換洗的衣裳開門進來。

目不斜視。

只是,你的臀兒別扭啊!

“郎君,奴最近學了些手段。”

“我乏了。”

“是。”

章四娘告退,扭的讓楊玄低頭。

沐浴出來,寡婦珞端著木盤子進屋。

“郎君用茶。”

寡婦珞的身上有股子好聞的味道,很清爽,又帶著些許女人的柔和。

“嗯!”

楊玄問了自己走後的一些事兒。

“衛王派人從長安送了禮物,都是些好酒。”

“收著。”

“嗯!”周寧說道:“另外,玄學那邊準備招弟子,寧掌教來尋過你,想問問章法。”

這不是玄學的私事嗎?

看來寧雅韻是想找個靠山?

“寧雅韻這是想賴上我還是怎地?”楊軒笑道。

周寧抱著阿梁,輕輕哄著他,

說道:“子泰,我覺著,寧掌教是一步步想把你勾進玄學中。”電光石火間,楊玄醒悟了。

從沒錢來求援,到招弟子來谘詢……寧雅韻又不蠢,玄學當初執掌長安國子監多年,這等程序輕車熟路,該避開的忌諱門清,哪裡需要他的指點?

這是想把他勾進玄學……弄不好,寧雅韻是希望他在以後能接手玄學。

“阿寧。”

“嗯!”

“你說,是楊使君好聽,還是楊掌教好聽?”

周寧單手扶扶玳冒眼鏡,“我覺著,都好聽。”

……

潭州。

軍營中,蕭曼延有自己的值房。

昨夜下了小雨,凌晨的空氣頗為怡人。

蕭曼延拿著長刀走出值房。

軍營此刻依舊在沉寂著,偌大的校場上空蕩蕩的。耳畔,鳥兒清脆鳴叫,此起彼伏。

以往的蕭曼延會讓麾下射凋手去把鳥兒射殺,覺得吵。

但現在他卻充耳不聞。

他站在值房前,深吸一口氣,內息運轉。

唰!

長刀掠過。

隨即刀光覆蓋了值房前的空間。

幾個巡邏的軍士路過,見狀默默行禮。

兵敗歸來後,赫連榮並未呵斥蕭曼延……頗有些非戰之罪的意思。

但從那一日開始,蕭曼延就沉默了下來。

練習結束,蕭曼延擦汗,回到值房內。

他拿起一卷書,就站在晨曦中,靜靜的靠在門邊。

兵敗歸來的路上,他想過自盡,真的想過。

萬余大軍出擊,而且是去救援,是去夾擊,按理應當是輕松愜意的一次征伐。

許多人都說楊狗狡詐,可蕭曼延知曉,狡詐本就是大將的本分。說到底,兩軍對壘,大將之間說是鬥兵法,實則更多是在鬥心眼。

鬥心眼,老夫敗了。

他總結了許久,覺著是自己輕敵了。

若是當初讓前鋒再謹慎一些,一路搜索前進,那麽,應當能避免被伏擊。

就算是前鋒沒發現,可老夫也該廣布斥候啊!

斥候少了,而且,也大意了。

長久的太平,長久的居高臨下,讓自己和麾下太驕狂了。

隨即的廝殺,蕭曼延反思了許久,覺著麾下的表現堪稱是無懈可擊。

驟然遇襲,被衝散了之後,麾下並未潰散,反而自發在集結,反覆衝擊著唐軍。

但唐軍訓練有素……這一點蕭曼延必須要讚美陳州軍,取得突破後,他們並未迷戀於衝殺,而是先分割潭州軍。

一次次分割,隨即擊潰;再分割,再擊潰……直至潭州軍士氣瀕臨崩潰。

這一戰,他輸的心服口服!

“但老夫知曉了你用兵的手法,下一次,咱們再來!”

蕭曼延抬起頭,眼神灼熱,恨不能此刻便能揚刀躍馬,領軍趕赴沙場。

時辰到了。

將領們陸續趕來。

“擂鼓!”

