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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五百八十五章 大王留步
越王送了皇帝一份禮物,據說叫做什麽龍來著。

 皇帝親自喂食鼉龍,丟了幾隻雞進去,看著鼉龍撕咬活雞,大笑不已。

 可下午他的情緒就變了,雷霆震怒,杖責了身邊的幾個內侍。

 “這是為何?”

 梁靖問道。

 貴妃身邊的宮人說道:“鏡台送了北疆的消息來,說什麽擅自出擊,陛下震怒。”

 “擅自出擊?”

 這事兒兵部應當有了消息。

 梁靖急匆匆的趕回去。

 “相公可在?”

 “張相就在值房。”

 張煥正在看消息。

 “張相。”

 梁靖來了。

 “鏡台轉送的消息。”張煥遞來一張紙,梁靖接過,看了一眼,歎道:“咱們兵部剛派人去緩和關系,沒想到啊!這陳州就主動出擊,滅了馭虎部。”

 “不止!”張煥說道:“連潭州軍都被滅了數千。”

 “咦!”梁靖又仔細看看後面,“這是……”

 “大捷!”

 門外出現一個中年男子,濃眉,膚色白皙。

 “鄭侍郎。”

 兵部尚書張煥,兩個侍郎,一個梁靖,一個便是這個中年男子,鄭遠東。

 “見過張相。”

 鄭遠東拱手,梁靖把消息遞給他,說道:“大捷有何用?北疆與陛下之間的關系越發不睦了。”

 鄭遠東仔細看看,抬頭道:“為何不睦?不就是當初為了抬舉南疆,製衡北疆的舉措嗎?朝堂製衡無可厚非,製衡大軍,這是覺著大唐無敵於天下了?”

 梁靖淡淡的道:“你覺著不妥?”

 鄭遠東眯眼看著他,“對!”

 梁靖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參與朝政,堪稱是聖眷無二。可鄭遠東來歷也不差,祖上是大唐開國功勳,如今到了他這裡,承襲著廣臨伯的爵位。

 勳貴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別看大部分勳貴好像在混吃等死,可他們集結起來的力量,連一家五姓也得為之側目。

 所以,正經通過科舉出仕的官員不敢議論此事,勳貴和宗室,還有一家五姓的人卻肆無忌憚。

 梁靖冷笑出去。

 “你何苦得罪他?”張煥說道。

 “梁靖仗著貴妃受寵,在兵部,在朝中肆無忌憚。若是僅於此也就罷了。此人還干涉邊塞大事……上次派人去北疆是他的決斷吧?”

 “是。”張煥苦笑,“老夫到了長安才知曉路難行。”

 在南疆時,他不說一言九鼎,但也是一方巨頭,威權赫赫。

 可到了長安後,他卻處處不習慣。官場的各種傾軋,以及勾心鬥角,勢力紛雜……讓他有些後悔了。

 當初,應當留在南疆。

 但他知曉,自己想留在南疆也難。

 楊松成要讓女婿張楚茂上位,皇帝需要越王在南疆弄點動靜出來,牽製衛王……他一個出身普通的節度使,身後沒有強大勢力作為依靠,不小心就會成為池魚。

 梁靖又進來了,還帶著幾個官員隨從。

 “鏡台剛送來消息。”

 作為皇帝的寵臣,別人眼中神秘的鏡台消息,梁靖卻隨手拿著。

 “潭州軍大敗後,潭州刺史赫連榮向寧興請罪,不過卻誓言要復仇。這下,麻煩了。”

 “麻煩什麽?”鄭遠東問道。

 梁靖身後的一個男子冷笑道:“北遼一旦在陳州用兵,北疆便會被拉進去,到時大戰一起,誰來禦敵?”

 “不是北疆軍,難道是你?”鄭遠東淡淡的道。

 “大唐需要修生養息!”男子是梁靖的幕僚,叫做孫海。

 “老夫記得,大唐從武皇后就在休養生息吧?”

 這話刺的孫海有些惱,“戶部年年入不敷出,工部日日叫苦,沒有錢糧兵器,如何與北遼廝殺?難道讓將士們餓著肚子,空著手去?”

 “戶部的錢糧用哪去了?”鄭遠東問道,“還有,工部為何沒兵器?缺錢?錢哪去了?

 老夫記得前陣子有人建言,說宮中幾間宮殿舊了些,當拆了重修。還有人建言,梨園太小,當擴建……這些錢糧哪來的?”

 “那是陛下花銷!”孫海冷笑,心想有本事你繼續噴。

 “若非有那等小人攛掇,陛下如何會大手筆花銷?”

 “你想說誰?”梁靖惱了,曾經的惡少挽起袖子,準備來個全武行。

 “誰特娘的接茬就說誰!”鄭遠東勳貴出身,也修煉過,“梁侍郎要尋老夫練練?”

