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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六百二十六章 致哀
二羊在壓腿,一邊壓腿,一邊看著師姐梁花花在木架子上翻滾。

 她羨慕的道:“我何時能和花花一般?”

 錢氏按著她的肩膀,說道:“早著呢!”

 “那要多久嘛?”二羊噘嘴。

 錢氏笑道:“少說五年。”

 “五年啊!好久。”二羊歎息,小大人般的,讓錢氏心中一軟,就松開手。

 肩膀上的壓力減輕,二羊身體一彈。

 “二哥!”

 王老二從州廨出來,徑直來了這裡。

 “花花。”

 梁花花在木架子上給了他一個笑臉,然後一個後空翻,贏得一片喝彩。

 “我還有事,過幾日再來。”王老二衝著木架子上的梁花花揮手,轉身走了。

 “二哥!”

 二羊招手。

 王老二回頭,“二羊啊!好好練!”

 他上馬,身後兩個長老跟著,往城門方向而去。

 楊玄令他帶著遊騎去接應斥候。

 州廨的大堂內,楊玄正在說話。

 “今年水利修的不錯,我才將去田間查看了一番,詢問了老農,都說今年是個好收成。水利,功不可沒!”

 韓紀微笑,“此事,還是郎君高瞻遠矚。去歲滅了基波部之後,郎君把部眾遷入陳州,令他們修路,修理溝渠。這才有了今日的豐收在望。”

 “三大部覆滅,百姓也敢開荒了。去年到今年,新增的田地多不勝數,地方官吏每日出去丈量勘察,累的腳不沾地。不過,都心甘情願,甘之如醴啊!”盧強笑道。

 他看著眼前的楊老板,想到了楊嘉那些挑撥離間的話。

 劉擎升遷,讓一個和他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來做自己的上官,這讓盧強曾憤怒不滿過,可當看著這個年輕人一步步把陳州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後,他捫心自問,換了自己可能行?

 不能!

 也不可能!

 能者上,庸者下!

 這是北疆的規矩!

 所以,怒火漸漸變成了欽佩,變成了心悅誠服!

 老盧,看郎君的眼神不大對勁啊……曹穎說道:“不止如此,俘虜們四處修路,當初多少人說郎君耗費錢糧,修了些無用的路。可如今百姓出行,商人出行,包括軍隊出行都方便了許多,人人讚頌郎君的高瞻遠矚啊!”

 這三個老鬼的馬屁多了些!

 謙受益,滿招損!

 淡定!

 楊玄暗自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要飄飄然。

 “今年的糧食,估摸著能自給自足多少?”韓紀問道。

 這事兒曹穎知曉,他說道:“少說六成。”

 嘶!

 韓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記得老夫剛被押解到陳州時,陳州糧食自給不足四成吧?如今竟然六成了?”

 曹穎笑道:“北疆不缺耕地,缺的只是願意耕地的人。”

 盧強說道:“當初使君滅掉了基波部後,老夫覺著應當歇息一陣子,可使君卻一力主張再接再厲,滅了馭虎部。如今看來,便是為了這一日吧!”

 “還有種子錢!”韓紀想起了這事兒,看向楊玄的眼神就越發的不對勁了,心想,難道郎君還在太平時,就想到了這一日嗎?“沒有不計息的種子錢,也沒有今日的局面。”

 北疆人窮。開荒就像是一門生意,種子錢就是啟動資金。

 以往官府壓根不管,直至楊老板在太平出手,用官府的錢借貸給百姓,不計息!

 楊老板覺得有些飄飄然,然後趕緊降落,“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沒有你等的襄助,哪來今日的大好局面?”

 “哈哈哈哈!”

 韓紀問道:“郎君的目標,陳州糧食自給要達到多少?”

 楊玄說道:“不需從外調運,還有剩余!”

 一旦舉起討逆大旗,北疆的補給通道就會被切斷。若是糧食不能自給,什麽討逆,頃刻間北疆軍民就會暴動。

 “民以食為天呐!”