鼓聲響,將士們從各處湧進了校場。

“開始操練!”蕭曼延走上台子,這個時候他是威嚴的,不拘言笑。

“殺!”

整齊的陣列中,爆發出了悶雷般的呐喊。

“衝殺!”

騎兵反覆衝殺,步卒列陣,一步步往前逼近……

大遼的步卒是為大唐準備的,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沒找到用武之地。

“狠狠地操練。”蕭曼延吩咐道:“特別是步卒,要能立於刀山之前而不變色!”

唐軍的步卒是他們當年能橫行天下的根基,能面對鐵騎衝殺也毫不動容的存在。

“祥穩。”有人將領說道:“面對大唐,咱們是進攻啊!步卒,隨意操練一番就是了。”

蕭曼延搖頭,“別小看了大唐,更別小看了陳州軍。楊狗的人馬凶悍。若是大軍廝殺,誰能確保咱們能一直壓製住唐軍?若是壓製不住,唐軍隨之反彈……咱們用什麽來抵禦?步卒,必不可少。”

實際上,現在大遼內部騎兵製勝論甚囂塵上,在那些大將的口中,騎兵無所不能:機動,犀利。

而步卒笨重,一旦敵軍退卻,步卒就成了雞肋。

是的,在大遼上層,普遍認為此後兩國之戰的戰爭將會是大遼主攻,而大唐防禦。

攻擊的一方,步卒的首要任務是攻城。主要作戰力量還是騎兵。

用強大的騎兵集團去突襲敵軍,衝擊敵軍。什麽據城而守,斷你糧道,攻打別的地方……若是兵力足夠,就留下人馬看守城池,主力往縱深攻擊。

如水銀瀉地!

無堅不摧!

這才是大遼的征戰方式。

“這便是大遼的無敵雄師,這一次,老夫不會再犯錯!”蕭曼延握緊雙拳。

一騎到了校場邊緣,騎士下馬朝著這邊奔跑。

“祥穩。”

有人指指來人。

來的是個小吏,他衝上台子,說道:“祥穩,使君有情。”

“好生操練!”蕭曼延吩咐道:“不可懈怠,不可惜力。”

一路到了刺史府,蕭曼延見到了使君赫連榮。

“他們回來了。”

赫連榮少了一隻手,越發的沉穩了。

“萬舒等人準備發動,局勢正好,兩邊旗鼓相當。那邊卻來了兩百余人,據說,是瓦謝當年覆滅後散落的部族,從奉州那邊歸來……”

“奉州,楊狗不是才將去清理了山賊嗎?”蕭曼延問道。

幕僚金澤點頭,“正是。”

赫連榮說道:“如此,當是躲避楊狗遁逃的小部族。”

“老夫也是如此認為的,只是,這個小部族的實力不俗,大亂了布置,只能暫時擱置衝突。

是夜,兩邊同時準備刺殺對手,這邊去的是鷹衛的好手,本以為十拿九穩,可卻全軍覆沒。而那邊不知派來的是誰,盡數絞殺了他們……”

蕭曼延摸摸袖口裡的兵書,“辛無忌藏拙了,可見此人心思深沉。那五百人呢?”

“回來了,一個不少。”

蕭曼延歎息,“老夫越發覺著此人有梟雄之姿了。”

金澤讚同這個看法,“他放歸了咱們的人,這是示好,表示願意妥協,但也是警告。”

“若是下一次再對他下手,那麽,他會選擇魚死網破。”蕭曼延覺著這事兒有些麻煩。

“老夫一直以為,辛無忌的目標是一統草原。”赫連榮開口就讓人驚訝,“瓦謝部覆滅,老夫扶持他,立了鎮南部。

本想用於製衡馭虎部與基波部,可辛無忌此人狡黠,不肯吃虧,左右逢源。

馭虎部與基波部覆滅,他依舊活蹦亂跳的。”

赫連榮伸出左手去拿茶杯,袖口伸展開來,露出了手腕那裡光禿禿的斷茬。斷茬有些發紅,看著圓圓的。

“習慣了。”赫連榮自嘲道,換了右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馭虎部覆滅,唇亡齒寒啊!他本該馬上來求見老夫,涕淚橫流的懇請老夫庇護。可他卻沒來。”

“楊狗對異族太狠,三大部的俘虜們,如今都在修路。”金澤笑道,“辛無忌不來求助,這便是有了異心。”

“老夫也有些迷惑,這麽一個孱弱的鎮南部,他難道不懼楊狗。”赫連榮譏誚的道:“楊狗若是要滅他,他能去何處?”