 孫海一聽就樂了,心想為梁侍郎表忠心的機會可不就來了嗎?

 他指著鄭遠東喝道:“你想作甚?”

 鄭遠東看著他。

 揚起手。

 啪!

 “抽你!”

 隨即就是一陣喧囂,張煥隔在中間,又叫人進來幫忙,總算是把梁靖勸走了。

 “何苦?”張煥勸架勸的氣喘籲籲。

 鄭遠東坐下,活動了一下手腕,“有人想借著陛下與北疆鬧僵的機會出手。”

 “北疆?”

 和鄭遠東這等勳貴的消息靈通比起來,張煥對有些事近乎於一無所知。

 “嗯!”鄭遠東喝了一口茶水,“去歲陛下遣人給黃春輝診脈,那醫者最擅長的便是斷人生死。此人回來,說黃春輝命不久矣。”

 “難怪陛下忍下了那口氣。”

 “按理,該是黃春輝以及北疆軍民怒不可遏。”鄭遠東的臉上多了譏誚之意,“廖勁表態了,依舊會按著黃春輝的路走。有人去獄中尋了廖勁之子,令他去信北疆,暗示廖勁。可廖勁卻沒回復。”

 “當初那些人用他兒子貪腐之事威脅他,令他汙蔑黃春輝,廖勁當面答應,進了朝中後,卻把此事當朝說了出來。這等人,心中有大義,不會為此低頭,那些人,枉做小人了!”

 張煥搖頭,“老夫卻說錯了,不是小人,而是,跋扈!”,他微微蹙眉,“你和梁靖鬧騰倒是無礙,可你話裡話外,卻像是對陛下不滿……且小心!”

 勳貴雖說勢力大,可太肆無忌憚,皇帝說不得會給他穿小鞋!

 鄭遠東說道:“是不平則鳴,張相當年在南疆也曾令異族喪膽……”

 張煥淡淡的道:“都過去了。”

 鄭遠東起身,“梁靖若是來尋晦氣,老夫一力承擔。”

 他隨即出了兵部。

 “鄭侍郎!”

 “見過鄭侍郎!”

 鄭遠東微微頷首。

 尋了個地方換了一身便服後,鄭遠東去了道德坊,幾度轉來轉去,尋到了一戶人家。

 叩叩叩!

 三聲敲門。

 裡面傳來腳步聲,“吃了?”

 “吃了,吃了羊頭。”

 吱呀!

 門開,一個男子頷首,“鄭侍郎。”

 “趙三福可在?”

 “在,正在飲酒。”

 鄭遠東一路進去。

 書房裡,趙三福弄了個炭火烤羊肉,弄的屋子裡煙熏火燎的。

 鄭遠東走進去,趙三福沒抬頭,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遞過去。

 鄭遠東接過吃了,坐下,“你的消息不可靠!”

 趙三福抬頭,如今他留了短須,看著多了幾分成熟,“怎地,張煥沒接茬?”

 “老夫試探了他一番,張煥提醒老夫小心得罪皇帝,卻不肯批駁。”

 “嘖!他在南征時展現的擔當不容小覷啊!既然有擔當,那麽,當今大唐之現狀難道他能滿意?他身為兵部尚書,當知曉大唐如今就是南疆北疆兩路大軍能用。若是出現變故,江山危矣!他難道就沒想著做些什麽?”

 “南征時,他的擔當是南疆節度使的擔當。如今他是兵部尚書,早已被長安的蠅營狗苟磨去了僅存的鋒芒。能對老夫釋放善意已經不錯了。”

 “罷了!”趙三福喝了一口酒,“張煥乃宿將,軍中人脈廣,若是能拉進來……罷了,少了他,難道咱們就不做事了?”

 “咱們做的是掉腦袋的買賣。”鄭遠東沉聲道:“皇帝無道昏聵,老夫一直以為,當效仿皇帝逼宮,令其退位為太上皇,重振大唐!你可知曉當年武皇時,太上皇父子逼宮之事?”

 “我當然知曉。”趙三福放下酒杯,“當初武皇重病不起,宮中人心惶惶,太上皇父子,主要是當今皇帝聯絡武勳,領軍殺入宮中。殺了武皇心腹若乾,控制朝堂各處……”

 “皇帝謹慎,長安諸衛看得緊。咱們目下能做的便是拉攏人手。”鄭遠東起身,“你身為鏡台王守之下第一人,卻拿不到那些人的把柄……

 你還想著守護這萬家燈火,你拿什麽守護?口舌嗎?”

 趙三福握拳,“權貴把柄皆在王守手中,這也是他擔心皇帝猜忌滅口的緣故。我若是沾手此事,必然會引發宮中猜忌……”

 “做大事,當有大氣魄。猜忌就讓你怕了?王守被猜忌多年,依舊是鏡台統領。你沒被猜忌,依舊是韓石頭眼中一條覬覦權力的狗!你,怕什麽?”