 楊玄感慨,外面來了個小吏,“使君,去潭州的斥候回來了,正在醫治。”

 “我去看看。”

 楊玄出去。

 大堂內,韓紀說道:“長安給的糧食時好時壞,若是能自給自足,也是好事。”

 說著,他瞥了曹穎一眼。

 這個老鬼……曹穎笑道:“是啊!長安喜怒不定,說不準何時就斷了北疆的補給。”

 韓紀知曉楊玄的目標是雄踞北疆,故而覺得糧食是大問題。

 而曹穎卻是楊玄討逆集團中的乾將……

 二人都知曉楊老板遲早會和長安徹底翻臉,就瞞著一個盧強。

 若是以前,他們不會這般步步為營的試探盧強。可上次盧強斷然拒絕了楊氏的拉攏,向楊老板獻上了忠心後,二人就改變了對盧強的態度。

 “這個問題好生奇怪。”盧強蹙眉,“長安再瘋狂,也不會自毀乾城啊!老曹,老韓,你們這是……喝多了?”

 “是啊是啊!呵呵呵!”

 “沒錯!哈哈哈!”

 兩個老鬼大笑著。

 喝多的是你啊!

 老盧!

 二人稍後出去。

 “如何?”韓紀問道。

 曹穎嘴角微微翹起,“潛移默化,遲早會讓他敵視長安!”

 “敵視,還不夠!”

 “嗯?”曹穎蹙眉,心想盧強和皇帝又沒仇,為何還不夠?

 “要仇恨!”韓紀認真的道:“看看大唐如今被皇帝弄成了什麽樣!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官員,不該仇恨?”

 “該!”曹穎讚道:“如此,此事便交給你了!”

 “老夫沒空!”

 “那你說了半晌,是在調戲老夫呢!”

 曹穎大怒。

 韓紀微笑,“你覺著仇視皇帝沒錯?”

 狗曰的!老夫好像被這個老鬼忽悠了……曹穎:“……”

 “老夫也不問為何,但,這裡啊!”韓紀指指自己的心口,“舒坦,歡喜!”

 “老夫,敗了!”

 曹穎苦笑。

 韓紀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的道:“老夫此生從未服人,唯有郎君!”

 ——除去郎君之外,都是垃圾!

 對,說的就是你們!

 曹穎想給這個老鬼一家夥,韓紀卻飄然而去。

 遲早會被這個老鬼給察覺到些什麽……曹穎去尋楊玄。

 州廨的大門進來,有一間屋子,在下雨的時候,那些求見的人可以進去坐坐,喝杯茶什麽的。

 宋二此刻就躺在裡面。

 “傷的很重!”

 醫者面色凝重。

 “讓陳花鼓來!”

 楊玄吩咐道。

 醫者也沒覺得被羞辱,反而如釋重負,“老夫並無把握,陳神醫來最好不過了。”

 陳花鼓飛也似的背著藥箱子來了。

 “見過使君!”

 陳神醫先虔誠的衝著楊玄行禮,就像是給祖師爺上香般的虔誠。

 “看看。”楊玄指指昏迷的宋二,“全力救治。”

 王老二蹲在外面,“接到他時,後面數十騎正在追殺。”

 “那些人呢?”楊玄問道。

 王老二指指外面的兩個長老,“那些敵軍見到他們兩個,都喊著什麽人頭狂魔跑了。”

 兩個長老背著麻袋,一胖一瘦,衝著楊玄笑。

 “他說了什麽?”楊玄問道。

 “他搖搖晃晃的,見到我後就墜馬,我抱著他,就聽他說什麽……部族。”

 “部族?”

 楊玄不解。

 使君停留在大門內,引得官吏們紛紛矚目。

 “都散了!”曹穎驅趕著。

 然後過來,低聲道:“韓紀太過聰明,先前一番話試探,老夫無能,讓他知曉老夫對皇帝有恨意。”

 “無礙!”楊玄不在意這個,“韓紀就是個瘋子,恨不能我扯旗造反。當下不告訴他咱們的目的,不是擔心他背叛,而是,時機不到。”

 許多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穩靠。

 曹穎說道:“老夫也奇怪,你說這人,他怎地就想著造反呢?”

 “一身所學無處施展,滿肚子的怨氣。前東主不但不納諫如流,反而愚蠢如豕,讓他白白耗費心血。最終被前東主差點滅口。我估摸著,是這段經歷讓他,有些……”

 “變態?”曹穎想起了郎君曾說過的詞。

 “別用這等負面的詞來形容自己人。”楊玄板著臉。

 “是。”曹穎欠身。

 楊玄說道:“最多是……瘋狂。”

 瘋狂,許多時候,不就是變態嗎?