“這是被權力迷惑了心智。”金澤說道。

“老夫知曉,只是想不明白,這人湖塗到了這等境地。”赫連榮說道:“此次老夫算是看明白了,他辛無忌就是想冒險嘗試自立。

他好大的狗膽!

誰給他的膽子!”

赫連榮生氣了,光禿禿的左臂揮舞,身體跟著往左邊傾斜過去。

金澤說道:“使君,大軍出擊,滅了鎮南部固然不難,可卻成了為楊狗做嫁衣……難道咱們還能在草原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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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蕭曼延一眼,蕭曼延說道:“除非決戰,否則平日裡在草原駐軍,便是給楊狗偷襲的機會。他手下那數十大漢,一旦被潛入,便是數十股風暴,無堅不摧。”

“老夫知曉。”赫連榮深吸一口氣,“故而,老夫令人去鎮南部,告訴辛無忌,整軍備戰!”

“寧興有消息了?”蕭曼延起身問道。

“黃春輝吐血的消息應當還沒到寧興,這個消息會在寧興卷起一股風暴,風暴還會持續一陣子,暫且不會影響到潭州。”

赫連榮沉聲道:“但老夫知曉,此戰不可避免!早晚都得打!”

金澤看著蕭曼延,“使君的意思,鎮南部好歹人馬不少,一旦開戰,潭州大軍出擊,鎮南部作為前鋒,或是作為偏師都能用。不是大遼的人馬,死多少,都不心疼。”

他笑了笑,“故而,讓他們多存在一陣子,好歹,草原上的牧草不能白白長著,你說是吧!”

蕭曼延點頭,“不死光,我們就自己動手,殺光!”

……

大清早,今日睡懶覺的楊玄就被兒子吵醒了。

“哇!”

“怎麽了?”

楊玄閉眼問道。

外面花紅說道:“小郎君不知為何嚎哭。”

哭聲如魔音灌耳。

“哎!”

楊玄飛也似的起身, 穿衣裳,飛也似的衝了出去……這是從孩子出生後鍛煉出來的速度。

鄭五娘抱著孩子在廊下來回走動。

“給我。”

楊玄抱著孩子,心疼的低聲道:“阿梁這是怎麽了?阿耶在呢!阿耶抱著阿梁呢!”

早已起床,正在理事的周寧也小跑回來了。

“子泰,老二說要見你。”

“嗯!”

楊玄用額頭貼著兒子的額頭,沒覺得發熱,這才放心去了前院。

王老二正在前院與後院之間的院門那裡蹲著吃肉干,門子熱情的道:“郎君說過,二哥可以進去。”

“不進!”王老二搖頭,“怡娘說,做事要守規矩,郎君還沒起床呢!”

“那沒事啊!”

“說不得正摟著誰在睡,我去打擾了他,會生氣。”

楊玄滿頭黑線,“老二,何事?”

王老二起身,“郎君,先前韓紀他們說要議事,一夥人都去了。”

“那你為何不去?”

太欺負人了吧!

“他們說,要商議什麽要緊事,我聽不懂,讓我看雜耍。”王老二舔舔手指頭上的肉屑,嘴裡抿了一下,“可商議要緊事,為啥沒請郎君去?我就想著來說一聲。郎君,沒事吧?”

楊玄微笑,“沒事。”

“那我去看雜耍了!”

“去吧去吧!早些回來吃飯。”

“知道了。”

王老二歡喜的走了。

楊玄的微笑,漸漸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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