 鄭遠東拍拍他的肩膀,“大膽去做。”

 他轉身,身後的趙三福問道:“那位如何?”

 “老夫這便去看看。”

 “小心,被人盯住了,你我死不打緊,誤了大事。”

 鄭遠東站在書房門口,“老夫行事,不用你教!”

 趙三福苦笑。

 鄭遠東出了這裡,東轉西轉的,在長安城中四處轉悠,不時還停下,對牆頭上探頭出來的花枝沉吟良久,吟詩一首。或是含笑看著那些出遊的仕女……

 當他出現在某個巷子裡時,突然身形一動,消失了。

 後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像是商人的男子轉進了巷子中,見前方無人,蹙眉輕聲道:“這人,竟然跑了?”

 他往前幾步,側耳傾聽。

 兩側人家傳來了各種細微的聲音,遠處,雞鳴狗叫。

 “罷了!”

 男子剛準備轉身回去,突然身形一僵。

 “鏡台的狗,還是何處的人?”

 不知何時,鄭遠東出現在他的身後。

 男子沒動,緩緩說道:“鄭侍郎大白天不回家玩女人,卻在此處遊逛,讓人不懷疑也不成。鏡台樁子,奉命在此處巡查。”

 “你從修行坊便跟著老夫……”

 話音未落,前方的男子猛地一個鐵板橋,身體往後仰倒。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揮動,烏芒一閃而逝。

 鄭遠東沒動。

 男子大喜,竟然保持著鐵板橋的姿態,倒著看去。

 鄭遠東伸手,兩指分開,再度合攏,一根粗針被夾在了手指間。

 “你的修為……”

 鄭遠東出身勳貴之家,家境優渥自不待言。從小他就貪玩。及長,和一群朋友呼嘯長安城,不說為非作歹,可也時常打架鬥毆,飛鷹走馬。

 等他十八歲後,不知為何,突然就幡然醒悟。他苦讀數年,勳貴子弟自有出仕的渠道。出仕後,他表現出來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有能力,有背景,這樣的官員自然會飛黃騰達。

 可從未有人看到鄭遠東出過手。

 按照外界的推測,鄭遠東年輕時就顧著玩,沒功夫修煉。

 樁子的飛針在鏡台號稱一絕,一個鐵板橋更是出人意表。

 這番施為之下,一般好手都避不過,可鄭遠東壓根就不避,輕松捏住了飛針。

 這份修為!

 男子大驚,身體一個縱向翻滾。

 人的雙眼在倒著的時候,對空間的判斷不夠準確。翻滾起來,視線劇烈變幻,更是令人頭暈目眩。

 男子幾番翻滾,當翻到圍牆邊時,他右手猛地一推,想借力騰空而起,突然轉向。

 手推到了圍牆。

 力借到了。

 他的身體剛騰空,就看到前方有人在等著自己。

 鄭遠東伸手一拍!

 轉身就走。

 腦門挨了一擊的男子身體依舊往邊上飛掠而去,撞到圍牆後落地,身體微微掙扎了一下,隨即寂然。

 鄭遠東再度轉了了幾圈,最終來到了一個大宅子的後面。

 他閉目屏息,仔細傾聽周圍的動靜。

 沒人!

 他輕松掠過了圍牆。

 他好像對府中的布置很熟悉,沿途避開了那些仆役女婢。

 直至書房外。

 書房裡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

 男子手中握著一卷書,眉間能看出冷意。

 “大王!”

 外面有人輕聲呼喚。

 男子放下書卷,“遠東?”

 門外出現了鄭遠東。

 “不必多禮。”男子頷首,“可要熱茶?”

 “不必了。”鄭遠東說道。

 “你難得來一趟,可是朝中有變故?”

 “朝中倒是沒什麽大事,就是北疆與皇帝之間依舊僵持。”

 “那條竊位老狗!”男子冷笑道:“有朝一日,我定然要活剝了他!”

 “大王且忍耐。”鄭遠東說道。

 男子深吸一口氣,“不急於一時。”

 “大王睿智。”鄭遠東說道:“老夫來此是告知大王,拉攏張煥失敗了。”

 “張煥也是老臣子,卻甘心為偽帝效命,無恥!”男子微怒。

 鄭遠東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大王且忍耐,老夫等在外面奔走,總有推翻偽帝的那一日。”

 “辛苦了。”男子頷首,溫和的道:“我記得這一切!”

 “不敢!”

 鄭遠東說道:“此處老夫不可久留, 告辭了。”

 “去吧!”

 男子起身相送。

 “不敢,大王留步!”

 鄭遠東剛出門,就聽到有人說道:“宮中來人了。”

 兩個內侍怎怎呼呼的進來。

 “陛下賞賜貞王……”

 貞王李信,孝敬皇帝次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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