 這便是人主的手段!

 郎君,高明啊!

 “哎!”

 裡面的宋二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茫然看著眾人。突然就想掙扎起來。

 “這是州廨!”

 陳花鼓見多了這等客人,提前告知。

 當年在太平時,那些惡勢力互相砍殺,昏迷後,醒來第一件事兒就是蹦起來。

 這說明在昏迷之前,傷員的處境很危險。

 “使君進來了。”

 楊玄進來。

 宋二看著他,“使君……”

 “辛苦了。”

 楊玄頷首。

 宋二說道:“我等哨探到了潭州城外……”

 那幾乎就是深入虎穴!

 眾人不禁悚然動容。

 “看到了什麽?”楊玄問道。

 宋二舔舔嘴唇,陳花鼓令弟子給了他半碗溫水,“不好喝的太多。”

 喝了幾口溫水後,宋二說了此行的經過。

 “……隊正決定冒險哨探,可沒想到後面一路跟著敵軍遊騎。”

 “看到潭州城時,就看到了無數煙塵。馬蹄聲震動大地。”

 “無數部族騎兵正在操練,我等數了一下,三萬人上下。”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

 三萬部族騎兵,若是沒有察覺,當兩軍對壘時,這三萬騎突然殺出來,陳州軍,危矣!

 “好!”曹穎讚道:“這個消息價值萬金!不,無價之寶!”

 楊玄問道:“其他人呢?”

 宋二眼中漸漸充盈了淚水。

 “敵軍發現了,隨即追擊。跟在身後的敵軍遊騎突然出現。隊正帶著二十余兄弟為我等開道。小人最後帶著一個兄弟突出重圍,最後看到……隊正和小馬被圍困在了裡面。”

 楊玄俯身,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好漢子!陳州不會忘記你們,更不會忘記他們!”

 宋二更咽,“隊正啊!他剛有了兒子!老夫為何不死,為何不死!”

 楊玄出了房間,“把消息告知桃縣。”

 曹穎點頭,“可要求援?”

 楊玄搖頭,“告知桃縣,我陳州有能力支應!”

 當面對南下的北遼大軍時,桃縣的兵力也會捉襟見肘。

 “是!”

 隨後,就是撫恤。

 直至五日後的一個傍晚,潭州派來了使者。

 使者是“老朋友”金澤,上次受辱後,此次明顯變得滑溜了許多。

 “使君的意思,那人是個勇士,勇士的屍骸,自然該歸於故裡。”

 “他想要什麽?”楊玄問道。

 “只是友善往來罷了!”金澤說著友善,笑容漸漸斂去,“使君上次伏擊,俘獲了些大遼勇士,其中一人,使君想要!”

 楊玄緩緩起身,沉默著。

 金澤笑道:“那位勇士帶著一個手下奮力廝殺,手下被擒,被他一箭射殺。最後孤身一人,斬殺了七名大遼勇士,悍勇無匹啊!”

 為了換回那個俘虜,他也只能忍著惡心為大唐勇士唱讚歌,“後來答應給他榮華富貴,可他卻悍然不降,說什麽……大唐無被俘之斥候。”

 楊玄的眉心微微顫抖了一下。

 “最後他報名,陳州軍斥候隊正,曹木。”

 那個俘虜是皇太叔心腹的兒子……皇太叔飛升去了寧興,這個心腹也跟著去了。他的兒子留在潭州軍中歷練。

 上次他跟隨出戰本是想收獲軍功,誰知道倒霉催的被楊老板一個伏擊,成了陳州修路大軍中的一員。

 為了拍皇太叔的馬匹, 赫連榮想到了這個贖回俘虜的法子。

 莫非,楊狗不答應?

 金澤乾咳一聲,“此人最後自刎,屍骸倒地,也是衝著南方。楊使君,這等勇士的屍骸,難道不該贖回?楊使君還在猶豫什麽呢?”

 楊玄開口:

 “我方才沉默,只因在致哀!

 此事,我答應了!”

 金澤這才發現,大堂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束手而立。

 為忠魂。

 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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